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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浮华终落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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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叉漫不经心地切割着底盘上的牛肉,落落怔怔地低头,任婉婷玩笑似的推出她的哥哥——顾伊源,落落瞟了一眼,暗想:“果然是豪门,气质长相都是这样的出类拔萃。”然而和季风比起来,落落不禁窥视了一下他,他正微笑着聆听,眉角也隐隐带着笑意,俊逸的面容在灯光下愈加丰神,是不是在自己心里,谁也比不上他了呢?落落痛恨自己的怀念。
这样算什么?明明是自己,决然而坚定地离去,毅然而残酷地挥手别离,望着他黯然的神色,自己也是心痛的,甚至痛得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惟有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终究会过去的。就算说自己胆怯也好,懦弱也好,现实也好,落落知道,她,终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这样的理智面前,她还能做什么?
只听顾伊源笑着开玩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婉婷每次见到我都会说她两个好朋友的事,甚至都超过了季风,季风,你难道不吃醋?”
婉婷一愣,连忙扯了扯伊源的袖子,嗔怪道:“哥,你说什么哪……”说着含羞着瞥向季风。季风含笑着的眼神平静淡然,落落却出神地想:他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呢?是自己的错觉吧。落落自嘲着。
伊源却爽朗地开怀:“季风,不得不佩服你,真不知道你是太自信,还是根本不够爱我妹妹呢?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最偏向你的,就是我妹妹了,她可不知道在我家里多少次维护你。你小子,这么容易就让我妹妹对你死心塌,至死不渝,连我都有点怨恨你了。”
“哥……”婉婷的脸变得更红了,但整张脸却是如此的让人惊艳。落落朦胧中想道:“原来如此明显地表露自己,就是深沉的爱么?”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学会过。漫长的岁月,抑或是恰巧的错过,在时间的暗流中一涌一涌地积累,凝聚在河床的深处,几乎要溢满开来,漫上她的心岸,竟是从未有过的心潮澎湃。但,除了她,无人知晓。
曾经以为,只要爱过,便已足够。只是,面对着依旧的那个人,依旧的触动,无论是过去的留恋,还是如今的弥望,她已无暇分辨,而她,又该何去何从?
忽然间,耳边响起顾伊源刚才的笑语:“季风,真不知道你是太自信呢,还是根本不够爱我妹妹呢?”心底竟是一酸,满腔涩涩的感觉。
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似乎连空间也变得狭隘。
风过无痕,涟漪回荡。原来自己的心湖,只会为他,在瞬间寂静,恍然无声。
“落落!”程默忽然唤她。落落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他凝视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是依旧是宠溺:“你爱出神的毛病怎么还不改一改,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落落笑了笑,急忙低头,掩去自己一时的不能自持。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也许怀恋是因为错过,也许隐瞒是因为内疚,但是我,不想让你知晓,我还在思念着别人。
也许总有一天自己会走出来,总有一天会真正接受你的心意,我只能相信时间,会拉近我们的距离。
季风看见她对着程默宠溺的目光温柔地微笑,是坦然地幸福着。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一相情愿,他和她,曾经错过,然后彼此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该放手了吧,即使是多年后的重逢,他的留恋依旧不变,回忆着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瞬的目光,每一句的笑语,记忆之海早已充满,却未曾料到岁月的无情,他们之间的鸿沟,又是多少的回忆才能填满?也许永远不能。
只要她幸福,或者是她认为的幸福,而这样的幸福,注定不是他给得起的。
伊源还在打量着:“季风,听说她们都是你的学妹?程默又是你的好朋友。你在美国五年,又一次相见,一定觉得很有缘分吧?毕竟是五年,什么都改变了,这样还能遇到,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季风轻抿了一口茶:“是很巧,但也不过的偶然罢了。”毕竟改变了,就怎么也无法挽回。
婉婷插嘴道:“我一直缠着落落讲季风高中的事,可是她总说不清楚,季风也一直不肯说。我想一定有内情哦。季风,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在高中有没有初恋?”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有风吗?还是风屏住了呼吸?
落落心一紧,心跳是如此急迫,一下一下地击锤着心扉,辨不清是惊,还是痛,她忽然模糊地想:自己不该来的。冥冥之中仿佛一只手牵引着自己向前,却指着未知的惶然。
季风也是一怔,随即脸上挂起了奇异的笑:“我说没有,你信吗?”即使有,也是未曾开始的结束。最初与最终,我们又剩下了什么?
落落的心,仿佛一下子空了,空荡荡的空间,竟是决然的敞开,她终于明白,他懂了,懂了她的意思,懂了她所说的“告别”,一切在曲折反复之后,终于弯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回到了起点。
是最初的遇见,也是最终的离别。后来,我终于懂得,如何去爱,可惜,我们错过的年华,是用一生来丈量的长度,依旧在无限地拉远。
餐桌上依旧和乐融融,伊源与忆薇在婉婷的撮合下开始了“个别交流”,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志趣相投,落落悄悄对忆薇送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忆薇半带羞怯半带嗔意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们都要把我卖了,真不够朋友。”
那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落落心想。她不想忆薇还沉沦在对以往的追忆之中,尽管如今的自己,很没有说服力,落落相信,忆薇终究会等到一个只属于她的人,使她忘却,使她平静,使她重新开始。
而曾经年少的梦,正像忆薇所说的,也许早已经成为自己生命里的一个习惯,习惯于去回忆,去留恋,去伤痛,去遗憾,那么曾经的遥不可及,才让自己如此地珍惜。正是因为是梦,才会被无数情绪反复描摹渲染,撩拨出灵魂最柔和敏锐的触角,彷徨无助地企图去触摸,却只有空虚。
回家的路上,分外的寂静,落落沉默地走过树阴,低头数着地上被灯光照下的树斑。仿佛在穿越时光的隧道,她瞥见了时间流逝的痕迹。程默在她身边,也是无语,落落有时奇怪:他怎么这么明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就像现在,落落的情绪,宛若飘忽的荧光,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也终将渐渐熄灭。
落落知道,有一种熄灭,就是窒息的诀别。
“到了。”程默忽然说,看见落落些微的惊诧,眼底,掠过一瞬的黯然,“今天很累了吧?早点休息。”
落落怔怔地点点头,就要转身。忽然身后传来他醇厚低沉的声音:“这么多年了,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他的声音里,是些许的失意,宛如哀伤的大提琴,由流浪无名歌手弹奏的音符,缓缓地悄然地流传到她的耳边。
落落的呼吸一滞,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身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程默猛然地上前,眼底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伤痛,她还没有想明白,就已被他的一双眉眼攫住,他的唇竟然就这样霸道地覆盖上来,不容许她的挣扎,她的惊怒,她的恍然无措。他的吻,绵长而蔓延,似乎不是她所熟悉的疼溺和淡然,却是凝聚着多年积压的情绪,从此宣泄,泛滥成灾。
落落模糊中想问,可是他的吻似乎察觉了她无力的挣扎,愈加深入地缚住了她的双唇,她些微地仰头,眼里却充盈着他的绝望。
他的唇冰冷,却疯狂地肆虐,她的唇,却是如此温暖,无助地颤抖。程默隐约感觉到,原来他是如此贪心地想拥住怀中的这个人,无关理性,只是初见面的触动,让他甘愿,经历漫长的等待,尽管,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落落惊惧中,眼前掠过季风的眼睛,想到他曾经温柔的吻,她心一痛,猛然用手使劲,程默未曾料到,瞬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落落抬头,脸上满是泪水,逆流成河,她哽咽着,她的声音却让程默一丝丝地抽冷了:“对……不……起……程……默……我……”
她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她竟想不出一句解释。她转头,拼尽最后的力量,跑上楼去,却依旧感觉得到,他孤单地站在那里,悲哀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她的身后,久久不去。
落落背上门,在黑暗中无力地跌倒下来,头埋在臂腕中,夜,是如此寂静,她的呜咽声,一拨波,一涌涌,从海角,直到天涯,经久不竭,直到她终于累了,倦了,沉入了梦里。
也许,只有梦里,才是无忧的天堂。
落落最后凭着残余的理智想道:“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吗?也许,我早明白的……”
青春渐暮,终究是曾经浮华,如今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