59、曲终人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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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权回到家，家里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冷清。方若绮只是一天没有回来，他竟已经不习惯。
今天他很早就结束工作，特意拐去附近的海鲜市场买了上好的海鲜。自从方若绮搬来，一直都是她下厨，他厨艺不佳，但处理这些新鲜的海鲜，简单的白灼和清蒸便是最好的了。
昨晚他在电视台工作，收到她的短信说晚上有事不能回家并请他第二天代她向周映彤请假。等他忙完再打电话过去，她已经关机，今天白天也一直如此。
她始终是这样任性而飘忽的。他从来没有看懂过她，她有那么天真和温暖笑靥，却又从骨子里透出冷漠和戒备，这多少令他失落，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徘徊在她生命之外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他觉得没关系。她当然可以对他倾诉，也可以保留所有隐秘的心事。爱情不需要追根问底，它是一场漫长的相濡以沫。他只是想和她一起守着这一段冷暖交织的岁月。
他在处理大明虾的时候，听到开门的声音，于是大声地说：“回来啦？我今天去海鲜市场买了些海鲜，都很新鲜，马上就能吃了。”
“我有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他埋头专心地继续手头的工作，没有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决绝，“等我先把虾放进锅，马上好。”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厨房门口：“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他才听出不妥，转过头，看到她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憔悴，目光灼烁而锐利，他心底泛起隐约的不安，却还是绽开一个微笑：“好。”
他洗干净手，擦干，解下身上的围裙，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始至终，她一言不发，甚至连目光的对视都没有。
“怎么了？”他不无忐忑地问。
她隔着茶几站在他对面，日光灯炽烈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打在木地板上，她看着地板上自己模糊不清的脸，默默地闭上眼睛，然后抬起头，用近乎残忍的目光直视他。
他的心蓦然悬空，有了前所未有的糟糕预感。
她从口袋里拿出她和莫筱筠的合影放在茶几上，然后看到他的瞳孔猛然缩紧，有那么几秒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紧张，可是当他抬头回应她的目光时，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叫莫筱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死和你有关，是吗？”
“是。”他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短促的音节化作回声，在他们之间绵绵不绝。
“呵，”她冷笑，苍白的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吗？因为我要查出筱筠死去的真相。我根本就不爱你，爱你的人是莫筱筠，不是我，我只是替她来看一看，这个让她魂牵梦绕、害她丢了性命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眼里涌动着一贯温柔的光芒，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你总是摆出这副温柔平和的样子，总是表现得那么与世无争，就和筱筠对我说的一模一样。我不愿意去相信这样的你会是杀筱筠的凶手，我用各种方法调查你，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几乎怀疑是自己弄错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他突然开口，“这件事与我有关？”
她顿了顿，说：“她死的前一刻，在跟我打电话，她说晚上第一次上PSTV的综艺节目，很紧张，接着就传来她被汽车撞到的声音。电话一直没断，我不停地在这头喊她的名字，可是没有任何回应，然后有脚步声靠近，我清晰地听到她说了三个字——高明权，她用生命最后的气力叫了你的名字。”
“原来如此，”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诚恳地说，“我很抱歉，我走到她身边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如果她还活着，你会送她去医院？而不是再开车从她身上碾过去？！”
“我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否则我一定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你是在替自己撇清关系。”
“不管你相不相信，杀她的事，真的与我无关，知道他们要对她下杀手的时候，我立刻就赶过去了。但是我承认，在知道她已经救不活的那一刻，我的确有自私的念头，我内心并不希望再被扯进这些□□的纷争里，所以尽管矛盾过，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对这件事，我始终感到很愧疚。”
“他们？他们是谁？”
“若绮，”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眉心紧抿，“不要再往下深究了，知道这些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是贾志皓，对吗？还有谁？”
她明亮的眼睛那么透彻，映射出内心无可撼动的决绝，他突然感觉到有疼痛从胸腔传来，撕裂他的每一条肌肉每一根神经，他伸手触摸她冰冷的脸庞：“若绮，若绮，一定要这样不留余地吗？”
她后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晃眼的灯光洒在他们之间，映在地板上的面容依然模糊：“余地？那你们给筱筠留余地了吗？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除了贾志皓还有谁？你告诉我，还有谁？”
“她偷了贾志皓的钱，还拿走了他那里一些□□上见不得人的账簿，所以贾志皓要对她赶尽杀绝。动手的人是他的手下，没有其他人了。若绮，□□的事，真的不要再追究了……”
他的三言两语根本不可能阻止她：“那么童靖阳呢？童靖阳在不在现场？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没有，这件事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他不解道。
他说的话与她父亲说的一模一样，她更确信贾志皓在骗她，回想这些日子以来被他们这样利用，不禁心中自嘲。
高明权越想越觉得古怪：“你是不是见过贾志皓？！他对你说了什么？这个人心狠手辣，你不要轻信他。”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他说筱筠是童靖阳害死的。”
他蹙眉，久久不言，半晌，突然转身走进房间，她诧异地不明所以，又见他走出来对她说：“看来莫筱筠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你一定不会死心，走，我带你去找贾志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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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路上飞驰，向来驾车稳健的高明权从来不曾把车开得像现在这样快，方若绮的心紧张得拧作一团。
她听着高明权打电话给社团里的人，用命令的口吻问贾志皓的行踪，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狠狠地踩着油门。
黑暗里，她看到斑斓的霓虹掠过他的侧脸，他的眼睛正视着前方，目光果决而锐利得仿佛能穿破黑夜。
他们在一家夜总会的包厢里找到酒至正酣的贾志皓，他还反应不及，高明权便一把将他拖出门，狠狠地把他摔在后巷的墙壁上。
钝痛令他的酒醒了大半：“高……二少爷，你这是……”他的目光落在方若绮身上，惊诧从脸上一晃而过。
“你还知道我是二少爷，那么你当着我的面告诉方若绮，莫筱筠是怎么死的。”
贾志皓死死地瞪着方若绮，然后爆发出一阵突兀的冷笑声，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狰狞的笑意无比惊悚：“方若绮，你可真是不容小觑啊，郝总认定你已经跟我们同坐一条船不敢轻易造次，没想到你居然那么不怕死，这边对郝总言听计从暗中替他打点，那头又要龙权社的二少爷为你出头。是该夸你大胆，还是该佩服你有本事把高明权迷得神魂颠倒？”
高明权惊愕地回头望了望方若绮，她的脸色惨白得骇人，目光冰冷却无所畏惧。她要的只有真相，自己的安危早已置之度外。
“二少爷，我尊敬你才叫你一声二少爷，我早就离开龙权社跟了郝总，我的事你已经管不了了。”
高明权揪起贾志皓的衣领，将他抵在墙壁上：“我不管你跟了谁，你给我听清楚，今天如果你不把真相说出来，休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就算我现在放你出去，只要我高明权在道上说一句话，你今后也别想有活路走。”
高明权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狠话，贾志皓的气势不禁灭去几分：“二少爷，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这样赶尽杀绝。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何况，这件事你自己不也在现场？”
“少废话！我要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把真相告诉方若绮。”
“好，”贾志皓见他这样坚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抬手挡开他揪着自己的手，走到方若绮面前，“没错，莫筱筠是我找人撞死她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若绮激动地问。
“哼，本来大家就是玩玩的，她陪我玩玩，我给她在演艺圈介绍一些工作，大家各取所需，结果这个臭*婊*子不知足，居然趁我不在偷了我的钱，还拿了我藏在保险箱里的账簿，这些账如果传出去我就玩完了，我当然要找人做掉她！谁知道这件事居然会传到二少爷耳朵里，那天我去了现场，没想到二少爷也会跟去，发现莫筱筠已经死了之后还执意要报警，我当然不可能让他这么做，劝他不要插手这些事，免得自己沾一身腥，他犹豫再三还是被我说服离开了。”
“那么童靖阳呢？”
“呵呵，他都已经死了，也不在乎被我们拿来做替死鬼了。”
“可是那个录音呢？”
“那是之前我们本来计划由我接近古芊菁，结果我刚跟她搭上话就被童靖阳破坏了，之后我们在车里的对话被录了下来，跟莫筱筠完全没关系，不过是正好拿来用用……”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贾志皓的脸颊，方若绮失控地扑上前去撕打他：“你把筱筠还给我！你把她的命还给我！”
高明权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方若绮，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若绮，冷静点。”
“呵，”贾志皓轻蔑地挑起唇角，拍了拍身上被她扯皱的衣服，“人命要怎么赔？要怪就怪她自己贱，送上门来还不安分……”
冰冷的枪口突然抵上他的额头，苍凉的路灯映出高明权冷酷的表情，一瞬间，灭顶的绝望汹涌而来，贾志皓双腿打软地一个趔趄：“二少爷……你……不会真的要我的命吧……就算我死了，莫筱筠也不会活过来啊……”
“若绮，”高明权毫不理会他，“只要你想要他一命偿一命，我就立刻在这里解决他。”
“方若绮……我给你道歉了，对不起……对不起……你放过我吧。”贾志皓战战兢兢地向方若绮求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方若绮身上。她咬紧嘴唇，双手死死地攥成拳，目光狠狠地落在贾志皓的脸上，她恨不得他死，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是莫筱筠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尖利的枪声猝不及防地撕开黑夜，轰鸣声在耳边萦绕不绝。方若绮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到贾志皓瘫软在地上，浑身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身旁的墙壁被子弹打穿，弹孔冒着缕缕青烟。
高明权举着手枪，声色俱厉：“你给我听好，今后，只要有任何人敢找方若绮的麻烦，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贾志皓扑倒在他们脚下，不停地磕头：“……谢谢二少爷放我一条生路，谢谢……”
方若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恍惚间，仿佛听到一切轰然落幕的声音。
她一步一步地倒退，一脚一脚地踩着自己污浊的影子，转身跑出巷子。
高明权在路口追到恍恍惚惚的她，将她塞进自己的车里。
黑暗中，她抬起头看他，看到的又是那一张温柔的脸，仿若错觉。
“谢谢你。我已经得到了答案，现在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他发动车子：“你看起来很不好，我带你回家休息。”
她错愕地支起身体，表情扭曲：“你是不是疯了？！现在还在关心我好不好？你没听到我说吗？我不爱你，我是为了调查筱筠的事才跟你在一起的！爱你的人是莫筱筠不是我！你没听到贾志皓说吗？我一直在跟郝友乾勾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蹙起眉，却没有转过头看她，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你为了莫筱筠才跟我在一起的事，我早就猜到了。”
她不可置信地惊呼：“怎么可能！”
“记得那次在Pub后巷你差点被人非礼的事吗？那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开车送你回去，你在车上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呢喃，我听得最清楚的就是筱筠的名字。那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虽然我跟她并不熟悉，但在几次交谈中，曾经听她提到过她的好朋友‘若绮’。”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对于莫筱筠的事情，我始终无法释怀，所以起初，我对你更多的是抱着一种补偿和怜爱的心情。教你乐理也是为了让你以后的日子就算靠自己也能生活下去。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你。我越想对你好就越感到你的戒备和抗拒，即使你不惜将女孩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我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和你之间无形的距离，对你和我在一起的目的的猜测，也让我越来越不安。”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我想过。但是每次想与你用心地谈一谈，你都会回避地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我想，索性不再逼你，也许我们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下去，你会渐渐爱上我，会愿意为我放弃一些东西。”
他终于将车停在路边，把头伏在方向盘上平静了几秒钟，又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目光里有那么深切的痛苦：“可是，我发现，你爱上的人不是我，是黎华。而且，他对你也并非无动于衷。我挣扎了很久，也许跟着他远离这里的一切去美国，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所以我决定放手让你走。但你却回来找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远没有那么洒脱，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别说了！”她打断他，这份太过沉重的爱令她无法承受，“我根本不值得你爱，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值不值得是由我自己决定的，若绮，我想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即使到这一刻，我虽然对发生的一切很难过，但是这个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够了！真的够了！我情愿你恨我骂我打我，甚至要了我的性命我都觉得无所谓，但是你这样会让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面对所有人！”她推开车门走下去，“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留在你的生命里！请你忘了我，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坐上一辆出租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高明权下了车，独自站在黑夜里，在她的视线中一点一点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可是她根本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她摇开车窗，清凉的风吹来阵阵喧嚣，游乐场五彩缤纷的灯光映在车窗上，内心隐隐一动，她叫司机停车。
游乐园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好心地提醒她，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关门了，她不管，执意买了票进去。
回家的人们潮水般涌向出口，她站在涌动的人群里，拨通了关古威的电话。
“阿威，我请你吃饭，你来吧。”
“若绮，是若绮吗，我听不清你的声音，你说什么？”
她在喧嚣声中对着电话费力地说：“我请你吃饭，你现在来吧！”
“若绮，你那里好吵，你在哪里？我现在正在录音，有事明天再说吧。”
“你说过我失恋了也要请你吃饭看星星，你快来吧！”
“……你别闹了，我真的在录音，”他很迟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我跟你闹着玩呢！你快去录音吧，我挂了！”
切断电话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反复地叫她的名字。
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落下来。她不该任性地要求他不顾一切地陪在自己身边，他们早就错过了彼此的交点，以后的路也只会越来越远。
她逆着人流往里面走。摩天轮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过山车呼啸着划破苍穹，绚烂的灯火映亮黑夜，淙淙音乐不绝于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与这极致的欢乐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走到摩天轮下的贩售处，她在这里买过一对雪花的钥匙扣，而现在，这里早已没有了圣诞的影子，那些时光恍如昨日，却早已消逝不见。
旁边的留言墙依旧被贴得密密麻麻。晚风吹过，纸片在风中拂动，像大海层叠的浪涛。有些纸片被吹落，在风里飘摇辗转，最后消失在夜空。她想转身离开，目光却被花花绿绿中那一张白色的纸片所吸引。
她用微颤的手指撕下它，那是一张烟纸，上面的字迹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得。
“我要为身边的女孩祈求一场雪，我想让她幸福。”
泪水滴落在纸上，墨迹如陈旧的时光缓缓晕开淡去。
她的脑海里晃过许许多多的过往。他在Pub的后巷将她从那两个流氓手里解救下来。他带她坐过山车坐摩天轮，为她带来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教她乐理、创作和制作，为她将遥不可及的梦想变为现实。他包容她所有的隐瞒和欺骗，诚心诚意地向她求婚。
她以为，她与他相爱，是为了替莫筱筠爱她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她在他身边，是为了替莫筱筠找出真相。然而此时此刻，疼痛在身体里蔓延，灼痛她的每一口呼吸。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爱，但是在那场毁灭的故事里，他们深深深深地相爱。
摩天轮和过山车停了下来，五彩的灯火纷纷灭去，音乐声戛然而止，曲终人散的时刻终于到来。
方若绮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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