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灭口 ...
-
唐小宝变了，像尾鱼一样滑不溜手，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沉稳可靠，意气风发的表哥。
我不禁为唐门的未来担忧起来。
六房长老争权夺利，可他们培养的几个年轻人都难当大任。既不能成为我的帮手，未来还要在门里占去许多位置。
都是些挡路的石头，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才能搬开。
近些年，唐门中唯一能在江湖上展露头角的，倒是我的亲妹妹，那个性情古怪，一直为人忽视的唐双双。可惜她自幼就与我不对盘，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姐妹同心的那天。
我望着碧蓝澄澈的天空叹气，秋高气又爽，可每天都过得很憋屈。
杜云卿来了，我就更憋屈了。我想起他拿着那包衣服砸到我面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就有点害怕。
两腿之间也隐隐发痛，我捂着肚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碰上这个人仿佛是前世里的冤家孽债。如今冤债未消，逃跑不得，还得和他纠缠下去。
歇息片刻，打开房门。
床上平整干净，地面也没有衣物，倒地的花架已经重归原位。午后阳光一照，房间里明亮通透。秋风飒飒，在房内转了一圈，残留的欢爱气息也被一扫而空。
就像没人来过一样，昨夜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像云朵一样飘走了，无影无踪，无处可觅。
不过总还有些其他痕迹，花架空空，那簇雪球般的白菊没了。墙角还躺着个人，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只拿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楚楚可怜，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缓步走到墙角，在他面前蹲下，学着杜云卿的手法去触他的颈侧。
可连戳了好几下，一点用都没有。他看上去又怕又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落下，把我的手都滴湿了。
我在他身上擦了几下。
又就着脸盆里的水，把手洗了两遍。
洗完手，将将转身，我的脑袋一阵晕眩，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够。
恍恍惚惚，那张绣床好似召唤着我，可等重新躺上去，人又没那么困了。我翻了一个身，正对着外面，发现从小甲那个位置看我，一览无余。
这个卧房其实还算不错。以前大概就是女儿家的居所。床榻桌椅、箱柜妆奁、书架案几、文房四宝、花瓶盆景、灯盏茶具各色家具摆件，一应俱全。青底的帐幔上绣满芙蓉蛱蝶，西墙挂着荷花鸳鸯，书案旁的角落里堆着琴架、绣棚、棋盘、香炉等消遣之物，靠窗的房梁上还悬着一只铜质的鹦鹉架。
美中不足，闺房之中缺了屏风或帘子，日常起卧、沐浴、更衣甚至小解方便都没个遮蔽。今天早上唐小宝要是推门进来，一眼就能看到床上的荒唐景致。
一想起清早的光景，我就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赶紧拉上帐子，好像这样就能将羞愤和窘迫都拒之门外。
厚实的青色绸缎将床围成了一个小天地，密不透风，阴暗又静谧，整个人好像困在一口四方木匣里。
人死了，睡在棺木里会不会是这种感受？
我摸摸空旷的一侧。常言道生同衾，死同穴。两个人若是能天荒地老地躺在一起，那死亡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怕了。
寂寞凄楚之情在心头涌起。
我死了会怎么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腐烂。
不，那不会是我。
待我身死，只有一把火，一堆灰，既无棺木，也无坟冢。
风一吹就什么也不剩了，这世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潇洒来去。
可杜云卿呢？要是我死了，他还会有其他女人么？他和铮铮是不可能了，可是未免没有其他人，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国色天香？温柔贤淑？千依百顺？
一道模糊的倩影渐渐浮现在眼前，锦衣浮碧，金帛翩飞，如冰似雾的绡带，缀满宝石的花钿，镶珠嵌玉的丝履，雍容华美。呵呵，这些可都是我的旧物了。
身侧还陪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紫金冠蓝锦袍，神仙般的气韵风度，这人我也玩够了。
只有孩子，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围绕在他们身边嬉闹玩耍。这是我所没有的。
多好啊，只要没有我，没有杜铮铮，一切都会变好，变得很好很好。
可是眼前景象越是光辉明亮，温暖如春，我就越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寒气如蛇，在周身肆意游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所到之处，冰封万里。
连眼珠舌尖都是僵冷的，我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又练功了？”头顶上威严又质问的声音传来，帐幔被拉开了。亮光刺眼，我不由捂住了眼睛。
有人拉着我坐起来，肩头温热，他在扯我的上衣。
“不要！”我连忙按住那只手，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要什么？你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上身被扯了个一干二净，可是并没有预想中的冷。
暖流如温泉渗入经脉，轻轻缓缓地流淌，在身体里绕了一圈，化作热气，蒸腾而出。
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我汗津津地靠在身后的胸膛上，体软筋酥，浑身乏力。
“总是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身后的人仔仔细细地用手绢在我身上抹了一遍，又扶着我躺下，盖好被子，“死不悔改。”
死不悔改，我这不叫死不悔改，而是无法回头。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夕阳西下，到了晚饭时分。
浑身都是汗，黏黏糊糊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转过头，杜云卿的鼻尖埋在我的颈窝里，睡得正香。
我轻轻拿开那只贴在臀上的手，把他的头也挪开，坐起身来，想要去够架子上的衣服。一晃眼，却瞥到了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口干舌燥，要在人身上咬一口的眼神。
裸露的上身微微轻颤，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连忙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又怎么了？”杜云卿皱起眉头，扯扯被子，才缓缓睁眼。他上下打量着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你脱了我的衣裳，还没拉帐子。”我急得打了他一下，“都被人看光了。”
杜云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上帐子：“我光顾着管你，都忘了这人，你不是说回来就审他吗？”
“审什么，你点的穴，我根本解不开！”我气急败坏地又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却被攥住了手腕。
“原来如此。那你既然知道他对着床，不会将他挪开些？就算我不脱你的衣裳，你这睡姿睡容也不好让外人瞧见。”杜云卿强词夺理道。
睡姿睡容，小甲每天叫我起床，估计瞧了没有千回也有百回了。至于我为什么不去挪他，还不是因为犯困懒得动弹，我怎么知道会有后面这一出。要不是他……
气血上涌。
“都是因为你，别狡辩了。”我止不住地骂他，“就因为他偷了双双的贴身衣物，在门外偷听，你就对我百般羞辱，说我是什么水性杨花。如今倒好，因你之过，我叫人家看光了，你对自己反倒轻轻揭过，还倒打一耙……”
杜云卿默不做声，半晌，唇上一热，被人亲了一下。
“别生气了，我来帮你拿衣服，穿衣服。先把衣服穿上再说。”亮光闪现，他长臂一伸，面前好像多了一堆柔软的衣料。
“帐子里这么暗，怎么穿，你先去把他挪开！”他还捏着我的腕子，我使劲抽手，却无济于事。
“不要紧，我都看得到。”
杜云卿果然如同黑暗中能视物，抹胸，亵衣、亵裤、外衫、裙子一件件，动作无比精准。
“你怎么会帮女人穿衣服？”我怀疑地问道。
“看一遍就会了。”杜云卿好像在给我系衣带，“其实你也是个醋坛子。你从来不让小倩碰你的衣物，以前在唐门也是如此？你自己穿衣，不要婢女服侍？”
“我们唐门历来讲究个亲力亲为，最忌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更何况……”更何况我的衣服上都是毒，翠嫣要是能收拾得明白，那她就不只是个丫鬟了。
洗衣服前都要在我的指点之下，先把各种毒化掉，把暗器摘掉，她一个人根本做不来。甚至，为了省事，多数时候我会自己先行处理再交给她。
“唐无双也是如此？我听江湖传言她身边没有婢女，只养了两个男侍，她的衣服也是自己穿？”
这又是在套我的话？
“她的衣物只有比我更毒……那两个小厮还没这个帮她穿衣的本事。”尤其是小甲，他到现在总算是会喂喂蛇了，其他药圃药房的杂务还是要交给小乙。
小甲明显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可是双双好像更喜欢他，冷落小乙。
哼，昏聩的主人，愚蠢的仆人。
以前的小甲还只是有点蠢，现在简直是蠢到家。一解开他的穴，他就开始乱叫乱嚷。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主人！我家主人呢？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你要是敢对她怎么样，唐门不会放过你的！不管你有什么阴谋，都休想得逞！快来……”
他的语速很急，像连珠炮一样，没有给我留下问话的余地。他的声音也很响，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很显然是故意为之。此刻袖中无药，一掌劈下去。
居然没有晕。
“啊啊啊！！！”他倒在地上，梗着脖子用尽全力嘶喊，眼球凸起。
我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刚运起功，手掌却传来剧痛。
我的掌心响起嘶嘶声，毒液正腐蚀着他的口腔，好似肉在油锅里急剧收缩。
少年双眼发白，剧烈地抽搐起来。
算了，本来也留不得你了，那就来个痛快的。
我将另一只手放到那段纤细脆弱的脖子上。咔嚓一声，五指下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灭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