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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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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早上,大伙一起在院中练功。吊嗓子,咿咿呀呀,声音细细的,轻轻的,直飞到天外。
不知何时身后的游廊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仍是那冷冷的摄人心魄的眼神。他嘴角微翘,饶有兴致的像是在观赏着院中的景色。
小云正在跑圆场做身段,水袖轻盈的飘舞,兰花指似是指向这边,忽而一转又向那边,慢慢回身,羞怯的抬头一望。却发现原来他正望着自己,却像是有默契似的微微一笑,看出他并不想来打扰自己练功,小云也不动声色,轻轻一笑,算是还礼。
只是小云还未曾知道,这默契的对视一笑已被一个人正正看在眼里。
这一天几乎过去,过得似乎出奇的平静而顺利,晚上的戏十分讨好,就连那位常少爷也没有再差人来叫戏班子的人去作陪。
再有一天便可离开了,小云长舒一口气,却又不是完全的宽心。只因为他,季少爷,至今自己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与他说过什么话。
嗨,小云拍拍自己的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了。一个是高贵的少爷,一个是卑贱的戏子,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小云抬头望向窗外,已近深夜,柱子被班主叫出去,还未曾回来。小云揉了揉眉间,已敌不住阵阵倦意袭来。
忽然响起“怦怦”的叩门声,一定是柱子,小云忙披上外衣去开门。
“这么晚啊,班主跟你说……”
小云怔住了,后半句话给吞进了肚子。怎么会,站在门口的,是常玉德。他眯着眼睛,满脸的笑意。没等小云反应过来,他自己已经大大方方的踏进屋里来。
“小云老板,怎样,这几日还住的习惯吗?”常玉德佯作关心,身子靠近过来。
小云只得后退,面子上还要装的客客气气,“承蒙您关怀,再好不过了。”
“要是那些下人们有怠慢的地方,告诉我,我决不轻饶,啊?”
“哪儿有啊,都很好。”
“那就好,那不如您再多住几日吧,我可是很想和您多聊聊啊。”常玉德又欺身上来。
小云此时已退至无路可退,连忙一挫身,自旁边闪开,令常玉德扑了个空。
“承蒙您的厚爱,我哪儿担当的起。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
“您太自谦了。”常玉德忽的伸手拉住小云,速度之快,小云竟未及避开,被他顺势一拽,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常玉德就势自后面搂住小云纤细的腰身。
小云挣扎着:“常少爷,您别这样……”
“呵呵,虽是个男儿身,可像小云老板这样的美人儿,试问天下有哪个男人不想尝上一口啊?”
脸贴近过来,恶气薰人。
小云连忙喊道:“常少爷,请您自重阿!门还开着呢,让人看见了怎么好!”
趁常玉德分神的当儿,小云奋力推开他,向门口奔去。却被他抢先一步,门“怦”的一声被关上,待他回身过来,已经是满脸淫邪不堪。
常玉德开始步步逼近。
小云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竖。
“小乖乖,真有你的,是让我关上门好办事吧?”
小云惊恐的叫喊着:“你……你……别乱来,你不要过来!”
已经真的无路可退。
扭打之中,小云力量不敌,被常玉德擒住了双手,按倒在几桌上,
“放开我!放开……不……不要……啊!”小云尖叫挣扎着,拼命抵挡着恶人的轻薄。
正在危急时刻,门一下子被撞开,是柱子回来了,他一见屋里的情形,立刻凶猛的扑来,将还没回过味儿的常玉德抓住衣领,当胸重重的揪打几拳。常玉德呲牙咧嘴显然被打得不轻,但很快他便也开始还击,而在力量上柱子显然又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扭打着,声音越闹越大,等小云自己回过神以后,早已经有人闻声赶来。
扭做一团的两人被拉开后,几个人按住了狂怒的柱子,而常玉德则被人扶至椅子上,立刻便有人送上热毛巾敷着青肿处。众人都满面惊恐,好似天塌下来一般。刘班主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向常少爷赔笑请罪:
“常大少爷,您……您看……这……这事儿闹得……,这小子是得了失心疯了,我……我……帮您教训他,给您消消气。”
说着刘班主走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扇了柱子两个耳光,嘴里骂骂咧咧的:“穷小子,给你几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柱子嘴角带血,他没有言语,目光中却怒火更旺。
“怎么着?还不服气?不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还要造反啊!看我打不死你的!”班主扬手又要打下去。
小云想也不想,扑上去,替柱子挡了这一记,“啪”的一声,半边脸火辣辣的,班主一惊,怏怏的住了手。
“小云……”柱子还欲护着,但这一下是小云自己愿意替他承受的。
“班主,您怎么不问问清楚就胡乱打人,柱子哥是为了救我才打了常少爷的。”小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质问起班主来。
“你……你……胡说什么?!”刘班主已经被气得五官挪位。
小云怒目瞪向坐在一边的常少爷,他抿了抿嘴唇,“刚才常少爷在这儿……”
“小云!别说……”柱子仍旧维护着小云,情愿一肩担当。但是小云自己怎得忍心。
咬咬牙,横下心。
“方才常少爷……趁着我屋里没人,要欺负我,幸亏柱子哥及时回来才救了我的。”小云宁愿选择说出自己的屈辱。
应该真相大白了吧?小云此时并不指望恶人能受到什么惩罚,只期望柱子可以躲过一劫。
忽然常玉德冷笑起来:“哼哼,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大的不说,在汉口这地界儿,我常玉德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时候。不过是个小戏子罢了,刘班主——”
刘班主忙又点头哈腰的听候差遣。
“今天晚上,我要定了小云老板,叫他到我屋里去伺候着。”
众人愕然,竟有如此直截了当的要求,简直寡廉鲜耻至极。
然而形势比人强。
刘班主嘬了嘬牙花子,好像在犹豫犯难:“这……常少爷,我们小云还小啊。”
“怎么?你们是不是打算从明天开始就上街讨饭阿?”常玉德嚣张的问道。
“不敢,不敢。”班主忙抹掉额头的汗珠:“您……您高抬贵手。”
胆小怕事的班主转而向小云威逼利诱:“小云,事情因你而起,你就算是为了整个戏班……委曲求全吧。常少爷又不会亏待你的。”
委屈谁?求谁的全?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小云气得浑身发抖,狂喊:“不!我不去!”
然而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他。
豁出去。
宁为玉碎……
小云挣开旁人的阻拦,冲到常玉德面前,直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哆嗦着骂道:“你……你做梦!休想!要我伺候你,除非……让我死!”
狂怒令小云顿感手脚发冷,眼前一黑,便整个人向后倒去。
怎么回事?自己并没有重重的摔倒在地,一双宽阔有力的臂膀托住了正在倒下去的身躯。因为晕眩,小云仍然难以睁开眼睛,但是耳边的声音却十分清晰,朗朗如天籁之音。
“够了吧?常玉德!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说着季震鸣将小云扶到一边坐下。
“你没资格教训我!你算老几?!”常玉德气急败坏的嚷嚷着:“不过是个戏子!玩玩儿有什么大不了……”
“住口!”季震鸣又是一声断喝:“实在是不知廉耻!常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你姓季的管不着我姓常的事!”常玉德气势嚣张的叫嚷着。
“好啊!”季震鸣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变得深邃莫测:“那你就先跟我去老爷那里,把上海那几笔生意的款项账目说说清楚,自此我也就不管你们常家的事了。”
不知怎的,这一句话立刻见效,常玉德的气焰立马被浇灭了一半。但是他仍旧虎视眈眈的,仿佛待季震鸣一转回身,他便要扑上去反咬一口。
“好啦!好啦!”此时蒋天龙不知从哪里凑上来,嬉皮笑脸的像是在打圆场:“常少爷,您现在就算想要人,可您这疼那儿疼的,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众人闻听都在底下偷笑。
“我劝您,还是先回去好生养着。赶明儿我叫柱子和小云俩人给您赔罪去。啊?”
班主同蒋天龙使着眼色并几个人好说歹说将仍在骂骂咧咧的常玉德送走,但是常玉德临走时还是恶狠狠的甩下一句话:“哼,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完了。”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然而另一场风波却已在暗涛汹涌。
季震鸣转回身望着小云,许久无话,目光中,是不忍,是怜惜。
“你好好休息。”只此一句,已经足够。
季震鸣出门时,与站在门口的吴湘琴对视了一下,他一愣,而吴湘琴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季先生,别来无恙?”
他沉默,大步的走出房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吴湘琴的眼光暗淡下来,转而投向小云,瞬间变作无尽怨毒。
小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莫名的恐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