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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有心无心酬军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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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在荆州整人整的很爽快时,给他写信的蔡妩却在许都被人缠的哭笑不得。曹洪的媳妇儿庄夫人以堪比搞推销的热情每日拜访军师祭酒府,一坐半天,不为别的,就为了拉蔡妩入伙做生意。
蔡妩心里那叫一个无奈呀:想不答应吧?人家好歹来这么多次,诚意在那儿摆着,你拒绝了面子上过不去不是,再说曹洪也和郭嘉通过气了,她也没法以家里当家的不在,自己做不了主拒绝(她还不知道许都已经有人心照不宣的认为他们家当家掌权的其实是她);可答应了吧?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妥。她阿公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从小可没少教她为商之道关于谨慎投资和切勿过贪的告诫也是市场提点在耳边的。
对着曹洪家的怂恿,说蔡妩不动心那是假话。可是她更清楚在许都这地儿并不像它表现的那么太平繁荣。暗地里许都有多少的风云激荡,暗中角力恐怕连曹操自己都算不清:高门和寒门之间、世族和庶族之间、文人和武将之间、旧有僚臣和新归贤才之间、跟随皇帝刘协来许的洛阳旧臣和跟曹操同心的兖州旧人之间,各种各样的矛盾数不胜数。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昔日的小皇帝日渐长大,并渐渐显出对曹操的不满,而他手底下又确实有一帮真正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忠臣。偏偏这个时候,曹操他们领军在外。蔡妩本能觉得这会儿气氛微妙,还是少动为好。
可是当她把这种担忧结合自己分析告诉给庄夫人时,庄夫人却呵笑着摇头,一脸不以为然地安抚蔡妩:“我看慧儇你这是和奉孝处的时间太长,跟着他学了一套谋臣脑子里的弯弯绕。咱们不过是开几家作坊,弄些酒肆罢了。还能碍着谁眼不成?哪里如你想的这般有如此利害纠葛?慧儇你这是多虑了。”
蔡妩攒着眉思虑了好久才探着身子问庄夫人:“若是如您所说,在许都开酒肆能活力几成?”
庄夫人伸出食指和中指给蔡妩比了个“二”,然后笑眯眯和说:“如果是地段好,酒也好的话还得再多一成。”
蔡妩眨着眼心下疑惑:“三成利?这也不多啊?”
庄夫人摇着头笃定地纠正:“不是三成,是翻倍。”
蔡妩闻言猛抽了一口凉气:“什么时候酒坊生意竟然如此暴利了?我记得以前在阳翟,酒肆可这样盈利的。难道这会儿行情不同了?还是只有许都一处如此?”
庄夫人扯着袖口先叹了口气,然后才摆着微笑解释说:“也难怪慧儇你吃惊了,其实我初时知道也给吓了一跳呢。倒不是说你耳目闭塞,孤陋寡闻,而是现在市上行情确实如此。常年战乱,朝不保夕,便是荷包里有些余钱又能如何?用在买地置田上?说不定哪天战火波及,就得被迫逃难,田地也是便宜了别人。用在娶妻纳妾上?离乱一出,这娇妻美妾不定又为谁所掳,成琵琶别抱呢。倒不如拿钱去秦楼楚馆,酒肆饭庄来的实惠。至少你吃了喝了玩了,也不算是白白浪费。”
蔡妩听后垂眸,沉默不言:庄夫人说的都是事实。被后世推崇过的“魏晋”风骨,其实汉末已经崭露头角:好酒、纵欲、清学玄学、嗑药。除了最后一条还在完全隐没。头两条这几年已经越来越明显。酒价不断攀升,男女婚嫁年龄越来越大就是对此的一条佐证。而随着招贤令的颁布,在许都越聚越多的大贤之间赋诗除了流露出儒家的忧国忧民之外,第三样老庄清玄之谈似乎也渐渐有显露趋势。
有时候想起局势,连蔡妩都有放纵冲动。像她这种知道多年后终有世道太平的人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不明将来的普通人了:战乱频繁,诸侯纷争。分不清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战争就像一袭看不到尽头的洪水,上至朝廷高官,下至黎民百姓谁也不知道乱世什么时候能平定,不知道等到乱世平定,自己还是否尚在人间?
“人生苦短,须臾即逝,既然前路不知,何不贪欢今晌?”,这便是这个时代越来越多人的想法。修短人世,终归于尽,酒色享乐间,能放纵一天是一天,能潇洒一日是一日,便是说不得什么时候人忽然没了,好歹也算俯仰放歌,声色犬马,率直一身地体味过人间烟火,不枉这尘世一遭。
蔡妩突入其来的沉默看在庄夫人眼里就多了一丝疑惑:她现在一心想着拉蔡妩入伙赚钱,真没那个多余心思突发感慨。所以对蔡妩表现她还以为是自己言语不够真挚,未能触动蔡妩。庄夫人眨眨眼,轻咳一声再接再厉道:“怎么?我说这些慧儇不信?”
蔡妩回神后抱歉地笑了笑,摇着头说:“倒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
庄夫人了然地一拍手,顿悟般笑道:“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哎呀,没关系,那是正常事。许都这酒利你跟谁说谁心里都得‘咯噔’一下子。不过你仔细琢磨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你想啊,许都这地儿在司空大人没奉迎天子之前是个什么地方?就是个破破烂烂的许昌县呀!它连当初洛阳一半的一半都不如。现在一下子被定为国都,小小一个许昌住了皇族宗室,住了朝廷高官,住了世家豪门,住了司空府新部旧部,还有一些原先就在百姓,还有那些受‘招贤令’来应诏的大才,甚至还有以后征战新降之人,再加上那些家眷,随从,仆役等等等等。这么些人算来总要吃喝吧?总要花钱吧?许昌被定都满打满算,总共才三年。就是朝廷再神也不可能手眼通天,把许都所有都布置的妥妥帖帖吧?再说,他们就是想布置也得有钱财有精力不是?你看他们现在,一波一波的打仗,粮饷消耗不说,就是打仗回来刚说消停些,没多久也得再出兵。哪有那个心思捣鼓这个?倒不正好给了我们拣漏子的机会?不做,错过了可就白瞎了。”
蔡妩被庄夫人说的意动,可心底还是觉得有隐隐的不妥。但具体是何处不妥,她现在又一时想不起来。其实她也明白,曹洪虽然抠门吝啬,人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跟他家处好借钱可能不行,但搭档合伙做生意倒是绝对不会吃亏。但从另一方面说,既然这种生意利大,为何其他人却迟迟不敢插手?说他们一个也没看见其中好处蔡妩是打心底不信。最可能是多数人和蔡妩一样顾忌着这乱七八糟的政治气氛和越来越微妙的政治关系。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间牵一发动全身。她要是答应庄夫人合伙要求,两家合作,必然会打破某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从而刺痛某些人的眼球。曹洪是曹操他弟弟,除了曹操,自然没几个人敢不长眼的动他。但他们家不一样,他们家出身寒门庶族,无家族依附,在许都也根基尚浅,现在郭嘉不在,蔡妩着实不想惹事。
前后思虑了半刻钟,蔡妩终于眼睛一闪,咬牙下定决心:做!但绝对不是这么愣头青一样做出头鸟!与其将来被人眼红嫉妒下黑手,不如现在就拉一帮人一起下水。反正平衡早晚要被打破,利益网牵扯也是牵扯,她就不信许都这些摸爬滚打在官场多少年的人,还真有放着正经钱不要,拼命往外丢的。
蔡妩眯着眼,轻咳一声坐直身子。在庄夫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神秘兮兮地冲庄夫人招手:“庄姐姐附耳过来。”
庄夫人把脑袋往前一凑,待听到蔡妩嘀嘀咕咕一阵后,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像是被割肉放血一样咬着后槽牙说:“行!既然慧儇觉得这样才放心,那就照慧儇的意思办吧!只是……咱们自己这里,可能盈利会受些损失了。”
蔡妩摇摇头:“庄姐姐目光放长远些。但你想,她们尝到了甜头,以后还会找咱们麻烦吗?再说因利结交的关系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一层关系,既脆弱又牢固,只要有利在,我们的同盟肯定会固若金汤的。”
庄夫人绞着帕子,最终颇为不甘地点头同意了蔡妩话,然后起身跟蔡妩告辞,说是自己要回去准备准备,好漂漂亮亮地迎接一场利益交锋。
蔡妩客客气气地送人出门,回来正见练完琴的郭照在厅里小口的喝茶。蔡妩拿起身边一个点心盘子递给郭照:“照儿饿了没?我去让厨房给你先做些吃的?”
郭照赶紧放下茶杯摇摇头,看着门口方向试探着问道:“刚才是庄夫人来的?还是跟您说要做酒肆生意的事?”
蔡妩点点头,在郭照对面坐下:“而且娘已经答应她了。”
郭照略微惊讶了下,然后了然地笑开:“昨天我还和奕儿打赌,赌您什么时候会被庄夫人耐性打动,应了她所求。结果今天您就答应下来,我和奕儿连赌注都还没定呢。”
蔡妩摸摸郭照头发:“迟早的事,不过具体还是要好好合计合计。只咱们两家办毕竟是太过扎眼的。”
郭照歪着脑袋问道:“这么说,母亲心里想必已经有了章程了?”
“有倒是有。不过还有地方欠缺。”蔡妩说完拉着郭照小声把自己给庄夫人的说辞重复一遍,然后眨着眼睛问郭照:“照儿觉得哪里不对?”
郭照思考了一会儿,咬咬唇凑头在蔡妩耳朵边小声嘀咕了半刻后缩回身,仰着脸问道:“母亲觉得这样如何?”
蔡妩脸上绽出赞同的笑:“打一棒再给个甜枣。照儿这棒子恐怕打的比娘的甜枣更让他们印象深刻。只是娘很好奇,你怎么对许都军资如何的时,竟然比娘还清楚?”最后一句话,语气已经不是问句,而是带着几分玩笑揶揄地调侃,甚至蔡妩说完还冲郭照故意地眨了眨眼。
郭照脸红扑扑地低下了头,用蔡妩刚刚能听到的声音小小地解释:“他这次虽没能随军,但却是被着令在文若先生手下跟着见识走动的。所以……对这一块儿,还算知道些。”
蔡妩老不修一样拖长音调“哦”了一声,看到郭照更加局促后,眯眼笑呵呵地向前探起身子:“我倒是没想到二公子会连这个都告诉你。嗯,看来这女婿人选还是不错的。你自己觉得呢?要是可以,等这事过去,娘就去给司空府里通个信儿,想法子先把人给订下?”
郭照头低的更狠了,站起身用比蚊子般大的声音回答:“全凭母亲做主”后就匆匆告辞,领着自己侍女落荒而逃。留蔡妩一个在厅里摸着自己脸盘感慨:哎哟,这不是还没到三十呢,就该有准女婿了。虽然女儿不是亲生,可是想起来还是各种的心生感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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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时候,蔡妩趁着送奕儿读书之际,去了司空府。跟丁夫人两人在花厅里絮叨了很久,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只知道几天以后,一向俭省的丁夫人居然,忽然发帖设宴,广邀许都诸多世家贵妇,高官夫人,深闺小姐去司空府参加赏花会。
贵妇们接帖子后既有受宠若惊,又有诧异不解:丁夫人办宴会极少极少,这回是为了什么办这桩事呢?另外,带着未出阁姑娘前去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呢?听说他们府上大公子至今未娶,不知这番宴请是不是跟他选妻有关?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宗旨,各家夫人在收帖后皆是精心准备,等到赏花会到来时,领着郭照一起赴宴的蔡妩抬眼一看:嚯,这许都的夫人们都是豁出老本了吧?瞧她们打扮首饰,簪子上随意掉落的一个小珠子都足够一下级军官一年的薪俸。再看她们身后的跟着的千金,亦是各个打扮得体,身着贵气,或娇羞或清纯或懵懂,千娇百媚,不一而足。
蔡妩抽着气跟郭照唏嘘:“照儿,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娘俩挺损的?”
郭照眨眨眼,一脸无辜:“母亲说什么?照儿听不懂。”
蔡妩噎了噎,看着眉眼间满是小女儿调皮态的郭照,心里即欣慰又无语:我家丫头是活泼娇憨了,可为什么我觉得她被带坏了呢?照儿她以前都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肯定是曹丕那小子的问题,他把我好好一个女儿变成这样了!
蔡妩边心里冒酸地骂曹丕,边脸上挂着微笑应酬来往打招呼的人。等到时间差不多时,蔡妩才拉着郭照入席,在郭照耳边小声嘱咐:等会儿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动。只专心看着好戏就行了。
郭照听话地点点头:她当时只是给蔡妩粗略地提了一下还可以怎么样,具体的实施方案却是蔡妩和丁夫人或许还有庄夫人之间敲定的。她还真不知道今天这戏会不会真是如蔡妩所说是一出好戏。
事实证明,蔡妩说话还是有依据的,在一身布衣衩裙的丁夫人和司空府其他几个夫人带着身后一串同样打扮简朴的曹家姑娘出场时,座中夫人、小姐们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主人还是如居家一样,那她们这般岂不是喧宾夺主的得罪人?
好在丁夫人像是发现她们尴尬一样,没怎么介意为难,只是微微扫了扫一众人的珠宝钗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然后就很平和很稳妥地宣布赏花会开始。可实际上赏花会只是个噱头,在座谁不知道这其实是名为赏花,实为相看的应酬?所以对丁夫人的话也是格外敏感,总是不自觉会多想一些,多考虑一些。
等丁夫人绕啊绕把,话题绕到前线时候,一种夫人们皆竖起了耳朵:哟,这是正题来了。马上就该说道大公子了吧?
可惜丁夫人这人忒会打太极忒会吊人胃口,在漫天遍野地扯了有小半个时辰的闲话后,她才状似忧愁地开口:“哎,你说前线这些事,咱们女人家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每次他们一出征,就留一众妇孺老幼在后方担惊受怕。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跟吕布打仗到底是怎么个情形了?我记得前阵子他们走时,好像有提到军资不足的事,也不知道解决了没有?”
众位夫人心思一凛:在对付袁术和吕布问题上,不管是属于哪个阵营,许都立场都惊人的一致:必须得打,而且必须得赢。不然许都天子不是天子,他的朝臣自然也不是朝臣,她们的地位当然也得跟着不尴不尬。
一群人各自打着算盘,不约而同地宽慰起丁夫人,一堆褒曹操,贬吕布,赞天子,骂袁术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说,说到后来蔡妩自己听着都眼角抽搐:谁说那群文采斐然的刀笔吏是了不起的朝廷喉舌来着?让他来听听这群妇人们的对答,绝对也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
被安慰的丁夫人拿着帕子攒了几滴眼泪,一旁大姑娘曹昀立刻心疼不已,跟身后的侍女一使眼色,小侍女悄默声退下,不一会儿端着一个妆奁匣子又上来了。曹昀手捧妆奁下,半跪在丁夫人跟前,高举过顶跟丁夫人说:“军资之事,曹昀无能,今奉上首饰妆奁,虽是杯水车薪,但却是女儿一番心意。曹昀借此祝父亲能旗开得胜,也愿母亲能一展笑容。”
丁夫人愣了愣,展开一个勉强的笑意,搂过大女儿抱在怀里:“好孩子……好孩子……”
曹昀这一起头,底下几个妹妹亦是争相效仿。不一会儿丁夫人脸前头就摆了几个妆奁盒子。搞的丁夫人面色复杂,眼睛湿润。
正在此间,一直在不远处坐着的蔡妩觉得时机差不多,跟她对面庄夫人不着痕迹地打了个眼色。庄夫人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到几个侄女身前一个个扶起:“哎哟,你们这些丫头是干什么呢?便是真有军资的问题,我们这当婶母的也不能让侄女们操心,把自己妆奁盒子都搭上。”说着庄夫人撸下手上的一对玉镯和指上的几个戒指放在丁夫人跟前一个匣子里,有些歉然地说:“来前不知道这事,也没细准备现钱。就拿这个抵了,也充作军资吧。”
她说完下面一众夫人就微微变了脸:曹洪家多抠门?全许都数得上的。他们家都出钱了,咱们再看着是不是有些过不去。可还没等她们考虑完,郭照已经起步上前,放下两对镯子和一串项链后低着头轻声说:“这是家母和郭照的。母亲说父亲亦是身在前线,我们处后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这样给他祈福了。”小姑娘说完比庄夫人更狠地从头发上把发簪拔了下来,紧接着又卸下了自己的耳环:“郭照所有,皆父母所赐。便是倾尽所有,能为父亲祈福亦是应该的。”
座下的夫人们小姐此时已经回过味了:看来今儿恐怕还真得留点东西了。不然你不光脸面上,你名声上也过不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薇,她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蔡妩后,示意荀彤上前放下一堆首饰后,笑微微地解释说:“文若虽不在前线,但也忧愁这事。虽然我算不上什么帮忙,但好歹我的心意得到。”
她一起头,下头陆陆续续有撸镯子,摘戒指,卸耳环,摘项链的,然后一个个忍着牙疼说了冠冕堂皇的话,把首饰放下,强作欢颜地回到座位。几十位的贵妇加上闺中姑娘,一个赏花会下来,金银珠玉价值不菲的首饰竟然塞了满满几大木匣。丁夫人本着来者不拒的原则,对任何前来的送首饰的都报以感激欣慰的笑,若是人家带了姑娘来,她还能颇有深意地打量人家姑娘几眼,让人家蓦然觉得:嗯,这个东西必须送。说不定送了会让司空府觉得咱家还行,可以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