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遇【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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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大雨瓢泼，慕容将军府后院之内，万象寂静之中，世兰瘫坐在廊椅之上。那女鬼侧首顾自笑着。
那是她素来的习惯，总是会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三分天真，七分媚态。
良久，世兰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同那女鬼道：“柔则。我是说，让我瞧一瞧朱柔则遇上他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清冷异常的声音，好似珠串崩裂，迸溅冷盘。
女鬼微怔，三尺素白长袖随意一挥，水面便波光粼粼开去，待到平静下来之后，上头便显出一副画来。
画里是人间曼妙五月天，位处紫奥城太液池。陌上花开，岸边种了大片大片的千叶葵，黄澄明亮的盛开在暖阳下，一路蔓延开来。
让玄凌惦念了数十年不肯忘却的朱柔则此时还只是位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过二八年华，一袭白衣胜雪，是上好的雪缎，肩上精致的层叠出一支红梅探头的模样。
未语先笑，两处梨涡。
说不出的柔美平顺，道不清的缱绻旖旎。
白衣裳的小姑娘从姑母宫中出来，尾随着一行人要前往自己亲妹妹的宫中，半路却被一只粉蝶所吸引，趁着前头引路宫女的不注意，提了裙边踮手踮脚的偏了路。
春上风景恰好。
这样子的小姑娘正值情窦初开，思春的年纪，往往都爱寄情于花草间。围着老柳树下石子路尽头的那株晚梅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番，嗟叹了几回。
又因姑娘自小便是家中的掌心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便养成了现下的这般脾气。心肠软的很，见着只病的脱了皮毛的老狗也会流一流眼泪，此番见着这么一株在暖春之中犹自开着花的老梅树，不由的心中感念，将脸贴上那梅花瓣，轻声喃喃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世兰是个俗人，她听不出这句诗词是有多么的好。
可画里头能欣赏这句诗词的人，却一直站在姑娘身后。
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柔和的轮廓精致的脸庞，身形修长。身着一件玄色常服，袖口处低调的用了同色线绣出腾龙的式样，是位华贵的翩翩公子。此刻正似笑非笑的驻足在姑娘身后，一言不发。
边上的太监正欲开口，那少年却轻轻的挥了挥手，命他退下了。
那白衣裳的姑娘念完诗，落了两行清泪，正欲抬手拭去，一旁的少年已经将他自己的明黄手帕递了过来。
姑娘惊诧的转过身来，呆望着少年，半晌：“你……你是谁？”
画面停止于此处。
世兰想，这一场初遇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玄凌遇上的是穿着一身白衣的貌美姑娘，且这位美貌的姑娘正在做一件哀春伤秋的事情，其美好的感觉与那句诗毫无关系。
若是玄凌遇上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美貌姑娘，且他驻足于这位姑娘身后时，这位姑娘恰好在抠鼻孔……
世兰将这样的一副场景掐断，摸了摸手臂上刚浮起来的疙瘩。
所以，她今晚要做的，便是还原出这样一副甚美好的画面。
这很难办到。
她素来走的路线便是冷漠淡然，从未作出如此天真浪漫的模样。世兰想，自己做出天真的模样连自己都骗不过，该如何祈祷能骗的过玄凌呢？
彼时，娘亲总爱在晚膳前问世兰：“晚上想吃些什么啊？煨牛肉可好？”
世兰咽一咽口水，面上淡淡：“不想吃。”
娘亲又问：“那红烧里脊可好？”
世兰抹一把嘴角的口水，眉头蹙到了一起：“不想吃。”
娘亲想要继续问，世兰便打断她：“去问世芍吧，世芍想吃些什么就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吃。”
世兰心想，自己该如何做出一副天真单纯的神情来同玄凌问一句：“你……你是谁？”呢？
想到这里，很是头疼。
面前的一切终于清朗起来，石子路的尽头一路延伸到了水中，而曾在幻境之中瞧见的那一座湖心亭遥遥的静立在水面之上。
那棵歪脖子的老梅花树依旧亭亭玉立的生长在一边。
一切同幻境之中瞧见的差不离，却也是有些差距的。
世兰停在梅树边，茫然的望着一片在通明灯火下微波粼粼的湖面。
她晓得今日玄凌一定不会来宓秀宫，这是个下马威，想要敲一敲慕容家，也是想发泄一番心中的委屈。他的嫡妻死了，他却要为了压制慕容家迎娶另一个女人。
她也晓得玄凌今日必定会来这里缅怀一番朱柔则。
这就好比，有一天世兰死去了，要来缅怀她的人必定会选择在跑马场中缅怀她的道理是一样的。
人总会选择最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的地方来怀念这个人。
可，可世兰却忘了这世上还有涨潮这一回事儿。
这条石子路俨然是一条矮路，退潮时而出水面，涨潮时而休于水中，湖心亭便可谓是真正的湖心之亭。
世兰早将一切都练习了上千遍，就连这一日她应当画什么样子的妆容，走什么样子的步伐，以哪个侧面示人才能像那个姑娘。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天幕渐暗，有风起。
素白的灯笼在风里摆动，烛火忽明忽暗。
世兰不知站了多久，脚下有些发麻，冷风从衣襟里袖口里满当当的灌进来，冷进骨头里去。
一旁的歪脖子梅树同世兰一起在猎猎风中挨冻。
世兰瞧了那梅树半晌，从树干上拾起一片方被风吹落了的梅花瓣，叹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么？”
风势骤然猛烈起来，一身轻纱裙摆被簌簌吹离地面，随风飘荡。满地梅花瓣被吹起，漫天飞舞。
身后蓦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世兰惊得连忙转头去看。
来人黑发玄衣，有着一张极其俊朗的好面孔，踏着一地烛光而来。一把握住世兰的肩膀，眉宇间露出些许的疑惑：“宛宛？”
世兰怔了一怔，往后退了一步，道：“啊？”
面前的这位翩翩佳公子面上展现了一丝笑容，一把将世兰揽进了怀中。
这一切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世兰在玄凌的怀里，抬头望了一回黑漆漆的天空，感叹了一番世事无常。玄凌将她抱的很紧，她以为自己要用上很多力气才能挣脱开。
可事实却往往相反。
她稍作挣扎，他便松了手。
她说：“你……你是……”
往后一退，未能说完，便“噗通”一声，掉水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遇【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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