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53、四十八、淮国双姝

　　“淮国有两绝，一是太子欧阳天宇的两位夫人，红钗红玉两位绝色佳丽。姑娘一定好奇老夫为什么把本是妹妹的红钗放在红玉夫人前面吧？”算命先生摸摸两撇八字胡，刻意压低声音，贴到白夕的耳边，“看你是外地来的，出手又大方，我才告诉你的哦。”

　　“红玉夫人能歌善舞，姿色姣丽，本是举国无双，可万事不如人愿，她还有个孪生妹妹红钗，而这位红钗夫人可不得了，虽说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可红钗天生智慧过人，一个妇道人家能在太子爷跟前出谋划策，助太子得到太后及朝中众大臣的一致嘉赞。早在不久前就有流言说太子要选红钗夫人做太子妃……唉，可惜，红颜薄命！居然在这当头，染上重疾，一命呜呼啊！”

　　白夕沉吟片刻，丢了两只翡翠镯子给他。在青洛衣的连锁绸缎庄前看到一个算命老头，一时兴起，便跑过去打探了一下当下的时局。

　　她付完钱打算走人，老头忽然唤道：“哎，姑娘，还有一绝还没说呢！”

　　白夕璨然一笑，抬手指着青洛衣的青莲绸缎庄第四十五家分号：“是这个吧。”

　　“姑娘好眼力，青先生可谓是淮国第一富啊，所有的丝绸、琉璃行业都……”

　　懒得再听下去，白夕拉着马儿直朝绸缎庄暗红色华美的木雕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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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
　　青洛衣正抱着账本低头审查。
　　额际垂落两缕黑发，一袭素雅的灰色长袍衬着人益发儒雅冲淡。
　　看到白夕时，并不惊讶，仿佛吃准了她一定会原路返回，他淡笑道：“白夕，跟我出去一下。”

　　换作平时，她最反感此类命令式的语气，不过这只公狐狸天生有着让人不由自主被折服的牵引力。

　　两人并骑一马，慢悠悠踱过整个市集。
　　白夕抱着他的后背，敏锐地察觉到这副看似瘦削的身躯下有着细致紧密的肌肉。
　　青洛衣轻轻咳嗽一声：“嗯，白姑娘，摸够了没？”
　　马儿慢条斯理地在街道中穿行，白夕的笑声在市集上一片的喧闹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泠动听：“差不多，差不多了，对了，青洛衣，你什么回赤国？”捎上她一起回去吧！那个变态女人守在城门口，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青洛衣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白夕抬手摸索到他光洁的脸颊，道：“一个人为了他所喜爱的事物，也许会付出五成的努力；但是换了他所憎恶的事物，他会付出十成甚至更多的不择手段。”
　　青洛衣黯然点头：“这是个怪圈，谁也走不出。”
　　白夕附和：“其实，越是深思熟虑的人，他的内心越是幼稚到不可自拔。”

　　“到了！”青洛衣跳下马，牵手将白夕扶下马。
　　白夕扫视面前的一栋小屋，一行白墙嵌着两扇漏风的木门，眺望过半人高的矮墙，依稀可见一个妇人垂头缝制着一件宽大的披肩。
　　披肩那样的尺寸，教她立即联想到了赤兔。回头看青洛衣，他目露沉痛之色，对她微微颔首：“兔子的夫人就住在这里。”
　　白夕不再调笑，低眼瞥见马屁股上捆着的那颗人头。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她，还是头一次生出怜悯的心情，抬头问青洛衣：“你叫我来，不是打算让我安慰兔子夫人吧？”
　　青洛衣觉得理所当然：“你是女人，自然好沟通一点。”他本想：她心思慎密，宽慰他人想来不是件难事。唯一头疼的是，这个丫头敌友未分，若能为他所用，想必一定能助他成就大业。
　　白夕蹙眉：“你确定？”
　　青洛衣笑：“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推开虚晃的木门，妇人见到青洛衣时，欣喜之情表露无疑：“兔子呢？有没有跟先生一起回来？”
　　白夕说：“兔子死了，人头在他手上。”

　　气氛顿时冷场。
　　青洛衣怎么都想不到白夕那么直截了当。
　　白夕也很头疼，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可是安慰别人——她从没做过啊！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爱的只是把敌人打击到永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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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绸缎庄，青洛衣一直不言语。
　　下人将她送进绸缎庄后的厢房，白夕挑了最东面的一间。走进房，两簇君子兰窜出鲜绿的枝条，摆弄在窗口微漾。她走到窗口，望见青洛衣从眼前走过。
　　“喂，青洛衣。”
　　青洛衣目不斜视，笔直穿过她的窗口。
　　白夕探出身，再次喊道：“青洛衣！”
　　青洛衣暂时失聪，大步流星。
　　白夕无奈，耸肩轻叹：“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关上窗，摸出腰际的化妆镜。
　　翻过红针，双面的指针下身是蓝色。
　　蓝针能够指向死神所在之处。
　　而此刻，蓝针正如同她所摸索的，正分毫不差地停格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
　　她记得几百种死神的类型里还有一种特殊灵体的旅人死神，可以穿梭于各个时空。如果构造这个世界的人能够一丝不苟地模拟现实世界，那么，这里也该有最基本的死神体系。

　　她弯腰，轻叩地面，轻喊一声：“出来。”

　　不消一会儿，地面升出一团青蓝色的淡烟。
　　烟雾渐散，走出一位娉婷少女。
　　少女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
　　白夕道：“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淮国边界以北，有一个鬼村。麻烦你去收拾一下。”
　　少女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是死神？可是，我不记得同事里有你这么个人啊？”
　　白夕简单解释道：“我从一个高人作的交界里走到这个世界里。”
　　少女霍然明朗：“难怪你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这里的死神是不需要收集鬼魂的。”
　　白夕微微惊讶：“怎么说？”
　　少女笑：“这个世界里没有冥王统治，人，鬼，死神都是平等的三个阶级，死神可以协助鬼魂投胎转世，却不可强求。”
　　白夕皱眉，手里的化妆镜啪一声自动闭合：“那么鬼司呢，作何用？”
　　少女不解：“鬼司？那是什么东西啊？”
　　眉头交错，白夕忍不住追问：“那如果遇到为祸人间的恶鬼，又不肯投胎，怎么处置？”
　　少女豁达地道：“那就让他为祸人间啦！反正因果循环，如果不是前世有人迫害他，他又怎会沦为恶鬼？”

　　旅人死神走后，白夕久久不能平静。
　　长久坚持的正义感使得她能够热爱鬼司这个职业。
　　可是，一直以来的作为是否正确？有谁能够肯定呢？冥王不会，死神不会，人类……呵呵，根本不知道鬼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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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她径自牵了马，直奔皇宫。
　　旅人死神走前，她还问了有关淮国双姝的故事。
　　意外得知，那位独眼婆婆即是双姝的母亲。
　　女儿双双攀上枝头，坐享荣华富贵，老母却孤身一身长驻边界，连年的兵荒马乱害得老人郁郁寡欢，终而在一次敌兵的侵袭下被害。
　　迟迟不肯投胎，只不过为了等候她两个进城据说去赚大钱的闺女。

　　青洛衣当夜辗转难眠，忆起白日里那名妇人呆怔的神情，本以为够坚强的心脏被轻而易举地揪疼。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抵死拼活的大闹，赤兔的夫人只是静静地挽着她的两个幼子，面无表情地跟他挥手告别。

　　沉默，竟是最深的痛。

　　门被轻推开，走进来一个人。是帐房的暖炎，青洛衣自楚国救下的一名杀手。
　　暖炎道：“她走了。”
　　她，自然指的是白夕。
　　青洛衣了然：“她找到了可以出城的法子了吧。才一天的功夫，我们造了五年的地道就给她发现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是的，”暖炎打断道，“她没有朝着城门方向走，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青洛衣跃下床榻，手方够到挂柜上的外衣，暖炎闪身挡下：“先生，不可以。”

　　青洛衣收回手，摇头苦笑：“是啊，我是怎么了，竟会为个妖精似的丫头乱了分寸。”

　　说罢，抱着脑袋躺回榻上，淡淡道：“是生是死，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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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城内传出了红玉夫人发疯的消息。
　　白夕满脸倦容地回到绸缎庄，在青洛衣诧异万分的表情下，软软地倒进床榻。
　　睡得死死。

　　青洛衣转身问身边的暖炎：“怎么回事？”
　　暖炎摊手，摇头：“我以为她死定了，就没有继续跟踪。”

　　太子欧阳天宇的亲信关飞突访青莲绸缎庄。
　　欧阳天宇指名要见白夕。
　　青洛衣自然不会替她隐瞒，便将一行士兵引进自己家的后院厢房，指着白夕的屋子：“她在里面。”
　　白夕睡得浑身酥软，任由四个大汉将她扛出屋。穿过青洛衣时，她微微张眼，笑着指向他：“青先生是我幕后老板。”

　　她难得笑得那么温柔。
　　笑容清丽，不知情的人只当是春风抚过般陶醉其中。

　　青洛衣回以一笑，垂落衣袖的手捏成拳，十指关节咯咯作响。
　　“白夕，你待我不薄！”他咬牙切齿地笑道，边睇了个眼色给暖炎：实在不行，计划就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