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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气质高贵的女性从窗户向外观看着街上盛大的游行。为首的英俊男子脸上洋溢着欢乐,手舞足蹈,兴之所至时甚至脱去衣裳,毫不在意地露出健美的肢体,引来周围少女们羞涩而憧憬的目光。她不屑地轻哼一声,转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当夕阳攀上窗沿的时候,游行结束了,一家之主也回到了屋中。她走出房间去迎接,玫瑰般的嘴唇中吐出的却不是同样美好的词句,“伊弗瑞特的王哦,您是多么英伟荣耀,不知羞耻地在仆从面前脱得精光!”

      男子英俊的脸上笑容不改,但眼睛里透出无法忽略的上位者的气势,“我的所为是在雅维的面前。在你父亲,在他整个家族面前,雅维选择了我成为所有人的统治者,成为伊弗瑞特的主宰。因此我不会为这种事羞耻,哪怕是再夸张的举动,也是我自己所选择的。你所说的那些仆从应该为能看见这样的荣光而感到幸运。”

      雅维,至高无上的存在,现在的王之所以能成为王,就是因为得到其喜爱的缘故。人们说王是唯一能聆听到雅维,并与其直接对话的人。她只是那些并未获得如此眷顾的愚昧之民之一,她听不到,她无从理解。

      他当晚没有在她房间留宿。事实上,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她知道仆从们的谣言:她不被雅维所喜,因此再也无法孕育子女。

      多次听闻这样不敬的说法,她却不生气,对王,对多维斯爱得热烈如火,甘愿为救他而冒险,渴望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下孩子的那个米赫尔,已经死去了。

      现在的她只剩下隐约的怨恨。

      多维斯也许是所有人所爱戴所尊崇的王,他也许是伊弗瑞特人民的福音,但对于她的家族来说,他或许更像是一个诅咒。

      只可惜,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无从知晓。

      那是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听说父亲要召见那个战胜了敌人立下大功的英雄,好奇心起,便不顾被发现后遭受责罚的危险,躲在柱子后面悄悄地观看,期待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的初见,眉目俊秀的少年走上前来,明朗的笑容中带着阳光的味道,自我介绍的声音如同清凉的泉水,直入心涧,“我是耶西之子,多维斯。”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得通红,痴迷的目光中带了疑问,--仅凭一己之力就轻易杀死了敌方可怕的巨人的战士,原来是这么年轻帅气的人么?

      父亲对多维斯赞赏有加,但她却敏锐的看出,他并不喜欢这个一举收获了无数民望的少年。与此相对的,陪同在他身侧的长子却持着完全相反的态度。

      在会面结束她这位最年长的哥哥亲自送客,她跟着两人走到长廊,看到他们相谈甚欢,然后尤纳索突然停下脚步,面对多维斯,解下了自己的长剑和□□。

      她猛地倒抽一口气。

      紧接着,尤纳索松开腰带 ,脱去盔甲和里面的外袍,然后将自己的衣物连同武器一起递给了多维斯。

      年纪轻轻便已立下赫赫功勋,全国闻名的勇士,让敌人惧怕的弓箭手与将军,王位继承人,尤纳索,竟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伸出了友谊的手,而且是通过如此隆重的仪式。

      多维斯看上去也很是吃惊,但他很快表示了接受。

      尤纳索的唇角浮起好看的弧度,“我们来宣誓吧。”

      接着她便惊愕地目睹了王的长子与牧羊人少年结成了兄弟的誓约。

      等尤纳索回到后殿,她立马冲上去,缠着他打听那位“英雄”的事情。同母的三个哥哥中,尤纳索是最宠她的一个,在她的恳请下,他详细地描述了她刚看过的会面,也并不隐瞒自己已经与多维斯立下誓约。她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然后看到了他柔和中透着坚定的眼神。

      “我爱他,如同爱我自己。”

      哪怕是当时还小的她,也知道“爱人如己”是多么地困难,所以她很疑惑,而尤纳索在她追问的时候只是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之后,多维斯出入王殿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而她每次都躲在柱子后面悄悄看着。有一次,父亲突然做出许诺,要将玛若嫁给他。她沮丧又失望,当场便忍不住流下泪水。其实她并不是很意外,毕竟玛若才是长女,又未婚配,怎样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妹妹。她没来得及为自己因为年龄而错失机会伤心很久,就听到多维斯谦恭有礼地回绝了父亲的提议。

      “我只是个牧羊人,配不上高贵的王女。”

      父亲看上去很高兴,便让他做了士官,统领一部分士兵。她便又开始为他的安全而担忧,所幸他仿佛受到护佑一般,屡战屡胜。

      玛若很快被许给了别人,她看着姐姐出嫁,心中再次升起小小的希望。

      但她很清楚,父亲依旧不信任他。他主动弹奏七弦琴,为父亲缓解头痛,但父亲有一次竟突然抓起身边的长矛,径直朝他投掷过去,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看到他轻松避过后才放松下来。

      她跑去将这件事告诉尤纳索,他紧皱着眉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当时她没有朝那方面想,但现在的她猜想,也许就是尤纳索告诉了父亲,说他最小的女儿爱上了多维斯。他得知后出乎意料地没有责骂她,她不敢再跑去偷看他们的会面,却很快听说父亲再次向多维斯提出了婚约,这次是嫁她。

      多维斯似乎是用了跟上次一样的借口试图拒绝,但父亲这次却坚持着说服了他。

      回想起来,也许她就是在那一刻长大了,因为她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她的聘礼被定为100个敌人头颅,而为了达成这个数额,多维斯就必须深入最危险的战场。父亲是想借敌人之手除掉他。

      父亲的所想并未实现,他带着比规定的数额多一倍的聘礼顺利归来,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她。

      那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她的婚后生活甜蜜又充满了危机。多维斯待她很好,但父亲越来越不能容忍他的存在。有一天,尤纳索神色紧张地前来拜访,一进门还未打招呼就抓住多维斯的手将他拉进了内室。

      她静悄悄地站在门外,听到大哥重复了那个与自己丈夫的誓约,这次他的语气更诚恳,也更急切。她从其中听出了宣誓效忠的味道,禁不住一阵阵心惊。

      身为王位继承人的尤纳索,难道要反过来尊多维斯为王?那父亲...

      “父亲要杀你。”王的长子说。“他对我和其他所有仆从下了这样的命令。”

      接着尤纳索提议,自己将父亲带到他们常去的麦田,多维斯躲在暗处,由他来跟父亲谈话,以确认父亲的真实意图。

      她只听了个大概,因为她的心在听到“麦田”这个词时就威胁着要停止跳动。

      她亲爱的丈夫不在战场上时,去的最多,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不是这个家,而是不远处属于他们的一大片麦田。她原以为他只是有些过度关心收成,还劝他将一切交给仆从们就好了。

      原来他去那里是为了跟尤纳索见面。

      她突然有些怨恨起这个最疼爱自己的哥哥来,但事态紧急,她哪怕是要抗议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

      尤纳索离开后,多维斯很快出发去了麦田。第二天的早晨,他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看起来很是疲倦。她迎上去帮他清理浑身粘着的秸秆和泥土,几乎是恶意地揣测这些是不是他被父亲发现后逃跑而沾上的。

      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她还是通过追问尤纳索才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昨夜尤纳索将父亲带到了麦田边,竟是成功地劝服了父亲,甚至让父亲发了誓不再试图杀死多维斯。

      她惊讶了片刻后心中冷笑,若是以为父亲会就此放弃就太天真了。

      显然她的哥哥和丈夫都没这么天真,他们已然在计划让多维斯逃离,而且并没瞒着她,似乎是确信她也会像尤纳索一样,为了所爱的人背叛自己的父亲。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在父亲派遣的追兵到来的时候,让多维斯从窗户逃走,还将自己制作的假人塞在被子里,骗那些士兵们说他病了,在看出他们其实也在犹豫时,三言两语就将他们打发回去向父亲询问进一步的指示了。

      然后她只身一人来到了麦田的边缘。

      多维斯果然还没走。她隔着层层叠叠的金黄稻穗,远远地看到他从藏身之处探头出来,左右张望,直到尤纳索出现。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些什么,然后多维斯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回到家中,在尤纳索到来的时候再度追问他们的计划,但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没能找到人的父亲将她叫到殿中,质问她为何要包庇多维斯,她便随口推说自己被威胁了。

      两天后是新月祭,所有的王族成员都要到场,多维斯的缺席很明显,父亲假惺惺地问起他,她无言以对,却是尤纳索回答说他申请回他的故乡去了。父亲当场大发雷霆,用了无比恶毒的词句辱骂尤纳索,甚至像对待多维斯一样,向他投以长矛。

      宴席结束的时候她没有试图跟踪尤纳索,而是直接去了麦田,果然在那里见到了他。尤纳索射出一支箭,让随同的那个仆从去捡,在仆从寻找箭枝的时候出声喊道,“难道不是在更远的地方吗?”

      她猜测那是他跟多维斯事先约好的暗号,意在告知父亲坚持要杀人的决定。果然,多维斯在尤纳索将仆从打发回城之后立刻出现了。她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她的丈夫伏地三次,极其郑重地向尤纳索道了谢,被扶起后,他抬手擦了擦脸。

      她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进麦田中,向他们的方向跑去。缩短了距离后,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多维斯真的在流泪,事实上,他的泪水比尤纳索的还要多。

      伊弗瑞特的两个最强最受敌人惧怕的战士哽咽着,不知道第几次交换了誓约。

      然后他们相互拥抱,亲吻,离别。

      ---------------***-------------------

      她现在已经不恨尤纳索了。

      愚蠢的哥哥,你爱他如同爱自己,但他,只爱雅维和他自己。

      后悔么,尤纳索?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聚集起力量终于成为伊弗瑞特的王时,你与失势的父亲一起战死在敌人中间。

      是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痛哭流涕,他当场创作出华美的哀歌来祭奠你,第一句便赞颂了你与父亲的勇气,他说“你对我的爱胜于女人的爱百倍”。

      听到了么,尤纳索?是“你对我的爱”,不是“我们的爱”。

      亲爱的哥哥啊,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雅维派他来到世间,不过是为了完成“为王”的使命。

      他不需要爱人,只需要被爱。

      哪怕是贵为王位继承人与王女的尤纳索和米赫尔,都只是协助多维斯登上王位的棋子罢了。

      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仆从提醒说晚饭准备好了。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接着折回去,将窗子“啪”地一声关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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