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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阶下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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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坐落于大弈朝都城的外城南薰门东南侧的青云山下,关押的犯人都是罪行累累的要犯。背山而建,巍巍青云山筑起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周围戒备森严,凡有进出者需出示刑部令牌。
这几日,因桃花源山谷的女山贼关押在此,刑部大牢的守卫更是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马华虽说答应放了谷中的其他兄弟,但并非真的任其逍遥法外,只是关押在清潼和潼临的县衙内,防止他们一路尾随劫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而,这几日京城的治安表面上颇为平静,没有出现重大的骚乱,漏网的几名山贼都没有公然露面,但是不排除他们劫狱的可能,刑部早已调集京畿的守护,严阵以待。
负责京畿守卫的二皇子梁骅将刑部大牢至大理寺的沿路做了数次的排查,安插武功高强的御林军埋伏在各个重要关卡,以确保提审当日不出现重大骚乱。
而在大牢内的两位要犯却是吃饱睡足,一副天塌下来当棉花糖吃的懒散模样。被关押的半月来,阿松足足胖了五斤,急得她直呼要减肥。
这不,刚用过晚饭,她便在牢房中间扎起了马步。而住在她对面牢房的于桐安打着饱嗝,负手于后,在牢房内踱起步来。两个人除了身上脏乱不辩颜色的衣裳外,倒是圆润不少。
“我说老于,你也胖了啊?”阿松深呼一口气,腿部往下压。
于桐安投给她一记肃杀的眼神,“你还好意思问?”
她噘了唇,坦然道:“反正又不要给银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山贼,要什么不是自己辛苦得来的。这次倒是不错,饭来张口,还不用风吹雨淋的。”
“既然如此,你扎马步做什么?进来了你还想活着出去啊?”他继续踱着步,时而抬头望着屋顶的天窗发呆。
她摸了摸肥了一圈的腰身,愁道:“减肥啊!本小姐还没嫁人呢,怎么可以发胖!”
他的语调顿时拔高:“嫁人?你还惦记着啊?要不是因为你着急嫁人,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吗?好赖不分。”
阿松不乐意了,“我哪知道朝廷这次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不知道那马华是什么来头。本小姐出去之后,一定要和他成亲,以消我心头之恨。”
“你还想着这事啊?”于桐安幽幽叹了口气。
阿松握拳,信誓旦旦道:“等野风叔叔他们把我们救出去之后,我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于桐安凉凉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道:“野风和老鬼这几日就来了,你多动动,免得太胖跑不动。”
她收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怒道:“让他们快来,我可不想被游街示众。”
“快了快了,就这几日了。”
阿松探出头往牢房外的走道瞥去,只见一道身影倏地消失,快得几乎让人以为自己眼花。
可是她却不会看走眼,“人走了。”
于桐安也停下脚步,盘腿坐在地上,确定人已走远,才道:“但愿这招调虎离山有用。”
阿松翻白眼,“自然是有用的。通知老鬼叔叔今晚动手,这破地方我真不想呆,都要胖死了。”
于桐安但笑不语,眸底闪过一抹阴狠,唇边的笑意渐敛。
须臾,他轻噘起唇,一连贯悦耳的口哨声飘荡的牢房上方,如同山间百灵鸟欢乐的吟唱,直冲九霄。
牢房外,黄莺趁夜而来,应和着他的哨音,仿若畅游在花间,繁花似锦,鸟语花香,天籁般抚慰人心,似明月松间,滴水溅玉,陶醉不知归处。
忽地,他的哨声急转直下,由高亢转为低沉,悲鸣阵阵,音落叶动,树叶沙沙作响,百花俱已残,林间鸟已散,诉不尽的哀思,令闻者落泪,伤心感怀。
只有牢房内的阿松满脸的鄙夷,捂着耳朵直叹气。
于桐安却是挑衅地扬眉,如墨的眸子平静如水,不见一丝起伏。若是不仔细端详,根本无法想像他正在吹奏如此缠绵叵测的哨音。
阿松被他打败了。不就是暗号,有必要吹得跟偷情似的吗?
是夜。
子时刚过,京城御街突发大火,熊熊火焰染红整片天空,滚滚浓烟直扑巍巍皇城,似要将皇城吞噬。
近日因京畿治安调防,城中的守卫比往常少了一成,眼见御街走水,御林军倾巢而出,生怕火势愈演愈烈,殃及皇城。
而御街西南侧的通和坊就没那么幸运。通和坊自大弈朝开国以来,便是京城最为繁华之处。这里商铺林业,酒肆、茶楼彻夜开放,瓦子勾栏座无席虚,香车宝马往来频繁,每一处商户都是日近斗金。
可偏偏这处寸土寸金之地,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这一夜,京城之内无人入眠。
拥有通和坊九九八十一间铺子的首富严知回,同样无法安睡。
“爷,不好了,铺子走水了。”行天大声疾呼,人还未到,声音已传至严府上下。府内几处院落灯亮如昼,须臾间像炸开了锅,纷纷向主屋靠拢。
正在安睡的严知回被吵醒,不耐烦地嚷嚷,“行天,你最好有天大的事情,否则,爷明日就把你赶到边塞去骑骆驼。”
行天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爷,通和坊走水,咱们的铺子……”
“铺子走水,你却在此大呼小叫?”严知回伸手摸到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扶着床柱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影一下子让原本昏暗的房间暗了几分。
“我已经叫人去救火了,要是不行,就把咱铺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行天退了一步,碍于他强大的压力,转身要走,“我再去找人。”
“愚蠢。”严知回嗤之以鼻,双眸却茫然没有焦距。
行天退了回来,小心扶住他,“爷……”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这个时候,你救火有用吗?既是通和坊走水,应不止是我们遭殃而已,足见火势不小,又如何能扑灭?”严知回扶着行天的走,慢慢踱出去,“你现下应该通知严文、严九、严涛、严沛调集人手,连夜出城,而不是去救火。”
出了房门,只见他口中所说的四人已穿戴整齐,立在屋前庭院,手中举着明晃晃的灯笼。
“为何要连夜出城?”行天不解。
严知回狡黠地笑了起来,“你说呢?”
“严文、严九、严涛、严沛听令,连夜出城采购竹木砖瓦、芦苇椽桷等建筑材料,务必在明日日落前将这些建筑材料运抵城中。”
“属下明白。”四人面露惊诧,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调派人手,鱼贯出府。
只有行天崇拜地看着他,道:“爷,这么快就想着重建,咱家铺子应该会比别家早修好。”
严知回眉头紧蹙,对他白痴般的喜悦很是头疼,“你明日去通和坊清扫铺子。”
行天不解地摸了摸脑袋,“爷,为何罚我啊?”
“罚?你何时明白过来,何时不用受罚。”严知回幽幽地说道,那双不距焦的眸子仍是轻烟缭绕,空洞而迷茫,“扶我回去补眠,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害的,害我不能安睡。”
行天赶紧闭嘴,扶着他进屋,而后满脸幽怨地直奔通和坊,对着宣天的火光直叹气。
大火直至天亮方被扑灭,总共三百多间铺子无一幸免,全部被烧成灰烬。曾经的繁盛之地,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屋梁冒着点点火光。
这日早朝,端帝接获奏报,脸黑如炭,望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久久不能成言。
“骅儿呢?”端帝眸转如鹰,“今日早朝为何不见他?”
大理寺卿古正畏畏缩缩地直起身,“回禀陛下,今晨大理寺接到一封恐吓信,扬言不释放人犯阿松、于桐安,便要将京城化为灰烬。通和坊只是……只是一个开始……是以,二皇子匆匆赶到刑部大牢……”
“大胆狂徒,我大弈朝还有没有王法,怎能任由这帮亡命之徒牵着鼻子走。”端帝震怒,“即刻调防京师守备,虎贲营严守刑部大牢与京师外城,御林军布防皇城与里城,不得有误。”
“臣领旨。”虎贲将军谢友仁,御林军指挥使李庆山领旨率先出殿,满脸凝重之色。
自开国以来,京师重地向来最重保卫,不曾出现过大的乱子。祥瑞五年,权倾朝野的夏相夏丰舒过世,京城百姓纷纷为其哭丧,全城缟素,万人空巷,堪比国丧。自那之后,京城守备逐年递增,并未再发生倾城出动的大事件。
通和坊虽是商坊,却聚集了大弈朝最有权势的商人。首富严知回自不必多说,严氏百年基业,其家业之巨,无人能说清。有人曾言,严知回打个喷嚏,京城也要抖三抖。其他的富商诸如茶商余润之、米商慕容沉,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若是这二人歇业,怕是城中百姓要就此断粮断饮。
此坊关乎百姓民生,又怎能不让端帝震怒!
太极殿内邪雀无声,众位大臣皆垂眸静默,等待着二皇子的到来。
“启奏陛下,城中商铺递来联名状,要求严罚罪犯,赔偿损失。”京兆尹姗姗来迟,额头布满细汗,气喘吁吁,“通和坊三百七十六间铺子被毁,其中严知回八十一间,余润之五十八间,慕容沉四十间,司徒景渊六十间……”
端帝脸色铁青,听着堂下报出的数字,他的心如同被刀绞般难耐,“他们想要赔偿?”
严知回还好意思要赔偿,他拥有的财富比大弈朝的国库还要多,他怎么有脸索赔!
真是大言不惭!
可是,端帝却不敢拒绝。今秋的粮食收成极差,募得的军粮不过是往年的三成,远在边关平乱的大皇子梁骍已是数道八百里加急,要求补给粮草。倘若在此时与这些商人翻脸,严知回和慕容沉只怕会以此为借口,拒绝卖粮。到那时,梁骍不得不退兵,将三年来辛苦打下来的边陲要塞拱手相让。
再三权衡之下,一个女贼又何足挂齿,砍了她的脑袋以平众怒,谅那帮山贼也没有本事将京师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