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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来一味凉 ...
“小兄弟,我说了不下百遍,你大可放心,别叫我在这样场合再重复那个惹事名字吧。现下你仍是蓝瀚海,我还做高昂,真实名字只彼此知晓。”千家轩不住地皱眉。自从当日他告诉了纳兰瀚海自己的真名,就不得不时时提防纳兰瀚海猛然扭转头来,小声问他:“你真的是……”还只问到一半,又若有所思地把头扭转开去,喃喃自语。一路上,如此这般几十遍,千家轩终于按捺不住,低声提醒纳兰瀚海。
纳兰瀚海十分尴尬:“哦,对对对,不问了不问了,我一见到你就很是高兴,嘿嘿,呵呵……可是……”他猛然把头转向千家轩,压低了声音,“你真的是……”
千家轩不禁莞尔:“我真的是,你放心。”他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忽然哈哈笑着,指了纳兰瀚海道,“你还别说,我的妹妹便和你很是相像,到时你一定要见她。”
纳兰瀚海想起千家轩曾说过的“女子最姝”,忽然就讷讷低了头:“只怕你妹妹仙子一般,不屑见我这俗人。”
千家轩继续哈哈大笑:“是不是仙子我可不知,自她5岁后,我就没再见过她。”纳兰瀚海正自诧异,千家轩已望前一指道:“瞧,我们快得很,前面能看见郡城了。”
前方正是余杭郡。当初纳兰瀚海与千家轩互相知晓了真实身份,略聊过几句,十分投机。纳兰瀚海从千家轩处得知千家祖籍余杭,千家轩也因纳兰瀚海生出些回乡的念想,因而都想起应该到余杭郡看看。于是,一拍即合,二人行事利落,半日内就办齐了马匹行李,并辔南下。统共行了十数日,这天讲话时,二人已行到了余杭城郊。
两人当即加快脚程,恰在日落闭门前进了郡城,寻到家不大出名的小旅店歇下。纳兰瀚海不大能服南方水土,颠簸后身体略有不适,早早睡了。千家轩待他睡熟,自行换了套轻便衣裳,悄悄从后窗出了店,施展轻功,径往官宅区掠去。
千家轩一边行路,一边细细打量四围,久不归乡,余杭的街镇着实变化不少,让他不由得慨叹一回。就在一叹间,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到了他耳中:“……无论如何……千家后人……是掉脑袋的事……”
那人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功力精湛,但仍被千家轩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去。千家轩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目光落在街角茶座里一个年轻武官身上。
发声的正是那武官,那武官对面坐着的是几个便装的官兵,一边假装喝茶,一边恭谨地向那年轻武官点头示意。
千家轩停了脚步,悠然走入茶座,坐在那一干人隔座,叫些茶水来喝。
年轻武官突然开口,用实声道:“各位仔细寻访,也小心歹人圈套。我们是正经寻访,切不可惹麻烦给他们。”说罢向便装官兵们一抱拳,那些便装官兵也恭敬地回礼应下。
千家轩听了那人最后这番话,不由得对他产生些好感,待他起身离去时,小心尾随。
只见那武官一路目不斜视,一直走到官宅区一座富丽的宅院前,敲门。
千家轩抬头看,那宅院门上大牌匾写的正是“赵刺史府”几个大字。
门开了,年轻武官走进宅院,千家轩身形一晃,也闪入门内,继续尾随那年轻武官。
“这人功力不浅,却并不警觉,居然没能察觉到我。”千家轩一边紧随那人,一边想着,不妨那人突然就望前一扑,捉了个趴在窗上偷听的少年在手里,喝问:“你干吗偷听?”
那年轻武官,正是赵鉴棠;他所抓的少年,正是扮了男装的小袋子。赵鉴棠抓得小袋子一转,刚好将小袋子的视线转向千家轩这边,千家轩反应奇快,闪身上房,躲在檐后,未给人看见。
千家轩在房顶上还未立稳,赵鉴棠已拉了小袋子跑了。千家轩待要追时,突然却想到:“却不知道这屋里发生了什么,那少年听了可使那武官如此生气。”当即顺墙滑落到地面,就在方才小袋子戳的洞中向内看去。这一看,千家轩着实一惊,心中叫声:“怎么是他?”之后却露出几分喜色来。当下也不去管赵鉴棠和小袋子,只管往屋子里面看。
屋里,焦霄岳和赵泽世刚刚谈完了阴谋重重的一番话,赵泽世向焦霄岳拜过作别,又将焦霄岳送出门去。焦霄岳微服出访,并没带车骑;赵泽世也小心翼翼,送焦霄岳出门即回,仿佛一点都不想让人知晓。二人匆匆别过,各奔各去。
千家轩这才从房檐上跃下,几个鹄落越出墙外,追向匆忙离去的焦霄岳。
千家轩即将追及,忽听前方有些脚步速移的声音,便知是有埋伏。焦霄岳也察觉了,他停了脚步,环视四周,高声呼道:“是好汉便出来一会,何必藏掖?”
焦霄岳一面说话,一面退步捏拳,静待突袭。
千家轩伏在屋顶上,将焦霄岳所有动作尽收眼底,见他提防严密,不由得点头赞许。那瞬,“飕飕”连声,白光频闪,无数暗箭皆向焦霄岳射来。
“潜龙帮?”见那暗箭形状,千家轩念出个名称来,心底纳闷,又自己开解,“这帮派暗器功夫粗浅了些,焦兄以'自扫门前雪'当可破解。”
焦霄岳瞥一眼飞来的暗箭,跃起翻身,双腿速旋,仅扫荡一圈,便将所有暗箭扫落在地——用的正是一招“自扫门前雪”。
“好!那埋伏的若是小脚色,必然沉不住气而冲出应战。”千家轩暗想。
巷子里斜斜地掠出一条影子,“呔!”地一声,挺一柄长刀砍向焦霄岳。
“斫龙刃?横刀长老龙雍卓?他竟如此卤莽地冲出来,是什么道理?”千家轩看得惊奇。
焦霄岳侧身避过,一指弹在刀柄,将龙雍卓震开,朗声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横刀长老,有什么事,你我竟失了和气?”
龙雍卓嘿然不语。
千家轩脑中突然晃过一念,有诈!
“呔!”又一条影子斜掠出来,却是恃剑向焦霄岳刺下。剑刺来时,横刀长老才收了笑,又抡起长刀,直往焦霄岳头顶砍去。
“断龙锋!御剑长老龙雍晖!”千家轩几乎喊出口来,果然那两个长老合使了诈术。
焦霄岳腹背受敌,顾之不及。
“防刀!”千家轩突然高呼一声,警醒焦霄岳,自己从屋顶掠下,直扑向御剑长老龙雍晖。
焦霄岳一听这声音,周身一震,喜上眉梢,手底功夫竟一时懈怠,几乎被长刀砍上前额。
“岳兄,莫欢喜过了头。”千家轩从高处下来,借势击倒了龙雍晖,反身转向焦霄岳,不忘嘱咐一句,招数却丝毫不乱。他从袖间一抖,抖出根细细长长的物事来,居然是截筷子。他乍一看筷子,皱眉微叹,随后却以筷当剑,拨开龙雍卓刀落之势,又添一招刺去,正刺中龙雍卓胸前大穴。
龙雍卓当即昏死过去。千家轩则微笑着,左手收于身侧,持筷右手腕子略微一抖,让筷子挽个花样,在焦霄岳眼前忽悠忽悠地晃,最后才收筷子入袖,一副得意神情。
“……高兄,”焦霄岳听得那声“岳兄”,半晌才反应过来该唤化名,忙唤了千家轩一声,连道,“许多日子不见,高兄神采依旧啊!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岳兄客气。”千家轩笑道,“岳兄的日子却仿佛不怎么舒坦那!岳兄身为圣上良佐,当日日端坐高堂以待圣召,何以惹上这些江湖帮派?”
焦霄岳眼底滑过一丝异色,稍一迟疑,随即摇头苦笑:“高兄,太平盛世甚好,使能臣成杂役耳。”
千家轩一听,哈哈大笑:“岳兄岳兄,我只喜你说话,不避自夸,亦不免自嘲。”他笑过又道,“岳兄,久别偶遇,可否共饮?”
焦霄岳一指地上昏死的二长老,无奈道:“可厌有这些杂事,今日是不成了。不知高兄现居何处,改日登门拜访,邀君畅饮。”
千家轩也不勉强:“无妨,岳兄且忙正事。我这几日探亲访友,没有定居之处,但那'老地方'是必去的。”
焦霄岳听到这话时,眼神换了几换,最终却如常笑道:“也好,高兄尽管去。我知你难处,必当嘱咐手下照看些,不令宵小之辈扰你。过得这几日我得了闲,去'老地方'找高兄对饮!”
千家轩道:“甚好,岳兄别忘了沽好酒来!”
当下二人别过,焦霄岳捉了二长老去,千家轩想一想,重新进入赵刺史府,试图寻找方才的年轻武官和偷听少年。
“也不知道岳兄和人谈了什么话,给那少年听了多少去。”千家轩一面穿行于庭院,一面想,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上。
千家轩慌忙侧身避入一丛花树之后,免与那人照面。他避得稳妥时瞥一眼来人面貌,顿时大喜。
来人正是赵鉴棠,他刚听了小袋子诡异的的长篇大论,纠结不已,眉头紧锁,全未注意千家轩的动静,径自走回房间。
千家轩紧随其后,得空,缩身闪入他房内,跃上房梁藏好。
赵鉴棠一头倒在床上,再不动弹,只顾沉思。千家轩等了许久不见他动,大感无聊,便想离去。
然而他刚跃到窗边,就看到赵鉴棠的视线移到自己身上。他马上转移方向,跃向桌边,而赵鉴棠的视线竟也迷茫地随之转来。
千家轩转了几圈,赵鉴棠的视线都只是迷茫地随他转,他略觉纳罕,重新跃回房梁,赵鉴棠的视线依旧是相当茫然地随转过来,一点也没有诧异神色。千家轩想了想,径直向赵鉴棠道:“就是你要找千家的人?”
就听见赵鉴棠仿佛忽然醒了,仿佛下意识般,问出了让他惊异而期盼多时的问题:“不知阁下能否背出千氏家谱?”
千家轩在房梁上坐直了身体,讶然道:“你可姓千?”
赵鉴棠愣了片刻,摇头道:“我姓赵啊……”
千家轩眼神中的惊喜顿时渗入了些警觉:“那你认识千家的人?”
赵鉴棠更加疑惑:“但愿我认识呢,也不必费如此大工夫找他们了。”他似乎猛然反应过来房梁上的人本不应出现在他府上,顿时跳起大喊,“阁下是谁?和千家有什么关系?”
千家轩暗忖:“这又是个傻小子。”当下做个苦脸,向赵鉴棠说:“我和千家正是有大大的关系,不瞒你说,那千家已经没落许久,只剩下一个子嗣,还欠了我家钱财。你方才说的'背家谱'正是千家人的暗语,我白日就见你四处着人寻访,所以跟你进来,还道你已经找到千家人了呢,谁知竟对我说起暗语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暗语的?”
赵鉴棠且惊且叹:“这话是一个小姑娘随口说的,实在令人难以当真,你会不会是和她一道的,却来唬我?”
千家轩见他反应迟钝,几乎就要笑出来,却对他所说的“小姑娘”有了兴趣,略思忖后,正色道:“千家只剩一个子嗣,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不是千家的,必是我们卓家人了。”
赵鉴棠想一想,那卓清潸的确总和小袋子形影不离,对她处处照应,便觉得小袋子若不是她亲妹妹,也定是关系近的亲戚,当下点头不疑,道:“先生原来也是卓家人,可认识一个小姑娘叫做'小袋子'?那话正是她说的。”
千家轩将那名字作番联想,眼中划过一道惊喜,略略思索一下说:“在下卓昂,有个亲妹卓玄,玄色为眉黛之色,因而家人称其为'小袋子'.她今年有十六岁,应当正是你所说的小姑娘。另有一表妹卓清潸,不知是否和小袋子结伴?”
赵鉴棠一听,都能对上,再不怀疑,就笑了道:“在下赵鉴棠,卓兄的两位妹妹,现都在我府上住着,我即刻差人通报二位小姐,就请卓兄与之相见。”
千家轩一面惊讶这两个人竟住在赵家,另一面却想到见了面总能弄清这些事,也不多问,当即应了,赵鉴棠果然就差了个小厮去通报。
过了一刻,小厮回来,说代氏兄弟中代山已经就寝,只代梓可出来见他们。
千家轩听得满头雾水,赵鉴棠已吩咐那小厮:“请代小公子去致利堂坐,我们随后到。”等那小厮走了,他才笑着对千家轩说,“卓兄,你这两个妹妹更名换姓女扮男装很在行呢。”他说着,想的是卓清潸的模样,千家轩却终于明白了“代梓”就是小袋子,因而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小袋子的形貌了。
二人一并来到致利堂,千家轩一见那堂门半掩,心中陡生异样情怀。他已料定小袋子正是自己那分别了十数年的唯一的妹妹,然而即刻就要见到了,却凭空有些不安。真是她本人么?会不会是我料错了?她现在出落得怎生模样?还似当初那般伶俐有趣么?千家轩转着这许多念头时,那堂门忽然轻轻开了。
一颗小脑袋钻出来,千家轩借月光看,黑黄黑黄的脸,分明是那个听人壁角的小少年。
千家轩着实吓了一跳——绝不是千家人的脸,绝没有那样难看!
实则小袋子姿色平平,并不算丑,然而千家轩凭着对妹妹五岁时些须印象,加上从前辈们的样貌而来的预想,却觉得这脸实在是丑极了。
“小袋子,瞧这是谁来了?”赵鉴棠把千家轩往前推。千家轩看小袋子的眼神愈发茫然,不由得暗叫不好:也许真的料错了,这却如何是好?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小袋子眼中光芒忽现,眼神已变作了然。
他不觉将心宽了一半:脸是丑了些,这眼神灵气却是绝对没错,只怪我来的太冒失。
小袋子的眼神由了然忽然变作惊喜,张口便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赵鉴棠见他们兄妹相见,自己高兴得不得了:“哦,这是喜事了,不若我传人备些酒……”
“赵大哥,人都睡了呢,我和哥哥出去找酒馆吧。”小袋子不待他说完,赶忙说。
赵鉴棠点头道:“是,是,我忘了,那我请人替你们留门。我再为卓兄誊出个房间……”
“赵大哥,不用忙了,我跟着哥哥还怕没得吃住?只是我卓姐姐要托你照顾了。”小袋子说。
赵鉴棠听见把卓清潸单留给他照顾,脸兀地红了,忽然却笑小袋子:“好呀,你还当我不知道么?你也姓卓的,干吗还叫她'卓姐姐'?仿佛你不姓卓似的……”
小袋子一愣,就看千家轩。千家轩大惊,他转了许多念头,却没想到自己编的那许多谎话都没和妹妹说过,竟有极大的风险要露破绽。此时反应过来,赵鉴棠已把个破绽找出来了。他连忙看小袋子反应,小袋子却忽然一笑,转向赵鉴棠:“赵大哥,我姐姐扮小姐,我扮她玩友,每次出门都这样扮,早习惯了,她现在只爱听我喊她'卓姐姐',你却让我改称呼么?”
赵鉴棠恍然:“哦,是我犯傻,你们原是定好了这么称呼。”
千家轩大松口气,抬头却看见小袋子慧黠的笑,不由得暗叹:“好聪明的小丫头。”
小袋子想了想,又说:“赵大哥,我哥哥来的事,请莫说与赵大人知道。我这个哥哥隐居惯了,不知道家里的许多事,也不愿卷在什么风波里。”
赵鉴棠这才想起卓家的婚事和婚事的阴谋,只得郁闷地应下。
待赵鉴棠离去,小袋子和千家轩对视一眼,千家轩一手揽了小袋子,足下点地跃起,瞬间掠出,再无踪迹。
小酒楼的包间中,两人坐定。
“千江黛,你怎么这么丑?”千家轩首先便质疑妹妹的相貌。
小袋子一口酒全喷在桌上,她拿眼睛去瞪千家轩,眼神里却没有生气的意思:“你干吗叫我名字这么大声,怕人听不到我们是千家人么?你又问这么直接做什么?真是个尖嘴文人!”
千家轩哈哈大笑:“你这讽刺也丝毫不差!”他重新给小袋子——他的妹妹千江黛——斟了杯酒。
千江黛端着那杯酒,忽而清叹:“丑,不好么?千家其他女子倒是都像仙女,死时也不见得比牲畜好多少。如此看来,丑还是我的造化呢。”
千家轩被她的叹勾起些愁思,道:“姑姑们的事我听说了。”
千江黛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离家有十年了吧,我们十年没有见了。你隐居那么久,应该还不知道这世间发生什么。”
千家轩道:“正是如此,我才下山来。我听说姑姑们一死一疯,便惦记你安危,下来一看,果然四处都在打听千家消息。我还未探得这事始末,竟让我先遇见了你,你还安好,真是万幸。”
“我好不好,可不一定,或许明天我们就永别了呢。”千江黛说。
“为什么?”千家轩问,“怎么突然说这不吉利的话?啊,你方才还和赵家公子说了许多我不懂的话,那又是怎么回事?”
千江黛就把皇帝要寻千家女子做妃子,焦霄岳阴谋使赵家和卓家结亲的事通通说给了千家轩。末了道:“千家女子从来都是这个命。哼,我倒想看看那好色皇帝见了我的脸是什么反应!”
“焦霄岳!”千家轩恨恨道,“枉我将他做个知己,居然,也来算计我千家的女子。”
千江黛惊奇:“你不是隐居终南么?何时和焦霄岳那大昏官做了知己?”
千家轩也惊奇:“怎么?他竟是大昏官了?啊,那么他惜我文才,合我个性,却……”
千江黛恨不得捉了千家轩把他晃醒:“糊涂哥哥!你不知他做兵部尚书,私下里卖官鬻爵,以此笼络了好些江湖帮派。现在他手下的人,多半是些江湖□□上的恶棍。一伙人鼓惑着皇帝,不做甚么好事。他惜你文才,打得什么主意?他合你个性,他却有千百个性子呢!你是很聪明的啊,怎么到这时却糊涂了那?你、你这文人!被谁赚了性命去都不知道呢!”
千家轩听得愕然,再回想一下遇见焦霄岳的情形,忽然拍脑门道:“不好,今日我还见了他,他说不定已派了暗哨跟着我们。”
千江黛大眼一瞪,立即便警觉地环顾四围。
那一瞬,包间里灯火俱灭,几道寒光,在黑暗中转瞬即逝。
尚书府内堂,灯火通明,焦霄岳抿口茶,挥手打发了前来报信的一个属下,眼里露出些许奸诈神色。他转向一旁坐着的两人,道:“二位长老,辛苦今日演那一场戏,我本料会引出那偷听的人,谁知那千家轩居然自己闯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也,二长老功不可没。”
那两个人,正是龙雍卓和龙雍晖。此时均是好端端坐在尚书府的客室内,喝御供香茗,一脸得意神色。
“焦大人过奖了,是焦大人吩咐的巧。”龙雍卓道。
焦霄岳哈哈大笑:“横刀长老嘴上工夫不输手上工夫,两句话说的我心中舒坦。”
龙雍卓点头哈腰地称颂几句,谄媚地看着焦霄岳。
焦霄岳把喝尽的了茶盏放在案几上,又道:“才刚得了消息,千家轩竟在赵家找到了卓家的人,仿佛正是卓家的小姐,这样看来,赵家是不那么可靠了。赵刺史倒不敢背我,只怕是赵鉴棠太迟钝,容易坏我的事。我绝不能放掉千家轩这条大鱼,所以千家轩这边我亲自应对,你们二位就请帮我探探卓家那边的消息。”他把眼色向二长老递过去,且把声音放低了,“卓家偌大一个世家,并不是一丝破绽都没有的。”
两个长老会意地点点头,起身去了。
两个长老确然离开后,才有个矮小身影从梁上滑下来,伏落在焦霄岳脚边。焦霄岳重为自己倒了茶,欣然向那人道:“哦,是'屋里常客'梁无常先生么?”
但凡闯过江湖有一点见闻的,都听过“无门入不得,无物偷不得,无人杀不得,喜怒无常,屋里常客”这说法,说的正是这梁无常。又有传言说梁无常独来独往,天地不惧,谁若见了他,却没留下些贵重东西给他,就免不了死在他手上。此时这“屋里常客”却恭恭敬敬跪在焦霄岳座边,若叫个江湖人见到此景,必要倒吸口冷气,惊诧不已了。
梁无常怪笑一声:“焦大人客气。”
“梁先生深夜前来,必是有了好消息给我了。”焦霄岳悠然道。
梁无常嘿然道:“这消息倒好,只看焦大人肯赏些什么。屋里常客偷到的东西,向来值大价钱。”
焦霄岳温温一笑道:“极是。赏你条命,如何?”
梁无常头微微抬起,不明所以。
刚抬了头,眼前便一黑,看不见物,前额后脑也齐齐巨痛,仿佛突然毒发的症状。
梁无常怒道:“焦大人,这是何道理?”
焦霄岳阴阴地笑了:“这天底下,谁会叫焦霄岳讲道理?”
他反手把一颗药丸抛到梁无常手中:“梁大人,屋顶上你惯常出入的那缺口周围,我着人细细地涂了层'夜来香'.其香淡若无味又隐隐可闻,闻者不一刻便即眼盲,半个时辰后身死,有如夜来——你看这名字可形象?”
梁无常接了那药丸,冷哼:“焦大人手段好高明,梁无常佩服。这药丸八成并不解我的毒吧?纵真是对症的,也必不足分量。”
焦霄岳并不生气:“梁先生若这么说,可把焦某看得小了,我料你出手得来的消息不小,本是要赏你一条命的,可不是只赏半条。”
梁无常听闻此言,嘿嘿笑了道:“焦大人教训得是。”把药丸吞下去。
焦霄岳也眯了眼睛笑:“请梁先生说说好消息吧。”
梁无常道:“禀焦大人,您要找的两个人,现在可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焦霄岳眉尖一挑:“哦?两人?”
梁无常补一句:“兄妹两个。”
焦霄岳眼底异色划过:“是什么地方?有人手么?”
梁无常道:“老地方,人最是多。”
“不妨去看看。”焦霄岳搁下茶盏,嘴角隐约凝着一丝笑意。
“呵,这架势,必是你好知己寻你来了。”千江黛半调侃半责怪地向千家轩说着,顺势躲在他身后。
“嘴上说得刀子似的又利又快,遇见些许偷袭却躲在哥哥后面不出来,羞死了。”千家轩道。
“啊!嘴利怎么啦?还不是和你学的!”千江黛闪头躲过一支飞来的暗箭,用小拳头敲了千家轩一下,“躲在哥哥后面怎么啦?不许啊?”
千家轩抄起桌上的茶壶,开了盖速速转起,让那茶水转出一道水幕来,再灌以内力,竟连挡了一拨暗器。挡掉了这些暗器,千家轩才得空带着千江黛扑出去,扑倒了桌子,躲在后面。
二人躲定,有桌子挡着,再不惧暗器,千家轩拍拍千江黛的脑袋,说道:“你乖乖的躲着啊。”忽然自己又闪身冲了出去。
千江黛惊道:“怎么?”却见千家轩已经和几个闯进来的黑衣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偷袭者武功并不很高,和千家轩对阵,便无暇再放暗器。千江黛于是露了脑袋出来,仔细观察偷袭者的武功路数,却是越看越惊讶。
“哥哥!这些不是焦霄岳的人!”千江黛大声道。
“哈哈,怎么不是我的人?”门外突然响起焦霄岳的声音,千家轩和千江黛都是一惊。
“他们绝对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他们是……是……”千江黛反应过来,便对着焦霄岳喊,喊着喊着,仿佛一刹那意识到了什么,再也说不下去。
焦霄岳得意地笑了:“哈哈,卓家不愧是药学世家,识相!”
千江黛一听“卓家”二字,不由得周身一颤。她决不会相信卓家会背叛千家,然而这些偷袭者那么熟悉的招式套路,可不正是卓家?连卓家也帮着焦霄岳来与他们为难,她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冷意。
又听一个沉沉的声音道:“若不识相,岂不像千家那样,几乎断了香烟,无以为继?”
说话者拨开众人走向前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眼间,的确和卓清潸颇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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