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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人生若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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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程默!你们怎么聊这么久啊?”落落终于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忆薇走了过来,并没有发觉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只是微笑着:“感情这么好,看来你们俩发展得相当不错哦!”
“没有的事……”落落抢白道,就连她也不确定了,自己和程默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说着,落落瞥见程默苍白的面庞,心底飞快地掠过一阵剧烈的刺痛,不知源头,也不知为谁。
程默,曾经我以为我们是最契合的齿轮,在无限广垠的空间之中相逢。能够找到与自己契合的对方是一份多么沉重的幸福,然而什么时候,契合变成了互相折磨、彼此纠缠,沉重变成了萍飘四方,无依无靠?
你曾经给予我从逆流的悲伤中振作起来的勇气,然而如今,我竟然连面对你的勇气也没有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那么相信,我们能够一直这样携手走下去,再疲惫和劳累,谁也不会抛下谁,什么时候,这种相信竟然有了疑惑的斑点,什么时候,这种相信竟然转变成相对无言?
我不知道,真的,明明,很想坚持下去的。只是现在,就连你,也没有办法给予我坚持的信念了。孤单一人,又如何能坚持下去?
“落落,我们走吧,宴会就要开始了。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忆薇催促道,说着拉了落落就走。
落落反射性地转向程默,却见他苍白的面容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沉静:“落落,不用管我,我应该要去找季风他们的。”
“是吗……”不得不承认,听了这句话,落落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虽然是如此卑鄙,虽然是如此懦弱,但是,只是现在,自己还无法面对他。
我,还没有准备好,对不起。她无声的眼神瞬时与他的相遇,又瞬时离开。她一直都知道,他懂,他懂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眼神,每一份情绪。
所以你才这么说,我,也一直都懂。
原来,我还是无法坦然,歉疚,却是犹如飓风呼啸而过,卷走了一切暗藏的忧伤和明媚。
一直来不及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感激的人。
落落被忆薇扯着迅速经过回廊,经过吊桥,经过斑驳的窗影掩映的小径。落落轻叹口气,初次来到婉婷家,就被这里奢华繁复的景观吓住了,这里不像是一个家的住宅,到像是……一座精美的欧洲别墅!
就像现在,路边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茵草,点缀着精心培育的名贵花种,绚烂的红玫瑰,娇羞的郁金香,夺目的君子兰,玲珑的矢车菊……五彩缤纷,姹紫嫣红,早已经让自己目不暇接。
走着走着,忆薇忽然停了下来,她的脸上似乎也带了些迷茫和焦虑。
“忆薇,你是不是不记得路了?”落落终于忍不住问道。
忆薇转头,靥上染上一层尴尬:“对不起啊落落,我明明记得是这样走的,可是没有婉婷说的那落窗式的大厅啊,对了,你记不记得?”
落落笑了:“我早已经被你扯得晕头转向了,怎么还会有心思想怎么走呢?”
“唉,我就知道不应该和你这个路痴一起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程默和我们一起走呢。”忆薇不知不觉地叹道。
“是呀……”落落的声音却低了下去,他苍白又勉强的笑容依旧在眼前晃动,并不曾知道,原来微笑,也可以痛得让自己想要流泪。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自己找吧。”她坚定的眼神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忆薇不禁一怔,从来没有想过,落落的眼睛里有种轻易让人安心和沉静的力量。
忆薇也笑了:“好,我们自己找。”
牵起的双手,彼此的微笑,仿佛这朵友情的花,不惧任何风吹雨打,能就这样,无论沧海桑田变迁地绽放,枯萎还是凋落,似乎都是无限遥远的事情。
只是她们都未曾想过,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终结,永远不可能,遥遥无期。
等到她们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女仆,匆匆打听了大厅的方向之后直奔而去,可是当她们站在那座金碧辉煌,灯火绚烂的大厅面前,还没有从建筑摄人的瑰丽中苏醒过来,已经远远地看见一辆加长的劳斯莱斯停在大厅门前,一对穿着雍容的夫妻在车门打开后缓缓出现了身影。
在台阶上迎接他们的,是一身得体西装的季风和美丽大方的婉婷,然后还可以窥到从门中出来的婉婷的父母,他们互相热情熟悉地寒暄着,熟悉得,仿佛就像融洽的一家人。
一家人,是多么牢固坚硬的外层,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和外人远远地隔开,这点距离,是毕生也无法横越的鸿沟,暗潮澎湃,湮没的,是星点的奢望,还是些许的依恋?永远,也无法成为一家人。毕竟,这份深沉的羁绊,需要的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
季风。太过遥远了,真是只是现在的距离太过遥远了吗?当我们一次次地错过,是不是意味着,再贴近的擦肩注定的也是遥远的回望?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落落在等到他们都进入大厅之后,才轻轻拉了拉忆薇,两人从台柱后面走了出来,忆薇失魂落魄的面容让落落也无言以对。
明明知道不应该再为他而失神,明明知道与他再没有丝毫缘分。只是情不能自抑的触动,又何时才能逐渐退潮?退潮之前,又有多少泪水的涌流,会漫上自己的心岸,潮湿得宇宙洪荒?
无言。只能轻道一句:“我们进去吧。”
无论多么压抑着悲伤,无论多么忍痛着巨创,无论多么溃烂的伤口,无论多么清晰的过去,我们面对的,终将是无比残酷和惨烈的现实,冰冷得苍白一片。
即使我能看清温暖的过往,也无法看透,决裂的将来。
置身宴会纷乱奢侈的气氛之中,落落才能清晰地感觉得到自己是多么孤立无援。忆薇早就被顾伊源请去了,临走前她还笑着问落落要不要一起去,落落摇摇头,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上流社会的舞会,纷繁的晚装长裙,谈笑的贵族男女,琳琅的美食佳肴,一切,都和上次季风和婉婷的订婚宴何其相似,然而变的却是自己的心境,甚至,比上次还要澎湃汹涌,不能自抑。
不断涌动的人流,遮掩了她急迫却又慌张的目光,虽然是如此想念,无穷依恋,但是,没有勇气辨认那个梦里千百度描摹的人影。
只是心底深处依旧悄然传出了悠远飘忽的声音,不曾想过,却是本能的颤动:“季风……季风……你……究竟在哪里?”
季风,你在哪里?
落落站在大厅辉煌的灯火之下,置身宴会奔涌的人流中央,不断地转头,不断地寻觅,明知道的,这样如果就能轻易找到,未免是太渺茫的期望。只是,她孤身一人,漂泊无依,也许是思念太沉,承担太重,尽管知道人海茫茫,一个回眸,难道也是奢望?
她终于停止了寻觅,周围瞬间黯淡下来。她转头,想去找程默,毕竟,还要和他好好谈一谈。是奢望?还是根本就是无望的结局,望不到终点?
转身的她,却一下子怔住了,仿佛是虚幻得无比茫然,空洞得穷尽轻盈,在灯光绚烂的光芒中,他浅浅的微笑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泽,纯净得如此不真实。
从前记忆中奔跑的少年,什么时候已经被眼前微笑的男子所填充取代?年少时青涩的初恋,踏着悠闲的步调逐渐遥远,不改的,是当时的羞涩情怀和记忆里清晰如初的剪影。
有些事,浮萍般在时间的洪流中跌宕浮沉,有些人,尽管被岁月的痕迹磨砺了曾经的棱角,但是最深处的那份悸动,依旧完整地保存在最柔软的犄角里,无人踏寻,却是明确而坚定的存在。
季风轻轻走近她,凝望她的目光清冽如斯,却是依旧的温暖。
和父母打过招呼后,他便离开了。只说是招呼朋友,但是只有他才知道,他不过是想寻找某一个人。
从宴会开始他就没有见过她,婉婷也只说是她应该来了,程默和他招呼时也是三言两语地把话题扯开,他敏锐地看出来,程默和她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还是迫切地想见她。明明昨天才刚和她告别,明明还记得她头发里温馨淡雅的清香,明明,她脆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还萦绕在耳旁。
明明,只是一天的距离。却恍如,是遥远得近乎千古的恒久。
当他穿梭在过道中,却蓦然瞥见一鸿纯净得耀眼的白色身影,茫然无措地在人海中孤独地驻留。她回首的瞬间,他的心脏仿佛同时停止了跳动。
一切声音都停止了。熟悉的迷茫,熟悉的俏皮,熟悉的惆怅,熟悉的柔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过往,刹那间掠过他的眼前。
过去的她,现在的她,是那样不同,又是那样契合,而他熟悉的心动,再一次,毫无征兆地跳跃出来,印证着他翻覆喷涌的情绪。
他站在那里,一时忘却了移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措地徘徊,来回地寻觅。
果然,还是白色最适合她。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从那个白色的圣诞节开始。
迢迢地看着她,她的眼睛清澈如晰,看着她从期望,惆怅,焦虑,无依,孤单,失落,平淡,到回首,诧异,怔然,停滞了时间。
假如人生宛如初见,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没有忘记你?
他走到她的面前,低头,轻声对她耳语:“你是不是在找我?”
一听这亲昵的言语,不由得微微心悸。然而触动刚涌上心头,刚才他和婉婷两家融洽寒暄的情景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和他的微笑一起,刺痛了她的眼睛。落落摇晃了一下,恍惚中就要不平衡地跌倒。
季风眼明手快,迅速拉住了她,然后一用劲,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轻声叹气:“你怎么还是这么迷迷糊糊的?”
一时间,悲喜已经不分,哀愁与疼痛一起涌来,覆盖了落英满地的心田。
落落低低地喃语:“我们不是已经告别了么?还来做什么?”
他一时怔在那里,望着她的眼神惘然又迷惑,仿佛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无法捉摸的飘忽和虚幻。
落落轻叹,镇定地挣脱出了他的怀里,声音是异常的沉着冷静:“不要这样,别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她转身想走开,却被他有力地拉住了手:“落落,我……”
落落心底使劲地抽搐了一下,然而理智还是使她迅速复苏过来,她无声无息地抽出了她的手:“我们昨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已经,够了。”
真的,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不想再让你置身在危险的天平上,不想再让你坚定沉着的眼神里露出哪怕是丝毫的惘然,那并不适合你。
只要你知道,只要你明白,我,曾经是那样地爱过你,曾经,有一个人那样地思念你,我已经无所求了。只要在你心底深处,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我。
哪怕,你并不清楚,我对你的爱,延续究竟有多长。
忆薇在人流中飞快地穿梭,身边伊源轻柔地安慰她:“你不用着急,你朋友一定就在某个地方。”
忆薇顿了一下,才说:“刚才我明明让她在原来的地方的,现在她却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嘛?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伊源只能跟在她身后,随着她匆促的脚步,看着她焦急的样子,似乎,也很可爱呢。尽管在自己面前,忆薇总是魂不守舍的,但是自己绝对不是没有信心。
突然,前方她的身影停滞了,久久也没有迈出一步。伊源诧异之中顺着忆薇的目光看去,瞬间他也犹如定住一般,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
季风微微低着头,温柔地凝视着他怀里的女孩,那个女孩,身着一袭白色的晚裙,纯洁得如同童话中的天使,含羞着俯在他的怀里,两人互相凝视的目光,深沉得能把世间的所有沉溺、溶解进去。
没有人会怀疑这对目光中蕴涵的意义。
甚至,在那个女孩挣脱着要走的时候,他,却立刻拉住了她的手。那一刻,他的眼里,折射出的痛楚、惊惶、无奈,种种情萦,是伊源读不懂的复杂难解。
仿佛一下子戳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依稀的迷雾缓缓散去,从前忽略的、疑惑的、纠缠的、隐隐不安的细节,在这时的喧嚣中渐渐明显,真相在辉煌的灯光下扑扑簌簌地拉开了遮掩了许久的帷幕,露出了纠葛暗流的陈年心事。
伊源没有动弹,只是怔怔看着季风,目视着女孩的背影渐渐离去,他的目光弥漫着沉重的悲哀,恍如整个世界,都成了记忆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