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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灵狐无踪 ...

  •   观山春光灿烂,无梁洞里却春意阑珊,仅一盆云竹立在窗头,青翠欲滴。雁无晦将院门锁了,又阖上房门,这才望向桌上的鸟笼。

      “苏九?”雁无晦低声唤道。

      笼中狐没有反应。

      雁无晦扯了扯鸟笼上缠绕的几圈锁链,发觉缠得很紧,以墨阳剑之力也无法斩断,十分蹊跷。雁无晦皱眉,捧鸟笼仔细琢磨一阵,寻了处竹篾接口,以剑尖巧力一挑,终于割开了一处豁口。顺着这处豁口,再贴着边缘使力,这竹篾鸟笼渐渐被破开。

      因着这笼子小,稍有不慎剑锋便会伤到里面。雁无晦屏息凝神,不敢大意,直至将竹笼完全破开,连额间都起了一层薄汗。

      “还不出来?”

      白狐依旧没有动静,但细看之下,腹部微微起伏,倒还活着。

      雁无晦将剑收回,静静看它半晌,这才低了眉眼,将手伸进笼子。刚捏住那毛团儿腿脚,便感觉它在轻轻颤抖。不知为何,雁无晦忽然觉得胸口彷佛有什么东西涌上来,略有些发堵。

      才将它捧起,却又感觉手中毛团儿动了动,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悲鸣,无名指的指腹便是一痛。

      雁无晦顿了顿,没放手,只换了只手捧它。抬起左手一看,指肚上出现了一圈细细的牙印,形状分明。

      “你啊。”雁无晦怔了怔,低叹一声,顺着它脏兮兮的白毛细细捋平,又将桌上一碟水拿过来。却见那白狐终于张开眼睛盯着自己,一双瞳仁漆黑水润,不知藏了些什么。

      雁无晦将它放到桌上,俯身轻拍它脑袋一下:“别乱动,先喝点水,我去找点药给你清理伤口。”

      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回来,见白狐并未动水,只眯着眼睛蜷在桌上打盹。惊觉他回来,又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雁无晦也不说话,坐下来,用干净纱布蘸了草药汁替它擦拭伤处。脖颈有几处伤得狠了,稍稍一碰白狐身体便抖得厉害。雁无晦无法,只得数次停下来轻抚它头顶皮毛,又时不时轻挠它下巴。

      忽然感觉手背上一凉,低头再看它,却见白狐乌溜溜的眸子里竟然噙着珍珠大小的泪珠,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一颗颗圆滚滚亮晶晶,直往下掉。

      雁无晦欲放在它头顶的手一抖,最终落到它眼角处,替它拭掉泪水,轻声道:“不哭了,再没人欺负你了。”

      白狐像是明白似的,侧过头舔舔雁无晦的指尖,又闭上眼睛。

      等一切替它包扎好,雁无晦收拾干净,又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那粥稠糯莹白,还带着点点翠色,闻上去香鲜可口。

      白狐躺在他身边,凑过来嗅嗅,下巴垫着爪子,时不时一抖圆圆耳朵。

      雁无晦搅着粥,瞄它一眼:“怎么尾巴如今只剩了一条?”

      白狐不答话,仰头看他,复又舔舔爪子。

      雁无晦搅粥的动作停了停,又尝试唤道:“苏九?”

      这白狐嘴巴尖尖,耳朵滚圆,尾毛蓬松,身子也是滚圆的,却比雁无晦过去见过的赤狐细瘦一些。一对伸出来的爪子毛茸茸的,像极了野兔脚。雁无晦隐约记起那晚苏九跟自己赌气来着,似乎很是难过,最后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可究竟说了什么,却怎么也记不得了。

      它许是生气了。

      雁无晦试了试粥,感觉热度差不多了,这才用小勺舀到碟子里,递给它:“吃吧。”

      白狐抬起头,看他一眼,这才又凑过去嗅嗅,然后用舌尖舔了一下。咂咂嘴,又眯眯眼,便张嘴大口大口舔了起来。

      雁无晦支着头,侧目瞧着它大快朵颐的模样,有些恍惚。又轻抚它脑袋,温和道:“不急,慢慢吃。”

      白狐没有理会他,不耐地晃晃脑袋,似乎想把他的手甩开。

      “苏九。”

      白狐耳朵抖了抖。

      雁无晦忽然将手覆到它尾巴上,低低道:“并未讨厌你啊。”

      ***

      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雁大哥,可用过晚膳了?”
      雁无晦收起剑,这才觉得有些饿了。再看天色,已是逼近黄昏。
      瞟一眼屋内,白狐抵墙侧躺,四肢蜷缩,兀自睡得正香。便转身去开门,但见孙竹一手提酒壶,一手提食篮,一脸笑意站在门口。
      “我不请自来,同你吃饭,顺带看看小白。”
      雁无晦疑惑:“小白?”
      “就是雁大哥今天抢回来的那头白狐了,小白这个名如何?”
      “竹弟喜欢就好。”雁无晦不置可否。

      庭院不大,只有苍翠老松一株,门侧三五支细竹却是四五年前孙竹栽的。竹下小小一方石桌,雁无晦取出碗筷和饭菜摆好,再抬头却不见孙竹人影,桌边赫然留着块油纸包。
      “竹弟?”雁无晦连忙往屋里去。
      白狐早已苏醒,警觉地竖起耳朵,立在床边,盯着进来的孙竹,原本圆润的眼珠显得乌黑狭长。

      “雁大哥。”
      孙竹手里拿着只烤的火候正好的鸡腿,油光发亮,肉香扑鼻。白狐不由向前伸鼻,却迟疑着不敢上前。孙竹一靠近床边,白狐浑身皮毛立起,狰狞龇着牙。
      “小白还挺厉害。”孙竹拿着鸡腿苦笑,“想喂它些好东西还不乐意。”
      雁无晦摆手:“你把鸡腿放桌上,别管它了。出来吃饭罢。”

      孙竹只好灿灿放下,随雁无晦出了屋。再回头见窗内,那白狐一动没动,只看着他们二人方向,眼眸晶亮。

      暮色尽去,月色渐浓,雁无晦点上蜡烛。两人相对而坐,皆饮了几杯薄酒。
      万籁俱寂,雁无晦沉浸其中,沉默无言,似乎快要与这夜色一道隐去。他惯常如此,爱穿黑色的衣裳,不爱说话,一把墨阳剑永远绑在腰侧。
      孙竹忽然忆起十年前两人同被困于父亲仇家手上时,也是同样静坐于黑暗之中。那时虽然自己离死只有一步之遥、筋脉尽断,却从未惧怕过。那时身边的雁无晦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鬼面罗刹的名号尚未响彻江湖,也不喜好穿黑衣,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他却硬是凭着一己之力将不死不活的自己扛了回来。

      那真的是从血泊中爬出来的。孙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便是雁无晦一身煞气以剑为杖蹒跚走向自己时的样子。干净的白衣成了血腥黑红的可怖颜色,眼底的血红像这世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狠劲。
      那时金庭教教主还是他父亲孙御风,不是什么七步天。
      若非如此,他孙竹倒也会是好男儿一枚,来去无牵挂。只可惜。

      雁无晦放下酒杯道:“竹弟。明日我去见教主,不定什么时候要出去……”
      孙竹回神,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你外出,小白由我照看就是。保证官二爷碰不到它一根汗毛。”
      雁无晦替他斟满酒,微微一笑:“那就有劳竹弟了。”

      端起酒杯欲饮,眼色一转,却见一道白影自窗口窜出。
      “苏九!”雁无晦一甩酒杯,翻身追去。
      只余孙竹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发愣:“苏九?”

      ***

      是夜,古松森森,越往上走,月华明朗,雾气袅袅。

      人言观山绝顶如云烟,五百苍松莫计年。风动涛声如吼泊,雨来麟爪欲参天。

      雁无晦却顾不得欣赏这些,追着那小小白影,小施轻功,一路提携而上。那白狐虽身小体轻,毕竟伤势未愈,不过一刻,跑动便渐渐吃力起来。

      翻过天子冠,绕过竹溪小径,眼前豁然开朗,便是山涧的塞海。此刻经月华照耀,湖光山色之优美竟更胜白昼。
      白狐在岸边猛然停住脚步,左右徘徊,已忍不住伸出舌头细细喘息。它犹豫一下,不得已还是转身对上已站在它身后的雁无晦。它躬身竖耳,圆眼珠乌黑闪烁,显得十分紧张。

      雁无晦道:“你伤还未好。”

      白狐歪一下脑袋,似乎没听懂,只是狐疑地看着他。
      雁无晦道:“苏九?”

      白狐圆圆的耳朵突然抖动一下,下一刻,竟一跃而起,窜到旁边一棵古松上,急促牟叫起来。
      雁无晦应声而动,一个翻身,自腰间抽出一条布带将白狐拉回自己怀中,将其嘴巴捆住。蹙眉道:“莫叫,被锦官发现了,小心他揭了你的皮做护手。”
      原本剧烈挣扎的白狐立刻乖顺下来,静静窝在他怀中。
      雁无晦微微有些酒意,靠在树上,轻抚它颈毛,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塞海,一人一狐,分外安静。

      半晌只听他道:“合心崖底下有个破庙,里面立着块墓碑,上面刻着一行字,乔宇原配狐氏之墓。我还道那只是诳山下小孩的,却原来也未必是假的。”

      白狐毫无知觉,百无聊赖地窝着,眼珠转来转去。
      “报恩,报恩……”雁无晦径自望向远方湖上雾气,面露茫然,“我今年二十有六,杀人者众,麻木不仁,无欲无求。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你又当如何报我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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