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过境，落英纷飞》流裳照影

9、浮萍一梦归

　　落落拿着书在校园里走着，距离那次宴会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快上课了吧？她加快脚步。快到教室时她看见前面的一个女生不小心掉下一本书，她连忙喊住：“哎，你的书掉了。”说完就帮着捡起来。
　　那个女生回过头，感激地说：“谢谢你。”
　　落落抬头，看到那个女生的面容，蓦然呆住了：“你是——顾婉婷小姐？”
　　婉婷怔了一下，马上回过神：“哦，你是宴会上见过的卓小姐吧。”
　　“你是季风同学的女朋友吧，真是巧。”

　　机缘就是这样，你以为已经远去的往事，却又会在不经意时进入你的生命。
　　多么想落荒而逃，远远地逃离有季风的世界。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挨近他的机会，不过是悄悄把年少明媚又忧郁的心事播种在回忆的湖泊，绽放在水中央，让往事的颜色等待凋零的季节。
　　她一直以为，无论多么深的留恋，也终究会离开，然后就可以微笑着，告别曾经，好好地，开始新的生活。
　　就算，无数次在梦境邂逅他的背影，即使知道是梦境，依然忍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就算，在街头还是会常常会错认，强压抑着想冲上去的冲动，却仍身不由己地辨认着他的轮廓；就算，重逢时瞬间的惊喜，犹如秋日最灿烂的阳光，穿透了他离开岁月的阴霾。可是落落依然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总有一天，自己能把季风这个名字，彻彻底底地忘却。
　　五年的光阴，她一直在忘却，忘却了他的眉角，忘却了他的声音，一点点地忘却，他在她生命里曾经出现的每一分，每一秒。
　　一定能够忘却的，落落想。但是为什么刹那，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了呢，似乎有着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

　　“卓小姐也是外语系的吗？”婉婷问。
　　“是……啊……为什么婉婷小姐会来读大学呢？”落落不禁问。
　　“哦，是因为季风。”
　　“季风……”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
　　“是啊，本来我是在美国念大学的，可是季风被派到中国任总裁，父母也想让我们回中国定居，所以才来这里继续念书。”婉婷解释道。
　　“这样啊……”落落低头，原来是因为他。她又抬起头，微笑着说：“快上课了，我们一起走吧。”

　　婉婷真的是很优秀，落落不禁想。现在婉婷正在流畅地回答老师的问题，并且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引得老师频频点头，眼角流露出欣慰的笑意。这样的女生，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何况，她并不骄傲。
　　只有这样的女生，才配得上季风。他一直都在正确地选择，不会有例外。
　　而十七岁时的那个吻……他应该早已后悔，抑或忘却。
　　落落仰起脸，秋日的阳光点点，洒落在肩头。
　　肯定会忘却，就算和他重逢。

　　“卓小姐。”在走出教室时婉婷叫道。
　　“恩？”落落回头，“有事吗？”
　　婉婷笑了，笑容依旧婉约，“我想，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一起吃饭吧。”
　　“这个……”落落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啊？”
　　落落惶恐起来，“当然不是……好吧，我们一起吃饭。”
　　“谢谢你啊，我很高兴。”婉婷亲昵地拉起了落落的手。
　　看着婉婷美丽的头发，落落有些怅然，恍惚间五年前忆薇的身影和婉婷重合在一起，隔开了季风。
　　从此，她只能和他隔岸相望。

　　轻柔的音乐弥漫在空气中，落落不禁讶然：装饰简约又不失艺术的墙面，铺满华美的地毯，雕花的玻璃杯，有礼的服务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来的餐厅。
　　落落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几天之内就来了两次以前十几年都没到过的地方呢？
　　婉婷看见了落落的样子，就对落落说：“对不起，我好像为难你了吧？”
　　落落连忙摆手，“不是这样的，顾小姐，我没有为难啊。”
　　婉婷笑了，“不要叫我顾小姐，我和你同年吧，你还是叫我婉婷。”
　　“婉婷……很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婉婷一怔，“落落，你是不是以为，我的出身这么好，就很快乐？不是这样的。别的人不是为奉承我，想捞点好处，就是嫉妒我，诽谤我靠关系才取得成绩，没有人真心和我做朋友，其实，我很孤独……”
　　落落抬头，看见婉婷楚楚动人的脸庞，掠过一闪而逝的忧伤。她低低地说：“你就是我的朋友啊，我是很真诚的。”
　　“真的？”婉婷开心地说，“我一看见落落，就觉得很亲切，我相信你，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一阵音乐响起，婉婷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屏幕，笑容一下子荡漾开来。
　　“喂，季风吗？今天你怎么主动打给我啊？不是，我真的很开心。哦，是这样啊，那你来接我，恩，在‘荔荔小筑’，好，你快些来。再见！”
　　放下电话，婉婷对落落说，“是季风，他等会儿会来。对了，你下午有事吗，我们一起去玩。”
　　落落听到季风的名字，心里瞬间柔肠百结。“我……还是不去了吧，你们两个人去不是很好吗？”
　　“落落……多一个人又没有关系，何况你和季风也好久没见了么。你们以前熟吗？你的男朋友好像和季风很熟。”
　　“我比他低两届，只能算是他的学妹，况且我入学一年后他就去美国了，我们没有什么机会碰面的。”落落低低地说。
　　是啊，这就是事实，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
　　又为什么总是牵挂呢？连回忆，也很少很少，少得令自己心痛。想念，也是奢侈。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有时间的漏沙。
　　和思念一起，无声降落。

　　“婉婷。”就是他的声音吗，依旧清冽如斯，他从前也曾经这么唤过她：“落落……落落……”
　　他曾经这么说，“但是我喜欢的是你。”
　　可是她却说，“我们……根本不行……”
　　现在他的声音又传到了她的耳朵，但他不会再如此亲切地唤她的名字了。因为，是她，亲手断绝了通向他的唯一的路。

　　季风走到婉婷的身边，婉婷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女孩，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他转头对婉婷说：“你有朋友怎么也不跟我说呢？”话语带着笑意，可是他忽然又感觉对面的女孩的肩膀似乎颤抖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气息蔓延开来，恍若曾经千百思念的荏苒光阴，那时，他还年少，有过刻骨铭心的心动。
　　而现在的他，被沧桑磨砺得粗糙。即使拥有令人崇敬的地位，温婉美丽的未婚妻，这些，都是许多人毕生追求的目标。
　　年轻有为。大家都这么评价他。但是有谁知道，其实，他已经很疲倦。
　　也许只有年少时心动，让他无从忘却的人，成为他夜深人静时的慰藉。
　　似乎宛如沧海中一叶浮萍，飘蓬万里，其实只不过在等待梦里归去。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婉婷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这是卓落落，不是你的学妹吗，你不认识了？”
　　落落！他猛的一怔，是她，她依旧如此安静，她仰起头，是他在心里千百描摹的面孔。她说：“你好，季风。”
　　风吹起了窗帘，在空中回荡。他听着来回的风声，他的眼里充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