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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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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廊坊静谧,屋宇安详,这样宁逸的晚上,白玉堂却无法入眠,“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爱重而夭”,包大人的话在耳边萦绕不去,像是某种不祥的箴言,预示着未来的种种艰险。
展昭这晚入宫当值,没了人约束,白玉堂索性起身,提了酒,到院中自斟自饮起来。月华悠悠,繁星熠熠,清风微微,幽香隐隐,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人,美景在前,佳酿在手,很快也就自遣胸怀,抛却忧思,享受起这难得的闲适优哉。
二更前后,玉兔东沉,不知何时,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吹乱了白玉堂半束的发,他心中蓦地一跳,酒意消退,属于武人的直觉告诉他,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取了剑,轻身上了屋脊,细细望过层楼叠瓦,除却巡夜府兵的灯笼偶尔闪过,开封府便是一片黑沉。眼角余光似扫到一点异动,湛然凤眸倏的定在一处,他皱眉,不能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下一刻,西隅火光已冲天而起。
西隅是厨房所在,柴薪这类的易燃之物虽多,但火势一下便如此猛烈,显然是人为所致。果然,火光一起,便有人扯嗓大叫:“走水啦,走水啦,快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一阵人声嘈杂,巡府兵差的灯笼果然都向包大人和内眷所居的东厢方向聚过去了。白玉堂暗叫一声不好,提起轻功,也向东厢掠去,心里早已把开封府的巡差骂了个百八十遍,这一招“投石问路”,他盗三宝时就在开封府用过,怎么现在别人使出来,这群巡夜的还能上当,当真是蠢如猪狗!
以他的轻功,总算赶在旁人之前到了东厢,包拯已被乱声吵醒,起身出来察看,白玉堂急道:“包大人,此处凶险,随属下走。”此时敌暗我明,实力不清,留在此处,刀剑无眼,恐伤及女眷,唯有护包拯先往宽阔所在,才好防范。
包拯见他面色冷厉,知道事态紧急,并不多言,立刻随他而去。两人刚行过两个院落,已和四校尉带领的府兵汇合,白玉堂沉声吩咐道:“分一队人,到北厢守着,不要暴露东厢的内眷。余下的人,随我护着大人往练武场去。”
刚到练武场,七个黑衣蒙面人突然现身,形如鬼魅,出手狠绝,促不及防之下,几个府兵连叫也未叫出来,便糟了毒手。四校尉率众拔刀迎敌,白玉堂长剑出鞘,却守在包拯身边,俊颜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在审时度势,思索对策。
黑衣人人数虽居劣势,可是个个武功高强,出手前后呼应,围攻之下丝毫不露颓态,恐怕还未尽全力,群殴之策,无法建功,继续下去,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白玉堂眉心微蹙,展昭入宫当值,卢方等人则借调贤王府,开封府今夜实力虚弱,却偏偏来了这么扎手的点子。
他扬手打出一管烟花,高声喝道:“除四校尉外,众人退下,保护大人。”烟花升空,“嘭”的炸开,墨空中似炸开一朵雪菊,绚烂之极,也耀眼之极,怕是全京城都能看见。
白玉堂一声清啸,人随剑走,投入战圈,剑光耀耀,白衣飘飘,他一出手,场内形势立转,黑衣人的攻势缓了下来,不多时已是守多攻少。
就在此时,白玉堂面前的黑衣人忽而一声呼哨,身形急旋,黑影穿插,白玉堂眼前一暗,一道□□已当胸刺了过来。
白玉堂长剑一转,拨开了□□,正欲追击,却脑后风起,又有一刀砍到。他侧头避过,差点将自己的咽喉送到旁边的峨嵋刺上,电光火石间,他身子一矮,人如行云流水般滑了出去。
定下身来,白玉堂发觉自己居然仍被四个黑衣人围着,而王朝他们四人,被剩下三个黑衣人缠住,陷入苦战。白玉堂横剑于胸,瞳孔微微收缩,缓缓道:“三清四合阵,你们是终南七枭?”
“终南七枭”是□□上有名的厉害角色,横行川陕一带,却靠得是一套三清四合阵法,七人联手,未尝败绩。这阵法甚是奇特,分为“三清”“四合”两阵,既能分而出击,又可退而合守,白玉堂昔年在师门研习奇门五行,曾对这奇阵的记载甚感兴趣,是以此时见到,立刻认出,一语道破黑衣人的来历。
那四人并不回答,为首的又一声怪啸,催动阵势,白玉堂顿觉压力陡增,四下退路全被封死,一剑光寒,左突右冲,却怎么也闯不出这四人的合围,而他剑法飘忽狠辣,四人虽有阵势相助,亦无法伤他,一时之下,场内竟成缠斗之局。
白玉堂心下焦躁,眼见三清阵中王朝等人已受轻伤,扬声道:“四合阵名满江湖,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你们便围到天亮,又能耐我何,何不两阵合一,让我领教领教?”七枭之首冷哼道:“对付一个小小锦毛鼠,何须两阵,单用四合,便可将你累死!”
白玉堂剑眉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七人干冒大不韪,入京行刺,却不速战速决,只管将他们围着,难道不怕耗时太久,陷入重围,无法脱身么?
正琢磨着,忽有一道黑影自墙外掠进,直扑包大人,刀光雪雪,陡如雷霆。白玉堂怒叱一声,人剑合一,意欲脱阵,七枭中一人迎面拦截,三人背后合击,他银牙一咬,不顾背心空门,杀意凌厉,将面前之人一剑穿心。
此时一股大力打在他后心,他借着掌力,去势更急,竟后发而先至,将那一刀截了下来,刀剑一碰,声若龙吟,久久不散。白玉堂低笑一声,淡淡道:“居然是‘鹰刃’,今晚真是热闹,连万里独行的‘夺命隼’也到了。”
来人身材精悍,年约五十,瘦长脸上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怨毒无比的瞪着白玉堂,哑声道:“识相的,就闪开,咱家今天非要了包黑子的项上人头,为我兄弟报仇!”
“夺命隼”霍发,乃是命丧狗头铡下那“鬼面蝠”霍开的嫡亲兄长,白玉堂知道多说无益,长剑一挺,与霍发斗在一处。
七枭死了一人,阵势已破,府兵立刻围攻上去,稍解四校尉之危,白玉堂心下稍宽,全力应付霍发一人。霍发那“鹰刃”,不过一尺三寸,兵器之中,一寸短一寸险,短刀刀路,更是贴身近打,极难应付。白玉堂挨了三枭合力一掌,内伤不轻,此时强提真力,渐有不支之感。
霍发眼光何等老辣,如何看不出白玉堂已是强弩之末,一刀拨开剑锋,猱身而上,短刃自奇诡的角度刺了过去。
白玉堂回剑不及,也不能躲闪,只因他若让开,身后的包大人就要暴露在刀锋之下。他左手急伸,叨住了鹰刃,正欲发劲,丹田却一阵剧痛,内息大乱,手上无力,左肋一凉,那刀却已捅进他的身子,卡在肋骨之间。
霍发桀桀一笑,手腕一扭,便听到肋骨折断的声音,白玉堂脸色惨白,张口一股血箭直喷出来。霍发被热血淋了一头一脸,目不能张,本能的拔刀,却拔不出来,下腹忽然一阵奇痛,却是被白玉堂抬膝顶在了气海死穴上。
霍发大叫一声,跌翻在地,吐血不止,抽搐了两下,断了气。六枭眼见霍发毙命,无心再战,痛下杀手,张龙首当其冲,眼看就要被□□刺中,不死也会重伤。
白玉堂大急,想出手相救,奈何他伤势奇重,身子一动,眼前便昏黑一片,喉中鲜血狂涌,若非包拯扶住,早已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道如雪的剑光亮起,绞碎了□□,一道绛影伴着剑芒,落在场中,却是展昭赶到了。张龙逃过一劫,喜道:“展兄弟,你回来了!”
展昭向来澄澈清明的眸子,看到白玉堂雪衣尽染,蓦地变成血红,沉沉伤痛夹着冲天狂怒,谦谦君子竟化身夜叉修罗。
听到张龙呼声,白玉堂心里一松,只觉伤处热血奔流,身体里却越来越冷,自知此次伤势凶险,恐怕难以活命,便勉力睁大眼睛,想再看那人一眼。涣散的目光,越过咫尺天涯,找到了那抹身影,也看到那一双血色瞳眸。猫儿的眼睛……怎么变成……那样……他支离破碎的想着,沉入了一片黑暗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