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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生若只如初见 ...

  •   凤氏皇朝,自开国以来一直轮回着一个荒谬但百姓已然习以为常的规律:一朝明君一朝昏君。

      三百多年来,从无例外。

      久而久之,倒也养成了皇朝独一无二乐观豁达宠辱不惊的民风。反正无论再恶劣的环境,至多熬个十几年必有贤君临世。再国泰民安丰衣足食,至多享受个几十年便要迎来昏君。

      昏君在世,百姓巷陌相见,必定互道一声“愿吾皇朝太子安康”;明君在世,臣民则道“愿吾皇万岁”。当然,这是台面上的话,私底下早晚三炷香祝愿昏君英年早逝死于非命的人,朝堂之上、江湖之远都不在少数。

      解东风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很不巧,他就生在昏君的年代。

      更不巧的是,在他知道这个规律之前就参加了科举,还中了探花。

      这是衍和十三年,春闱结束,三甲已定。殿试之后,衍和帝例行宴请今科士子,不过地点却不在历代举办琼林宴的琼林苑,而是定在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京城最出名的妓院。

      于是,一场书香宴会活生生成了一场闹剧。

      在场士子都被圣上的荒诞吓坏了,又在一个个花娘的脂粉攻击之下左避右闪、狼狈不堪,斯文扫地。也有刚烈之士不堪其辱,冒着忤逆君上的罪名直接摔门而走。场面之混乱,惨不忍睹。

      而在这样的混乱中,却有一人十分的悠然,还有心思慨叹时局诅咒皇帝。

      解东风因为其貌不扬加之身形较为矮小,所以存在感几乎为零,花娘们都不约而同地略过了他。

      在埋头消灭酒菜之余,他很难不注意到一个人——久负“天下第一美人”盛名的公冶白。倒不是因为他生得比传闻中更好看,而是他这样的样貌人才,居然同他一样无人问津,没有半个花娘上前劝酒痴缠。

      解东风有时候实在很讨厌自己那过分旺盛的好奇心。

      比如现在,他原本可以自在地喝酒吃饭看好戏,却忍不住观察揣测起了这个在市井传闻中炙手可热的宠儿,皇朝最年轻的太子太傅。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风雅。只需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用说,你看着他自斟自饮,便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竹林雅阁之中,有流觞曲水,有丝竹明月,而非青楼之中,庸脂俗粉,靡靡之音。

      这样的人,竟会是以色事主的男宠?

      莫非这些花娘也是碍于他是圣上的人才不敢碰他?

      想起坊间传言,解东风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啧啧,当男宠也没多吃香嘛,看他一袭布衣,不知道的还道是什么清贫儒生呢,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配饰——咦,那块玉佩不错!

      解东风一双小眼骤亮,只绕着那块玉打转,半晌终于察觉不对劲。

      僵直了背,视线上移,果然撞进公冶白的浅笑中。他冲他举了举杯,解东风脑中瞬间闪过“职业无贵贱男宠又怎么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办事”等等念头,当机立断一抹嘴,举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下,再冲他咧嘴示好地一笑。

      公冶白似乎觉得有趣,脸上笑意愈深。

      解东风此刻才注意到他笑开来的绝代风华,脸上不由一热。

      显然受到迷惑的不止他一个——早先还不敢靠近他的脂粉们个个被这倾城一笑勾去了魂,顾不得圣上在场,就这么痴痴迷迷地凑了上去。

      “公冶先生,怎么一个人喝酒这么闷呢?”

      “公冶先生,不若让奴家敬你一杯可好?”

      “公冶先生,早闻大名,此刻一见,奴家方知坊间传闻也是有不夸张的。”

      “多谢姑娘厚意。”公冶白站起身,一一接过酒杯,优雅地掩袖饮下。

      解东风边往嘴里塞吃的,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的情形。看着看着,却皱起眉来了。原来这太傅大人有武功的么?只见他周旋于几位女人间,看似彬彬有礼,实则一直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每次她们接近时不着痕迹地避开。

      虽看不出这是何等高深的步法,解东风还是忍不住咂嘴:这年头男宠也不好当啊,得文武双全呢。

      这场荒诞的宴会的结尾就是圣上下令让众士子各自寻欢,无需拘礼,然后搂着两个美人离开。剩下的士子,有些已是烂醉,丑态百出,有些羞惭地夺门而出,还有些意志薄弱的早被花娘们拥进房中,一夜风流。

      解东风正想趁乱离开,却被一个花娘挡在门口。

      “探花郎可不能走~陛下吩咐了,一定要好生优待头甲的三位士子。”女人一步一扭,摇曳生姿地向他走来,半路还抛了个媚眼,嗔道:“状元榜眼都让姐妹们分走了,奴家找了半夜都没找着探花郎呢。”

      存在感这么低让你怎么找都找不到,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若不是公冶先生好心指点,奴家现在还在四处找呢,探花郎真顽皮~”

      花娘一双轻佻的凤眼不断上上下下打量着解东风。初初看到时心里是很不满意的,此人其貌实在不扬,多看几眼突然发现他年纪轻得很,说不准还是童子……她似乎捡到宝了?

      忍不住媚笑了声,她身子一扭,娇柔地向他扑去。

      解东风敏捷地一侧身,躲开了。然后边后退边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算盘,迅速地拨动珠子,口中念念有词:“这位姑娘请自重,小生冰清玉洁的身子不是谁都碰得起的。如若你实在太过爱慕我非要碰我,也不是不可,摸手一下十两,摸脸一下二十两,亲嘴五十两,脱衣服一件一百两……”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花娘张口结舌,下巴掉了一地。

      “这样吧,念在你长得还可以,算你便宜点,做完全套只需八百八十八两银子好了。”

      算完了,解东风收起算盘,笑望花娘,满脸写着:谢谢惠顾。

      花娘久久不能回神,他拿算盘在她眼前挥了挥,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倏地叉腰破口吼道:“你不如去抢好了!!!!老娘破瓜那夜也不过卖了五百两!!!!”

      毫无悬念的,解东风被扔出了妓院。

      他嘴里直嚷着“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价钱好商量嘛”“干嘛这么粗暴”云云,在地上又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刚起身,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待看清那张拥有惊世美貌的脸蛋后,他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你你你你——”

      公冶白似乎不知他为何指着他鼻子大动肝火,“解探花怎么了?”

      解东风闻言夸张地倒退一步,义愤填膺唾沫横飞道:“你居然还敢问我怎么了?别以为你是太子太傅位高权重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解东风要什么都没有,要命一条,非要问个清楚,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了,大、太、傅!”

      公冶白只觉好笑,“这句话似乎该由我来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呢,小、探、花?”

      解东风一只手直颤抖着指着他,沉痛道:“你背叛我的信任,出卖我的清白,践踏我的贞操!”

      “噗。”公冶白忍不住笑出声,见他瞪他,连忙又止住,干咳两声,也摆出严肃的表情,“此话怎讲?还请小探花明言。”

      接下来,听到他指责他出卖他的行踪给花娘,害他险些被里面那可怕的女人侮辱践踏蹂躏拆吃入腹,言之凿凿,神情悲恸,简直就像个被采花贼抓了的姑娘家。公冶白不由想起前几日第一次见到他,因为十四岁的探花郎实在罕见,所以特别注意了下。他一身红袍,帽插宫花,本应十分英气潇洒,却因年纪太幼,活似小孩偷穿大人衣……

      思及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个十分美丽的男人,在妓院门口,对着一个十分嫩口的少年,笑得花枝乱颤。

      这画面太糟糕了!解东风终于在来往寻欢客异样的目光中感到不自在了,粗着声音低吼道:“喂喂!别笑了!不准笑!再笑收钱了!”

      靠,他笑得更大声了!死男宠,脸皮真厚!

      解东风深感丢人,不得不放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讹诈他腰间那块玉佩”的计划,扭头拔腿就跑。直到跑出了红粉巷,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喝了一夜的酒在剧烈的运动后开始发挥作用,他扶着墙,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

      “小探花。”

      “喝!”他惊得回头,居然看到公冶白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背靠在墙上,谨慎道:“太傅大人跟着小子有什么事吗?”千万别告诉他他是刚才没笑够所以特地跟过来要对着他再笑一遍!

      公冶白嘴角又不自主地带了笑意,连他自己都要诧异今日的笑口常开了。

      他从腰间解下玉佩,轻轻巧巧地抛给墙角那个竖起一身刺的少年,微微一揖道:“今夜之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小探花。这块玉佩就当赔礼,还望小探花放开怀抱。”

      解东风愣愣地握着玉佩,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公冶白挑眉,又忍不住谑笑道:“怎么我以为小探花整晚盯着这块玉佩瞧是因为对它情有独钟,难道我估错了么?”

      “错,当然错!”解东风矢口否认,而后眼珠一转,又作出勉为其难的神色,“虽然不是很喜欢玉啊石啊什么的,但既然太傅大人这么有诚意,小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夜之事,就一笔勾销吧。”

      目送公冶白踏月离去之后,他才喜形于色地细看手中玉佩,颠来倒去地摸了几遍,晶亮双眼在夜色中,竟璀璨过星辰。

      彼时,这二人一个心思单纯,一个年少无知,都没有意识到至关重要的一点。

      在皇朝中,男子的贴身佩玉意义非凡。赠玉,即约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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