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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八、跟往事干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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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繁华依旧。
褪去了虚假的幻境,整片土地都恢复了以往的肃穆与暗沉。
与人界相差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踏着夜色,黑羽抱着我走进恢弘轩丽的冥王正殿。
鬼司碧廖和彼得麦祺身着白色大褂,守候在大殿正门。
黑羽冷笑:“两位时间拿捏得真准。”
碧廖露出尴尬的神情,而彼得麦祺则绅士地微一鞠躬,“不好意思,冥王要求单独会见你,至于白夕,请交给我们吧。”
再也没有开口任性的气力,黑羽也不许我再顽固抵抗,将我轻柔地递给彼得后,嘴唇轻轻擦过我的额际,道:“我去见冥王,你让彼得和碧廖帮你包扎伤口。”
他看了我眼,转身大步走进正殿。
恢弘的墨色大门喑哑地闭合,我看到一袭黑衣笔直地消逝在渐闭的门缝。
记忆里,他的背影从未如此让我恋恋不舍过,似乎这一过去,便再也见不到了……
而后,身边传来渐进的脚步声,沙加和上官非双双走到了身侧,只听得非冷漠的声音,“麻烦了,请把这个家伙交给我。”
碧廖道:“冥王交代了白夕鬼司暂时由我和彼得负责照料。”
沙加套着件白衬衫,黑色皮裤,鬼司职业的打斗正装。他笑呵呵地:“交给我们不是一样照料么?”
彼得抱着我,轻脚一踮,跃到了高阔的正殿上檐,将满池绚烂星光尽收眼底。
沙加和非正要跟上,碧廖抬手一张,一只老鹰腾空尖啸而下,巨大的翅膀扇起猛烈的风,直扑向他们。
彼得麦祺叹气道:“碧廖真给你面子,明知道冥王不喜欢别人在他正殿里卖弄幻术,为了你,她都不惜违背冥王的旨意。”
我苦笑,气息微弱,“谢谢你们了,不过,可不可以先帮我把胸口的剑拔了?”
彼得道:“我倒忘记了,不好意思。”说着,他手轻绕出一圈淡淡的绿,在我胸口徐徐罩落,跟着我胸口的疼痛渐渐麻痹,周身扬起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感觉。随着彼得一声“闭眼”,胸口一阵凛冽的凉意,随之酥麻的感觉充斥了原本疼痛难挨的地方。我低眼,看到鲜红的血将彼得的白衣一并染红。
彼得道:“黑鬼司的剑太厉害,我的医疗水平也只够当麻醉药用。”
我低头朝殿下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人望去,很明显,二对一,招式花俏却不实用的碧廖处于下风。
我说:“你不去帮碧廖么?”
彼得抬眼,手不自觉地将我环紧,“我没有战斗能力,我所学的所有的幻术都只能医人而不能伤人。”
我很讶异:“冥界竟然有你这样的鬼司?”只能救人,那怎么去收服怨灵?不能收服怨灵的鬼司又怎能称得上是鬼司?
彼得笑,眼里尽是无奈:“白夕,你能恢复记忆也好,不然我事事跟你解释也很费力。简而言之,这是当初你跟冥王提议的,你认为冥界不可以没有专任的医生,于是我便诞生了,说起来,你的话一向在冥王面前很有份量。”
原来我那么有先见之明。
忽然想起方才中剑时,一刹那幻觉里的男人的眼睛,我终于看清楚了,火红炽热的眼……如果,将所有的梦境拼凑起来,会不会是我那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里的篇章?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梦中屡次出现的男人以及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场景,难道就是我将自己记忆尘封的真正原因?
彼得见碧廖渐渐支撑不下去,转身踩着檐上的水晶瓦砾,朝着冥后住的后殿奔去。
一路颠簸不断,下落到后殿小院,彼得轻擦额上的细汗,笑道:“我的身手真的不怎样,不好意思。”
还好胸口的伤口被法术麻醉,不然他这么蹦来蹦去,我迟早心脏衰竭而死。
彼得将我放进玫兰粉红色的大床上,令周边面面相觑的侍女去打热水。
热水上来,他解开我的衣襟,手握紧热毛巾,还没来得及探去,只听得身后上官非暴怒的声音。
“彼得,不许碰她!”
我有点想晕厥的冲动,胸口被捅了那么大个窟窿,真的经不起他们这样来回折腾,“你们让我安静的死去吧,拜托,我受不了了。”
上官非蓦地冲到我跟前,轻而易举将彼得推到了几丈以外,血红的眼里映着我一身血淋淋的白裙,曾经一度鄙夷我的死板脸上露出惊恐,“你怎么伤得那么重?”
我真他妈想哭了,“医生,我要医生……求求你,等我确定了我还能活着讲话……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他立即将几丈外跌得鼻青眼肿的彼得麦祺捡回来,丢到床边,“快,帮她治好!”
彼得将我胸口的淤血用热水擦去后,翻出白褂里一盘大小粗细不一的银针,用着金丝将我胸口的伤口一针针缝起来。
上官非负手立在窗口,玫兰不知所踪。
其实再重的伤我都挨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小小的一个剑口害得我血流不止,只能用最基础的方法缝合伤口才止血。
彼得似乎看透了我眼中的疑惑,苦笑道:“黑鬼司的剑就是如此,所有医疗法术对此无效。”
上官非一扫方才的惊慌,冷冷补充道:“他的剑据说是你送的。”
我郁闷,就不该指望他的嘴里吐出象牙,“碧廖呢?”
上官非回道:“沙加脱了衬衫,蒙上了她的眼睛。她暂时不能用幻术,被困了。”
我不懂了,“蒙了眼睛就不能使用幻术了么?”
上官非又露出鄙夷的脸色,“你失去了青藤玉树还能用幻术么?每个幻术鬼司都会有自己的死门,碧廖是眼睛,你则是青藤玉树。当初黑羽把青藤玉树从我这里偷出来,我就猜到他打算背叛冥王了,后来他还在花城里杀人,再带着你去赌城闹事,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非要把你和冥界的关系弄得彻底对立,好让你个笨蛋彻底依附他是不是?”
“你闭嘴!”不许说他坏话。
彼得缝好了伤口,替我覆上一条薄毯,手刚空下,就给非丢到了门外。
“让我和白夕单独谈谈!”
我怒,身上的疼痛也跟着苏醒,咬牙道:“谁要和你谈?”
他快步走到我边上,“白夕,你跟我回家,我保证谁都不会再伤害到你。”
一瞬间,他的眼里,所有我以前觉得扑朔迷离的东西变成了深切的关怀与不安,所有的冷漠鄙夷统统崩溃,化成了此刻带着一丝丝哀求一丝丝渴望的神情。量变到质变是不可能有如此的神速的,我只能理解为,他往日里的冷漠疏远轻蔑憎恶,只不过是掩盖于对昔日白夕的迷恋到不可自拔之上的薄纱。
是昔日的白夕,并不能和我划上等号。不过,我仍不解:“为什么你要那样骂我?”
大殿上,我苦苦哀求冥王开恩放过展舒,结果他立在边上轻蔑地丢了我句:“婊子。”
殿上鸦雀无闻,我被赤裸裸羞辱到悲愤难耐,终而忍不住跨步上前,狠狠甩上一记耳光。
他眼里立即闪过浓重的戾气,“你是我的妻子,却跟别人通奸,不该骂么?”
通奸?“和谁?”
他讥诮地笑道:“他已经死了,消逝在了三界以外。你也记不得他了。他算是彻底的死了。所以白夕,你跟我回家,我既往不咎,而且黑羽当初也答应过我当我帮你集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怨灵,就把你还给我的。”
“他是谁?你说的他是谁?!” 我迫切想知道,那个纠缠了我三年梦境里的男人是谁。
门砰的被踢开,玫兰带着几个侍女冲了进来:“上官非,你别太过分了!”
上官非毫不避讳地冷笑:“殿下没和您说么?白夕归我了。要怎么过分都是我自己的事。”
上官行云悠悠然踱步走了进来,“冥后大人,殿下找您。”
玫兰勃然大怒:“你们两个——”
我有所顿悟,敢情是他们两个狼狈为奸了。
◎◎◎
在冥界,鬼司与死神的数量比差不多是一比一万,满打满算,如若一个鬼司的力量和十个死神的力量和相当,那么死神的总体实力差不多是鬼司的一千倍。何况,我很早说过,死神虽然种类繁杂,但极其团结。而鬼司因为大多居功自负(以以前的白夕为典型代表),根本不可能同心协力地站在一条战线。
上官行云不愧为两任冥王的书记官兼军师。
先是利用报刊杂志暗嘲隐喻地挑起鬼司和死神之间的不满,再是蛊惑冥王颁布死神直接布置鬼司任务的混蛋条例,接着玫兰先前的不安得到证实——只不过晚了,冥界圣殿外密密麻麻聚集了上万死神,集体游行抗议要求新政——只能感慨,上官行云这步棋,走得太绝太狠。
新政是什么?就是死神完全取代鬼司。
冥王当然不可能同意,鬼司虽然有着万般不是,但至少鬼司是直接效忠冥王本人的。
而死神由于数目巨大,往往是分配各地的死神组长负责管辖,各地的死神组长是统统交由上官行云代表的上官世家所负责的。
好比一个国家的军队,作为王,他或许没有办法时刻握着总兵兵权,但是他不可能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把自己的亲兵兵权上交解散。
冥王并不傻,所以他没答应;上官行云也洞察得够彻底,所以他挑动死神闹上冥界圣殿。
这就是目前冥界的动荡不安。而在这个非常时刻,我拒绝了上官非看似诱人的降敌条件(废话,我压根就不打算承认和他什么夫妻关系,反正我不记得,就算记得也是不记得,一赖到底!),毅然地抱着玫兰的粉色被单,被上官行云的亲信侍卫押进了第三狱。
刚被推进第三狱大门,上官行云的侍卫便放开了我,走到第三狱的狱长跟前,神色诡异地咬了几下耳根。随后,他们退下,我被两名长着兔子耳朵的死神押到了狱长面前。
狱长跷着修长的腿,手一招,旁边的两只兔子便阴笑着退场。
他的身上紧裹着深紫的披风,紫瞳金发,细肩窄臀,就外在而言,真是漂亮倒不行。那么漂亮的狱长,当然不是死神了……我哀叹一声,什么叫冤家路窄,竟是被黑羽砍去双臂的沙誓天!
沙誓天咧开嘴笑:“白夕,又见面了。”
我讪讪地,“要杀要剐你随意,奶奶的,我算一路载到底了——”
沙誓天蹭的从旋转皮椅上跳下,踱着幸灾乐祸的步子绕着我团团转。
我知道我现下的处境很可怜,衣衫不整,满身血渍,胸口的窟窿刚刚补好,嵌入骨髓的疼痛正渐渐蔓延全身。更可恶的是,上官行云还给我的双手套上了一副几公斤重的手铐。
我的可怜看在沙誓天的眼里成了可笑,他甩着两只空荡荡的袖子,露出迷人的笑靥:“白夕,第三狱的囚犯可是要受八十一种刑具的皮肉之刑的,啧,你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怎么吃得消?”
我冷声道:“我知道上官行云不会那么容易弄死我,你下手掌握好分寸。”
沙誓天大笑:“谢谢提醒!”
我别开眼,不理会他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小心一眼瞥见墙壁上巨型的小叮当,不禁苦笑:“沙誓天,你怎么连这个都搬来了?”
沙誓天回头,顿悟:“哦,那是藤子.F.不二雄亲手画给我的。”他抬抬下巴,指着写字桌上的工作日程,文件下显摆着一张裱金框的签名合照,“我一听说他还在转生殿排队等好胎,就跑过去说是他的粉丝,把他接过来玩了几天。”
我探过头去看那张合照,只见沙誓天孩子似的偎着一个老头,老头笑得和蔼,手里比划着“V”字。
沙誓天稀疏平常的口气,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指责他滥用职权了。
“看够了没?”他忽然道。
我回过头,说不怕是假的,只不过,我不想自己的胆怯成就敌人的快意,“用刑吧,随便你八十一样还是八百一十样,我是不会求你的。”
沙誓天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真不怕?”
我假惺惺地回他一笑,“是男人就爽快点。”说完,英勇地闭上眼。
沙誓天周身的阴气逐渐逼近,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记冷颤。只听得空气里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寸寸蹂躏我的神经。他打算用什么刑具?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毒过……
忽然,当!一声清脆,我手里的束缚霎时消失,我张眼,只见黑漆漆的镣铐掉到地上,上面狼狈地嵌着一排深深的齿印。
沙誓天竟然用牙齿咬断了我的镣铐——
抬头,他正咧着一口白净的牙齿朝我哂笑。我已一身冷汗,如果他刚才咬的不是镣铐而是我的脖子的话……
“还磨蹭什么,赶紧换好衣服跟我走。”他以眼神示意,我跟着望过去,只见写字桌上的签名合照不见了,变成了一叠衣服。
“你,那个,你……”我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是该趁机报复我的吗?
沙誓天羽扇般的睫毛眨了又眨,一双眼媚得足够让正常人瘫痪,“你放心,我是同性恋,不会偷看你那副小身板的,放心换吧!”
我,我靠!“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沙誓天收起笑,眼底一闪而逝的怨恨:“我就是看不惯那么上官什么行云的,当自己是土皇帝啊,我就是杀了你剁了你煮了你,也轮不到他来命令我……不过,我更看不惯那个上官什么非的,沙加成天围着他转,都不来看我一眼!”
真是有惊无险,我差点忘了,沙誓天还有恋兄情结。
“白夕,我老家后院的那些白骨是你火化的吧?”他忽而话锋一转。
我点点头,当时醒来想起这事,就拜托黑羽带我去了次沙誓天的老家,院子里怨气太重,我就顺便把他家世代迫害的那些少年骨骸做了火化。
“那就够了,你还肯听我讲那么陈年八股的故事,总的来说,你还不算是个坏人。”
我有些愕然,抬眼看见沙誓天又在卖弄他撩人的浅笑。
◎◎◎
虽然很不满,但还是迫于形势胁迫,换上了兔子装。沙誓天一路笑个不停,我忍了再忍,终而憋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变态,把第三狱当酒吧开,竟然做那么变态的工作服!”
刚走出第三狱,正要经过第二狱,前方的死神队伍听到了我的怒吼,不约而同注目了过来。
沙誓天一摆阴寒的脸色:“看什么看,老子泡女人你们也感兴趣!”
我晕,还真是兄弟,这话想当初沙加也吼过。
他一凶,死神们立即别开了脑袋。
忽然,浩浩荡荡的死神队伍里钻出一截小脑袋,朝我做着嘘的手势。
我揉揉眼,竟然是塔儿兰!
只见她捂着小嘴,悄悄朝我们奔了过来,奔到我跟前,这才拿开小手大口喘气,“白夕,我吓死了,报社里都在传你在第三狱被蹂躏致死的消息,我担心你就偷偷跟着死神巡逻队,跑了出来。”
蹂躏致死?我斜了眼身边的沙誓天,他笑得那个叫猥琐。
“对了,塔儿兰,你在正好,带我去找展舒!”
我不由分说便拖着沙誓天往后跑,塔儿兰也迈着小腿紧跟着。
沙誓天闷闷地道:“白夕你个不要命又多事的家伙,我终于体会到黑羽的痛苦了。”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