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2》神月离人

20、三

　　不管发生多少事，不管持有怎样的心情，有效率的男人都不会让人失望。
　　当季颖在司机的陪同下顺利逛完附近，将晚饭的材料搬回新窝的时候，房间已变得焕然一新，让她开心地东摸西看了一阵：物品已被有条有理地摆放整齐，花瓶亦插上了不易长虫的纸花，桌布上还套了层干净的塑料台布，已有点“窝”的感觉了。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由于东西的堆积不足而造成的空荡感，无人的时候或许会有寂寞的感觉，可现在被三个大男人这么一站，没嫌拥挤已是不错。
　　“那么，谁做饭？”季颖耸了耸肩，没有期待地看着元元，嘴角微抽，认识他这么久，能抱以希望的仅仅只是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她可不是勤快的主儿，但更不想以身试胆去品尝元那鬼见愁的手艺，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看上去就很居家的幸村真如看上去的那样，可以烧得一手好菜。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家有事，先回去了。”元元看了看表，六点半，肚子正饿，可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莫过于幸村和季颖在一起的画面。
　　“这么突然？”
　　“老爷子在床上躺着，他年纪大了也没别的牵挂，就是担心我。毕竟他只我一个孙子，现在这时候，多陪陪也是好的。”元元叹了口气，学季颖说了句半真不假的话。那个对自己充满愧疚的老人是疼爱他的，所以没品尝过他不周的元元对他有份敬重，只是回不回去吃饭和这并没有太大关系。都打算抛下他不管了，又何苦计较这点时间，但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借口。
　　“有意思么？”一语双关。
　　“聊甚于无，你当我自私好了。晚餐不想做就和幸村君一起出去吃，帐算我的。”
　　季颖没应声，没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元元回避的脸。
　　尴尬的沉默开始弥漫，幸村始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发表任何意见，任里面传出淅沥哗啦的声音回荡在寂地无声的房间，让气氛更显不安。
　　元元刻意回避她的逼视，插在裤袋里的手慢慢地捏成了拳。就在以为这份沉默要蔓延到世界尽头的时候，一直被他们无视的司机终于承受不住，丢下句“少爷，我去备车”，就抱着一头雾水的脑袋从这诡异的不安中落荒而逃，也给了他一个转身离开的台阶。
　　“有什么需要就给我电话。”再没一点犹豫，甚至在她回答之前，就已大步向外，逃跑似得眨眼就没了影。
　　“抱歉，美人，我去送下元元。怕寂寞的话，可以call你家真田或者是丸井小猪解解闷，联络联络感情。”季颖回头眨了下眼，就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幸村载着淡淡的笑容，在原地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电视机里喧闹的场面没有为这个房间增添一份暖意，仅仅只是寂寞地唱着独角戏，在这美丽的身影后。
　　谁人弄月，对影成三，心事谁知晓，尤是夜，空寂寥。

　　“站住！”简单两个字，却比任何手段都有效地止住了元元前行的脚步。他站定身子，全不似刚才的仓皇与无措，只是平静地站着，没有回头。
　　停车场内的安静则有些流转的默契。季颖没太多废话，直奔主题地走到他面前，竖起食指戳了戳他的前胸：“说，到底怎么了？”
　　“……”
　　“出了什么事？”
　　“……幸村他，都知道了。”
　　“知道？”
　　“恩，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元元低头看着她的脸，声音有些低，并非很有条理地将他和幸村所谈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世界上总会有些意外发生，就像季颖在付出一切后，得到的是她母亲自以为是的给予，从而将她的性格决定性地转到了扭曲和偏激一样。在她放弃被别人对她彻底理解完全信任的时候，幸村带着他所有默然的知道，悄悄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没有参与任何一件事，他偶尔也还会被她戏弄，但更是常常陪她度过最难熬的时刻，为她送去连自己也做不到的力量。原来，是因为他比他更懂她。元元的口气里有些自己都感觉不到的不甘心，陪季颖一路走来的人是他，可为什么竟会不如一个刚过十四，和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超过一个礼拜的小P孩？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甚至无法判断这是好还是坏。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但我忘不了他的犀利，每个都正中靶心，让我想不记住都不行！”
　　听着这些，季颖的表情却很平和，要说惊讶也仅仅只有一秒。她反过去握住元元不停渗着冷汗的手，眼底的情绪变化万千，最后化为淡淡的一句——我知道。
　　她知道？元元微楞，随即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些什么，却因为纠结的情绪而开不了口。
　　季颖似乎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徐徐地补上了一句：“最初我就有那个感觉，他，懂我，且没有非分之想。”
　　“……”
　　“抱歉，一直都没说，让你担心了。”季颖看着元元突然挣脱自己的手，心里涌起一阵特别的感情：有点冷，却那样熟悉，熟悉到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的……被放开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还要接近他？你明知道他不爱你，随时都可能变成第二个我，你为什么还要接近他？”元元捏紧拳头，看着她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丹田里一股烧着火的气“唰”得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元，冷静点，听我说。”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元元愤怒地瞪着她，他知道自己不该说不能说也没有资格说，但他控制不住。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做什么事都仿佛没有价值，对季颖的自我伤害毫无办法。他违背了当初对她的诺言，他所有的承诺都在自私的选择里化成了空，“你不是说要重新开始么？这就是你爱自己的方式？你根本就是在逃避，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你到底要顽固到什么时候？你这么做究竟是想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
　　甩头，砸门，他一屁股坐进车内，喝令司机开车。
　　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季颖瘦削的身影，孤独地站在夜色中，像秋天里的最后一片落叶，无力地飘摆。
　　他，真是白痴！元元捂住自己的脸，什么都不敢再看，他想这次是真的完了……他说了，最不能说的话……

　　“那是气话，别放在心上。”
　　“你听到了？”季颖没回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就算是幸村也一样。
　　“抱歉，不是故意的。”发现她没穿外套，才拿着衣服跟下楼，却始终找不到插入的机会。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里本来就是公共场合。”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你以为我不想啊。”季颖咬着下唇，转过脸，她的眼睛很红，却更是干涩，“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哭，我……哭不出来……”
　　不管多么悲伤，不管陷入怎样的痛苦，她都没办法挤出一滴眼泪来。父母下葬之后，外婆离世之时，她送上的也许就是这一生的泪水。
　　在幸村意识到什么之前，他已伸手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孩。她的个头其实很小，心比玻璃还脆，但无论经历怎样的伤害，她都咬着牙挺直腰杆站着，睁眼看着自己的失去。她太骄傲，骄傲到连在一边看着的人，心都像被巨石碾过一般疼痛。
　　“还是不行吗？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想要的东西。”她实在太瘦，所以并起的指间会留有清晰的缝隙，捧不住沙，装不了水，连重视的东西都会一一从她眼前漏去，消失……
　　元元如何才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光懂彼此是不够的。了解一个人很容易，但为寂寞而爱上的爱同样是不正常的。她是依恋幸村的温柔，喜欢和他相处时的平静，那能让她从中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和朋友的理解。难道只因为他们彼此不相爱，就要放弃这份难得的温存么？
　　她比谁都清楚得到后再失去的感觉，那就好像是从天堂慢慢坠入地狱，连等死的时间都格外漫长。但如果不尝试地放过身边的一切，那么她就真的永远也没有办法再得到。幸村，是她迈开的第一步，有点小心翼翼，是很保守的，但谁能知道未来会变怎样，难得赌一把没算过几率的就不行么？把握现在想要的有什么错，她真的不明白。
　　幸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勒得她快没法呼吸，却只有此刻才能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是云不是雾不是风，是实实在在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才能被这样窒息地拥抱着。
　　元元终究还是没办法理解她吗？就像十四年前一样，他还是不懂，她为什么而介意，为什么而痛苦……平静下来后，季颖的眸底已没有痛，留下的仅仅只是悲哀。
　　“谢谢你，美人，我没事了。”季颖挣开他的怀抱，退到一米外的位置，抬起尖尖下巴将脸刻入他的紫眸——那里没有夸张的笑容，没有温馨的表情，却也不再载有痛苦，没入的，是深不可见的黑色瞳仁。
　　静，如这只吹着晚风的夜。
　　他和她站在一步之遥的两边，他向前就可以替她拨开乱舞的长发，她走一步就可以投入一直眷恋的怀抱。然最终，她只是甩了甩长发，然后露出极淡极淡的微笑对他说：“该回去了，今晚，就尝尝我的手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