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58、五十三、洗衣房的恶梦

　　赤国治疗烫伤的医疗水平一流。
　　淡绿色清凉的一层透明膏药，眨眼间消散了白夕两只手燎火般的疼痛。
　　麻雀和小胖借了她“舍生取义”的光，顺利过了第四关。
　　可是第五关是什么？
　　白夕闭着眼，只听得一阵细碎的声音。
　　身边的人纷纷告退，麻雀和小胖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的脸，也转身离去了。
　　凭着呼吸声，白夕感到屋内加上她，一共三人。
　　皇后娘娘缓缓道：“这次都不错。”
　　而后，一个男声，沉着且浑厚：“这个是谁？”
　　皇后解惑道：“四十四号，不过刚才她捧了你用惯了的紫金茶壶，所以给烫晕过去了。”
　　“哦，这次三个都给过吧。”
　　“好的，烈儿，这次回国不会再出去了吧？”
　　“北国我志在必得。”
　　“烈儿……”皇后失落的声音。

　　“赤正焰据说已经在回国的途中了。母后，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放任一个害死我亲弟弟的冒牌货活到现在！”

　　“可是烈儿，你常年征战在外，母后需要一个人帮着打理内务啊。你看看，你的衣物食住，甚至这皇宫内的各式宫殿，小到一块金銮顶上的琉璃瓦砖，都是焰儿一手操办的。这次你出征北国，若不是他事先将北国的行军战略暗递给你，你又如何不损一兵一足地大胜而归呢？”

　　“我不需要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胜利，反正在赤国，有我没他！”赤正烈说得掷地有声，就连躺在担架上的白夕都清晰感觉到他话语中浓烈的杀气腾腾。

　　这个赤正烈怎么个暴躁脾气，跟自己亲妈说话那么野蛮，唉，白夕感叹，青洛衣那家伙要可爱多了，就是喜欢笑里藏刀。

　　铿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屋内徒留皇后娘娘一个自怨自艾。
　　上好的茶香洒满一地，紧接着，一个个清脆的杯裂声。
　　而后，一个嬷嬷从门外唤道：“娘娘，还有第五关呢，太子殿下正在门外等候呢。”
　　原来第五关是赤正烈亲自监考。
　　皇后说：“用冷水把这个姑娘泼醒，带出去考试。”

　　唉，唉，谁说皇后娘娘在外都是一副慈悲心肠的？
　　白夕决定晚上回到客栈后好好修理那个说话没根据的落水鬼。

　　嘭！一盆冷水袭上了她的脸。
　　酸胀的手指轻轻抚去脸上的水珠，白夕睁眼，茫茫然：“嬷嬷，我在哪里？”
　　嬷嬷回道：“皇后娘娘在外头，太子殿下也在，姑娘，赶紧去过第五关吧。”

　　趁着嬷嬷转身带路，黑羽将披风褪下，披在了白夕湿漉漉的肩口，边附在她耳边道：“赤正烈带了一壶酒，方才我找了几只老鼠实验了一下，是将宫女的嘴巴毒哑的药酒。”
　　白夕恍然，敢情第五关不是考试，是封口仪式。娘的，这赤家两母子够毒的呀。扯平嘴角，轻声问向黑羽：“你把酒换掉没？”
　　黑羽摇头：“赤正烈很敏感，我才沾了几滴酒出去找实验品，回来他便把酒壶揽到了自己怀中。”
　　白夕蹙眉，随即，又笑道：“黑羽，你怎么尽找同类当实验品啊，不厚道啊不厚道。”

　　黑羽耸肩，不以为意地穿过她走在前头：“你搞错了，我的同类是灵兽，不是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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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正烈的酒喝还是不喝？
　　白夕见着身边两个笨丫头傻乎乎地一饮而尽，眉毛是抖了又抖，一不小心，和赤正烈的目光来了个电闪交加的冲撞。
　　这个男人贼好看，白夕评价道，赤发赤眸，配上黝黑的健康肤色，阳刚味十足。
　　“你，看着我做什么？”
　　显然，任何男人都无法适应一个娇俏少女投来火辣辣的侵略目光。
　　白夕举起面前的酒杯，想了想，还是撇到一边倒在了地上。
　　“大胆！”嬷嬷的耳光当即要丢上她的脸。
　　黑羽果断地伸出脚，将嬷嬷绊倒，摔得个人仰马翻。
　　皇后娘娘露出讶异的神色：“小姑娘，方才要你捧酒壶你倒颇有胆色，怎么这会喝杯小酒就……”
　　“母后，把这个丫头借我一会。”赤正烈忽然打断道，目光示意身边的侍从。
　　两个高大的男子立即走到白夕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往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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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夕吐吐舌头，低眼笑着望向胸口因浸水而显得若隐若现的血玉。

　　赤正烈的行宫被一片火红的枫树林所包围。
　　几乎没有宫女和侍卫，寥寥可数几个人影在空旷轩丽的绛红色宫殿内来回走动。
　　这样的地方，散热是不错。
　　两名侍卫将白夕押送到了宫殿内，立即作揖退场。
　　赤正烈走到她跟前，声音有丝不确信：“我似乎见过你？还有，你胸前的玉是哪里来的？！”
　　白夕捂着几近半裸的胸口，一副被色狼偷窥的狼狈模样，啊一声大呼，缩到了地上。
　　赤正烈摆摆头，将边上仅剩了两名侍卫遣退，再道：“你放心，没人要看你。”

　　白夕战战兢兢地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黑羽青了脸，显然是接受不了她千年一见的假纯情，在闪人与继续观望中痛苦抉择。

　　“我问你，你胸口的玉是哪里来的？”赤正烈不耐地重复道。

　　白夕哇一声大哭出来，咽着眼泪鼻涕，边抹着边编故事，差不多把落水鬼给她讲的，五岁前和赤正烈两个人挖泥鳅爬狗洞的英雄事迹粗略复述了一遍。当赤正烈不敢置信地问她几岁时，白夕则恬不知耻地虚报了个十六岁，正好应了落水鬼五岁起失踪了十六年。

　　白夕不住暗示他：我是你弟弟投胎的呀，你可不能毒哑我！

　　赤正烈显然暂时无法接受这么扑朔迷离的故事发展，不过倒真的免去了她一杯毒酒，把她打包送回了洗衣房。

　　次日一早，白夕一行十人九个哑巴，端立在约莫百余平方米的洗衣池的边沿，等着赤正烈上演美男脱衣记。
　　看着这个小型游泳池，白夕忍不住顾影自怜了起来。想来进入这个世界也有个把月了，她还真有点想念她的洗面奶，她的比基尼，甚至……她的青藤玉树。
　　赤正烈虽然怪是怪了点，但是基本确定是人不是鬼。
　　既然是人，当然不能要他去投胎了。
　　额……是该弄死他还是等他自然死？
　　还没下决定，赤正烈推开门，走进了热气氤氲的洗衣房。

　　身边的女子不由自主低呼了一口气。
　　白夕嗤一声低笑：“不就是男人裸体吗？唉，紧张成这样，丢人死了，不如找根粉丝吊死算啦！”
　　黑羽跨坐在高高的房梁上，丢了一记白眼过去。“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似的……”
　　白夕狠狠瞪他：靠，看我回去了不扒光你！

　　赤正烈慢悠悠地走到池边，轻解腰带，丢掷水池中，立即翻腾起一阵白烟。
　　接着，褪去外衣，赤色的披风还没沾水，门外传来敲门声。
　　“殿下，二皇子回国了，正在正殿上听候皇上封赏。”
　　赤红的眸闪过一抹戾色。
　　赤正烈将披风盖回肩头，转身，推门出去。

　　白夕打算骂人的，不过还没开口门又被推开，只听见赤正烈平缓的声音传来：“白夕，你先跟我回宫。”

　　白夕心想：对啊，我是你弟弟的转世（虽然还没最后敲定），但毕竟比公狐狸来得正牌。嗯，我跟你回宫躲起来，毕竟洗衣服也不是什么好差，我也不想在这里被公狐狸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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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树林的尽头，是一座钟楼。
　　带路的侍女介绍道，这是二皇子亲手设计，送给太子殿下二十生辰的礼物。
　　青洛衣的确是个天才。白夕再次赞叹道。只不过，他的好意赤正烈未必愿领。
　　钟楼摇摇摆摆，根基被人力一脚脚踹出扎眼的痕迹。
　　西洋大钟的两根指针抖抖颤颤挂在两颗骷髅。
　　奇怪的是，钟面上标注的不是十二个时辰，而是十三个。
　　赤正烈怕别人不晓得，白森森的骷髅头盖骨上都写了“赤猫”“赤雕”两个蝌蚪字。
　　让人一看就晓得，哦，这是赤正焰的手下。

　　推开钟楼蛛丝毕布的木门，白夕跟着侍女走进，里面熙熙攘攘摆了几千件精致的小玩意。
　　产地出自其他三国，都是青洛衣讨好兄长的小东西。

　　赤正烈把她藏在这里，是想说明什么？

　　侍女走后，白夕抖了抖水床上的灰层，径自躺了上去。

　　脑海里浮现青洛衣清澈的蓝色双瞳。
　　落水鬼二皇子的鬼相判断，该是十八岁左右淹的水。也就是说，青洛衣足足藏了他十三年。十三，正巧和了钟面上的十三个分点，在赤正烈二十岁生辰的那天，他真正的目的是送钟，而非送楼，并在那天将真正的二皇子活活溺死。
　　他不遗余力地讨好赤正烈，为的不是得到他多一分的青眯，而是想要时刻提醒他，让他厌恶自己愈加激烈，从而和皇后反目……到了最后，白夕不敢想了，公狐狸，你想要称帝，就不该让我知道……要知道，我最喜欢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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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羽回报，赤正焰和赤正烈在皇帝老头面前彻底闹僵。
　　赤正焰因为赤兔的死，头一次顶撞了赤正烈。
　　而赤正烈因为皇帝把碧月苑赏给了赤正焰，大发不满。
　　皇帝老头夹在中间，哪边都帮不得，哪边也不想帮。最后，皇后出马，赏了赤正烈一记耳光，硬生生把自己给烫伤了。

　　赤正焰最终入住碧月苑，不巧的是，和赤正烈的赤枫殿做了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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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赤正烈总算良心发现，想起了被囚在钟楼内的白夕。
　　木门吱呀一声，他踩着夜色走了进来。
　　“白夕，洗衣服。”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白夕伸了个懒腰，想让黑羽打晕这个吵她美梦的怪物，看看周边没有人，这才想起黑羽给她差去“教育”落水鬼了。

　　白夕跟着赤正烈来到洗衣房。

　　白日里温热的水池已然冰凉。
　　赤正烈弯腰，将手探进水池，周边的水面立即鼓出一个个小气泡。

　　随后，他一件件褪下衣物。

　　“很可怕是么？”他回过头，望向此刻双眼圆睁的白夕。

　　赤正烈以为她没见过体温那么夸张的人，所以惊讶。
　　但事实是，自诩阅尽人冥两界美男的白大鬼司还真的给她的小老鼠说中了，没见过男性裸体。这会儿，两颊发热，鼻血直冲，正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犹如巨人般的赤正烈。末了，她吸吸鼻子，自恃坦然地道：“这衣服是怎么洗的？”

　　赤正烈指着身后沸腾的水池，漠然道：“等水温降下去了，直接跳进去洗。”
　　因为他的衣物材质特殊，看似轻飘飘地一件件剥离，其实都有几十斤的净重。沉到水底，浸透了水，再由水性好的女子潜入水底负责清理。待到一切完成以后，放水，从池底捡起，抬到室外，晾干。

　　“那你呢？”实在太激动了，连殿下两个字都吃掉了，白夕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赤正烈被白夕的羞涩逗笑了，舒缓了一天郁结的神经，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光着身子守着你洗衣服的，我的侍卫已经把我的新衣送到了外面。”

　　也许是赤正烈几乎可以预见的悲剧下场蛊惑了她，白夕忽然问道：“你都一直这样吗？一个人，从来没有人可以碰触你，从来只能穿这些几十斤重的东西？”

　　赤正烈回过头，笑：“好奇的姑娘。我本来倒是有匹神马，可以承载我的体温，不过可惜的是前日里突然暴毙。这些并没有什么，等到拿下四国国土，再砍了那个冒充我弟弟的家伙，就——”他停顿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埋怨自己跟个来路不明的人说了那么多。

　　赤正烈走出洗衣房。

　　白夕直接读懂了他没有说出的半句：等到拿下四国国土，再砍了那个冒充我弟弟的家伙，就——生无可恋了。

　　白夕想问他：如果我帮你完成这些，你是否愿意死后被我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