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敦鲸

3、第三章 哈迪斯

　　冥府之主哈迪斯来到冥河边上，看见一名少女正在水中涤剑。她银色的长发在黑暗中流动着微光，顺滑地垂下来，宛如一袭瀑布。

　　似乎察觉他的到来，她抬起脸，露出巴掌大小的精致脸蛋。她的一对双眸色泽好似熔化的秘银，娇俏的鼻梁，花瓣一般粉嫩的小嘴，看上去十分可爱。

　　按照当前的审美标准，她显得过分纤细了一些，裹在白色麻布裙里的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走。其他的女神们无不身着短裙，或是裸露出整条大腿，她却用长裙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玲珑的小脚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偶尔露出的脚趾头好像白玉一样可爱。

　　月亮女神绝不是奥林帕斯最美丽的女神，但相对于那些娇媚动人，时刻给人以□□诱惑的女神们，眼前这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有着更加难能可贵的纯净。

　　在她身上透出的气息好似清澈的清泉，就仿佛水晶一般闪闪发亮，剔透动人。

　　无怪乎她是宙斯与阿波罗，全天界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的宠儿！听说这小姑娘骄纵跋扈，但洞察人心的冥府之主一看便知，她只是性格直率单纯，被保护得太好。

　　哈迪斯常年呆在自己的地府里哪也不去，与天空一脉的诸神毫无交集，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也决不能说熟悉。

　　但此刻，作为可能是仅存的奥林帕斯主神，一种悲凉的气氛使他们感到亲近。

　　作为宙斯的同胞哥哥，眼前这名黑发男子的五官脸庞与她的父亲颇为相似，只是眉眼偏狭长，下巴更秀气，显得更为清秀。在他额上戴着一个黑曜石质地的额饰，长而黑亮的墨发披散在身后，他浑身散发出清冷的气息，脸上一如以往千万年的岁月里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水脏了。”清冷的声音在幽暗的河边响起，宛如水晶相碰所发出的悦耳声响。

　　阿尔点点头，从水里抽出宝剑。

　　轻重不一的水流在此交汇，这片水域十分混浊，微小颗粒在其中漂浮，看上去绝不能说它干净。尽管如此，她仍然礼貌的向这里的主人道歉：“对不起，把水弄脏了。”

　　她撕下一片裙角，用白布拭去剑身上的水珠，柔嫩的小手一遍遍地拂过它的剑身，从她脸上焕发出动人的神采，那温柔眷恋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爱抚情人的面容。

　　晶莹的泪滴掉落下来，没入混浊的河水里。即使剑身往外辐射着太阳之力，空有温度也无法熨贴她的内心。

　　哈迪斯微皱起眉头，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在说你弄脏水，而是说你的裙子。”可话未出口。冷清的冥府之王从不与人解释。哈迪斯抬起手，一阵清风拂过，将阿尔浸进河水里的裙摆刮上岸。

　　他走到她身边，修长挺拔的身躯弯下来，白玉一般的手伸进冥河里，掬起一掌的水。

　　尔后，他支起身子，转向阿尔，纤长冰凉的手指点在她眉心中央。

　　灰色的水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成一团银雾，弥漫在她面前，形成一个模糊的镜子，从那里面映出一个阳光俊美的人影。

　　他们小时候在安德罗斯岛上无忧无虑的时光，回到奥林帕斯后他被封为太阳之神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她所熟悉的高兴的、欢笑着的阿波罗，一幕幕令人怀念的景象在眼前显现。

　　哈迪斯以为她会放声大哭，可她只是死死瞪着水镜，洁白细腻的贝齿把下唇咬得发白，瘦削的肩膀轻颤着，根本不发出声音，只有眼泪拼命地流淌着。这样默然的哭泣，令人更觉悲恸万分。

　　“你看到了。”沉静的声音在黑暗死寂的空间里回荡着。

　　“你说什么？”阿尔哑着嗓子，莫名地问道。

　　哈迪斯朝她摊开手掌，掌心里托着几颗细小的乳白色珠子。

　　那是自己的眼泪？阿尔伸手去接，他把它们还给了她。

　　看到了她最想见到的景象，为什么还要哭？哈迪斯想知道答案，但他从不轻易发问。

　　希腊诸神属于自然造物化形之神，大多有其先天的制约，比如作为光明之神的阿波罗从不说谎，命运女神们不会回答他人的疑问，而冥府之王则是不提问，不轻易许诺。

　　他又被称为真实之神，他所提的问题，对方必须如实作答；而他所承诺的事情，必然会兑现。神性所限，一旦违背，他们的神力将被削弱。

　　“你的思念，落入克塞特斯之水，会凝结成实质，它能够被回放。”黑发的青年说道。

　　尽管并未言说，阿尔却领会了他的好意，苍白的小脸绽放一抹柔柔的笑意。

　　仅仅是昙花一现的笑脸，却似有微光发出，就像在幽暗的冥府里，有太阳花在绽放。哈迪斯的眉头也松开了，柔和地望着她。

　　在一片令人心安的静谧中，阿尔礼貌地问道：“冥府的女主人在哪里，我可否去拜见？”

　　哈迪斯指了指天空，转身带她去冥府。

　　阿尔猜到他是指冥后泊尔塞福涅又回到了地面，不再多言，跟随他往深处走去。

　　他与春之女神的事情她曾经略有耳闻，据说那新娘是被宙斯硬塞过去的，两方都不情愿，春神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人界。

　　人界？这么一想，阿尔突然发觉冥府未免太安静了！难道说？

　　“你为什么没有参战？”阿尔陡然停住脚步，抓住了他的黑袍，“这里因何如此平静？”

　　她怀疑他们内部有人背叛，与人类同流合污。否则奥林帕斯绝不会陷落得这么轻易。月亮女神从来是聪明剔透的姑娘，在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之后，她的心思不由变得更为缜密。

　　哈迪斯没有做声，只是握住了她的柔荑，右手一挥，一扇黑色的界门凭空出现，他牵着她走进去，出来的时候，阿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熙熙攘攘的人类魂灵聚集在冥河之渡，渡船人沉默地从左到右再返回，进行着周而复始的航行。在对岸陡峭的之字形悬崖上，人类的灵魂清一色穿着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密密麻麻地遍布在仿佛无穷无尽的阶梯上，延伸进高不见顶的黑色山峰里。

　　“你进来的地方，是由神界进入冥界的入口。”没有告诉她的是，他看到是她到来，直接将她引入冥府的核心地带，没有给她看到狰狞的三头犬、潮湿充斥异味的山洞通道。

　　作为地狱之主，他对这个空间有绝对的控制力。

　　阿尔舒了口气，可又想到什么：“这些，是死在圣战里的人？那么——”

　　看见她眼睛开始放光，小脸焕发出神采，哈迪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些只是普通人类。作为神祗，我们本身就是以能量的形式存在的。消亡的刹那，灵魂也消散了。”没待她发问，哈迪斯便未卜先知地摇了摇头，“寂灭是你我的终焉。或许通过进入沉睡而与自然本身融合，但自我意识从此不复存在，与死亡无异。”

　　银眸中的星光黯淡下去，偏过头，她又皱起小脸，不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这个小姑娘以前不管他什么时候见到她时，都显得活泼可爱，令人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有这么绝望的神情。她粉唇紧抿，略显苍白的脸上透着哀愁，那双美丽明亮的眸子被雾蒙蒙的愁思所笼盖，他那颗见惯无数死亡而早已变得古井无波一般平静的心，在刹那间起了涟漪。

　　哈迪斯感到手心里某个细小的物体在发烫，在他手里握着一颗私自扣下来的泪滴珍珠。

　　他做了一个决定。

　　“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阿尔猛地抬起头，充满不可置信而又狂喜的目光灼灼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