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19、十七、向日葵小班

　　碧廖用千年的雨露抹在我和黑羽的额头上，水晶球自手心腾空升起，悠悠然飘至我和黑羽的头顶上方。
　　随着碧廖一句闭眼，我依言，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边的人。

　　改变人型状态的幻术花了我们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雨露的关系，我竟然睡着了。

　　一觉无梦。
　　待我睁开眼时，床正轻微摇动，眼前一个紫色短发的小鬼正踏着我的床沿，努力将脑袋套进一身黑色迷你小西装。
　　我张眼怔忪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
　　“喂，喂，你小时候很可爱哎！”
　　“闭嘴。”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我一个骨碌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想打开抽屉去拿相机，未料伸出白嫩嫩的一截手始终够不着床头柜，“完了完了，我忘记我也变小了。”收回手，我低眼看看自己身上崭新的呢绒套裙、白色蕾丝公主衫，讶异了一声，房门被推开，碧廖微笑着走了进来。
　　“黑鬼司的礼物真不好收，我竟然还要扮成你们两个小鬼的单身妈妈送你们去幼儿园寄宿。”

　　◎◎◎

　　就这样，搭着碧廖的保时捷，我们一行三人来到向日葵幼儿园。
　　碧廖将我们留在车里，自己捧着相关伪造的证书证件等，踏着尖细的高跟鞋，扣上车门，噔噔噔走进了翡绿色的幼儿园大门。
　　我趴着窗口望得脑袋发酸，只好回过身逗逗儿童版的黑羽。
　　“小黑羽，原来你小时候是个大头娃娃啊。”
　　他冷冷瞥了我眼，跳下座位，从皮椅底下拖出一个硕大的运动背包。拉开拉链，一阵翻弄之后，竟然摸出了青藤玉树。
　　“给你。”他跳上座椅，因为体能缩水的关系，脚踝一个小小的不稳，抱着棒子的儿童版黑羽竟然扑通摔到了我的身上。

　　还好，体重也跟着缩水，砸得我不算太疼。
　　我推推摔我胸口的大头，他抬眼，一双眼黑白分明的好生可爱。忍不住，我提手去捏他微鼓的脸，“黑羽，碧廖为什么……肯帮我？”
　　紫水晶在冥界不算稀有之物，碧廖鬼司这次大手笔地跟着我们忙了半天，绝不是因为收了黑羽的礼。
　　“你说过，不许提你以前的事。”
　　“跟我以前有关？”
　　“算是吧。碧廖是冥界第一法术鬼司。”
　　不知为何，看着儿童版的黑羽眼里映着自己儿童版的婴儿肥的模样，我心情大好。
　　“我刚走出望断台的时候，上官行云来警告过我，任何提及我过往的人都会受到诅咒。”
　　“呵呵……”
　　黑羽撑着边上的椅背，帅气地跳起身，抖抖紫红色的刘海，朝我伸出手。
　　没有迟疑地，我把手递给他。
　　两个人刚刚站稳，碧廖便走了回来。打开后车门，将我们两个一并提了下地。
　　“向日葵小班，这是你们的挂牌，拿好别弄丢了。”

　　◎◎◎

　　向日葵小班，1号房E床，白夕。
　　向日葵小班，2号房F床，黑羽。

　　我来不及跟黑羽招手道别，就被殷勤的班主任拉进了寝室。
　　我瞅着她套手上闪烁不定的几个钻戒，初步确认班主任是个打扮时髦的已婚女性。放眼挂着巨幅向日葵海报的整间寝室里，约莫二十几张床，碧色床架橘色床单枕头，而趴在床上的，一双双呆怔无神的眼齐刷刷朝我望来，我不禁握紧了手心。
　　“怎么，白夕，跟小朋友问好啊。”班主任姓司徒，单名一个芹。她弯腰牵起我冰凉的手，走到房间中央，道，“大家欢迎新的小朋友，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叫白夕。”话落，软绵绵无力的掌声依次响起。

　　司徒芹将我安置妥当以后，便走了出去。我走到E床前，瞥见边床的一个女孩子正咬着指甲发呆。本着贴在走廊里团结和谐向上的宗旨，我凑到了她的身侧，踢掉了鞋子，穿着白袜子的脚丫子爬上了她的床。
　　“喂，你叫什么？”
　　女孩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甲咬得津津有味。
　　我拍拍她的肩膀，她这才注意到我。
　　“话多的孩子会被鬼吃掉的。”她一脸严肃地道。
　　我正要开口，耳际传来悠扬的琴声，孩子们纷纷活跃了起来，嘭嘭嘭齐齐跳下床。
　　“放学咯放学咯！”
　　女孩推推我，示意我让开。我难得装傻一记，呆呆地挡着她。“放学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妈妈说了，住学校里才能玩到很好玩的东西。”
　　女孩撇撇嘴角，颇不屑：“快让开，晚回家的孩子会被鬼吃掉的！”话落，不由分说，大力地推开我。
　　我被软趴趴推到枕头上，歪着脑袋不得其解。

　　现在的小孩啊，不得了，唉！

　　套着鞋子，弯腰系鞋带的女孩忽而扬起脑袋冲我一笑：“你叫白夕是吧！”
　　总算知道自我介绍了，我感激涕零地爬起身，猛点头。
　　“嘿嘿，和名字一样白痴！”说完，她带着她银铃般刺耳的笑声飞快地跑出了我的视线。

　　我没呆滞多久，因为门口的黑羽已经情难自抑地大笑出声。
　　听到笑声，我不悦地跳下床沿，套上加菲猫图案的幼齿拖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
　　“笑！有那么好笑吗？”
　　黑羽无视我的愤怒，捂着肚子，笑弯了眼，儿童版的缘故，现在的他跟我差不多个头，所以我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敲上他的脑门。

　　被打了的黑羽也不恼我，伸出手将我拉了出屋。

　　小班按在正栋大楼的顶层，透过阳台镂空的向日葵图样（因为我们两个都够不到阳台，只能从底下看），清晰可见底楼面前铺着红色塑胶地毯的操场，以及周遭上次我们见到的滑梯等大型儿童万物。
　　黑羽站在我的身边，“丝毫察觉不到怨气吧？”
　　“但是很古怪啊，这里的孩子都太沉闷了……而且，太没规矩了！”
　　他低低一笑：“白夕，尽量少说话，以免露出马脚。就算说话，也学着奶声奶气。”

　　“学校里一共三十六个寄宿制的孩子。”
　　黑羽提出带我绕学校周游一圈，我点头叫好顺带把这次散步光荣地曲解成了我们第一次的约会。

　　走在漫天绯色的落霞下，我们绕过正楼，意外弯进了学校的后院。后院差不多操场的十分之一，粗略可见几棵参天大树、一潭碧水以及稀稀落落的几块石子凳。末了，黑羽指指角落里，黑黝黝的一片教树叶遮盖了去。我们两个迈着小腿快跑了过去，拨开树叶，只见一口三尺见方的古井。

　　耳濡目染的古井藏尸传说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头。雀跃的心情倏然冷却，我伸手细细抚摸井沿陈旧的石壁，回过头看向身边的人，日暮黯淡的光照射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正要询问，黑羽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腰，“小白夕听话，将来要嫁给我。不听话的话，我就把你丢进井里。”
　　我下巴咯着他的肩，他的手在轻捏我的腰。眼底渐渐走近一袭淡黄色的长裙。
　　“你们是新来的吧，”初见向日葵幼儿园的第一位教师，笑起来两个酒窝的那位，她弯着腰好奇地打量我们，“竟然那么要好，真可爱啊。”
　　我干巴巴笑了几声。怀里的力道放轻，黑羽仰起脑袋，一脸臭屁地望向身后，“你是谁？”

　　果然奶声奶气啊！我笑得险些抽筋，忍痛保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莲姿态，推开了黑羽，踩着棉拖鞋跑到了酒窝老师的背后。
　　酒窝老师和蔼开口：“我是大班班主任，你们可以叫我黄老师。”
　　“那个，弹琴的是谁啊？”我不甘示弱，捏着嗓门轻声问道。
　　“哦，刚回国没多久的福山智子老师，她可是这里最漂亮的女老师啊，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孩子遇到这个姐姐都会笑颜逐开。要知道……”

　　酒窝黄老师堪称教师典范，一路说个不停，从校长喜欢向日葵说到门口保安经常迟到。
　　将我和黑羽分别送回各自寝室后，她紧接着开始个别单独思想工作。大体是叮嘱我们有关于以后不要乱跑乱跳之类的话，絮絮叨叨洒了半天口水，我点得脑袋抽搐嘴唇发白，终而，她放过我，丢下一句去和隔壁那个可爱小男孩谈心后，离开。

　　我整理铺盖打理行装，翻开旅行袋悲哀地发现自己没带零食。无聊无奈之余，决心和周围一圈同是住校的孩子联络感情。连番失败后，大叹几声，趴到窗口看到斜对面的教师楼里飘过一袭白裙。
　　酷爱白裙的我定睛一看，竟是个面若桃李的秀气佳人。
　　甚爱美人的我于是更认真地去看，白裙飘飘，美人捧着一叠薄纸，目不斜视地穿过走廊。
　　我揉揉眼，自持这样的距离难不倒我现下过人的视力。
　　直至眼角干涩，仍旧看不到该美女的脚。

　　当夜，同龄的孩子都沉沉入睡后。

　　我和黑羽不约而同在走廊里相遇。
　　他弹指点起一抹蓝色鬼火，道：“去看那口井。带上青藤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