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緋櫻之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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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阴阳》/【绯樱之泪卷九】
晴明邸的窄廊前，灵童立在一边，伴着坐在廊边思考中的晴明，他才刚自皇宫中回到晴明邸不久。
今天一早，他又被那男人召进宫里去，那男人交给他一纸博雅掉在宫中的纸片，并且交代他一件差事；果然被叫进罗城门后绝对没好事。
晴明微叹息着，说实在的，这次的事似乎得要博雅一起帮忙了！
那男人说皇宫的西方有棵奇怪的樱树，它真正的名字叫『赤樱』，不只是如此，奇特的是在这种炎热的夏日竟然还开满了赤红的樱花。
晴明微蹙着眉。
原本那赤樱是跟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那男人听闻朝中某位高官的转述说是那棵赤樱是幽鬼的化身，已在当地造成不小的骇闻，于是他的名字就顺理成章地溜出那高官的口中了。
“只有当代杰出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才能化解！”
想至此处的晴明微耸着眉头，脸上不悲不喜。
然后，那男人也就要未出席的博雅跟着他一同前往那地方处理，既然如此，当然也就把博雅遗忘的纸片交给他转交给本人了。
唔......想必博雅正已经收到那男人的通知，往他这儿来了吧！
晴明摇摇纸扇，脸上现出一朵静谧的微笑，竖起耳朵一听，似乎是来了......
「晴──明──」急奔进晴明邸的正是博雅。
「你来了啊......」微敛眉的晴明笑着转过身子迎接博雅，马上要灵童捧来酒瓶。
「唔，我也是刚才才被通知的......」博雅不好意思地猛搔头，一脚跨进晴明邸的窄廊上，在晴明面前坐了下来。
「东西带来了吗？」晴明不答反问，就看着博雅应他的话而抽出他一路背着的弓箭。
「唔，不过，晴明啊，这个要做什么用呢！？」博雅好奇地问。
「放心！绝对用得着的......」晴明微笑。
「现在就要出发？」
「不......等一会儿吧！」晴明望了眼还是湛蓝色的天空，「先喝个几杯再说......」
「好啊！」博雅傻笑着轻快地回答。
***
晴明邸中开着许多夏季的花朵。
「晴明啊......是否这世上曾经有过的美好终究会消失呢！？就像是春天的樱花花瓣一样......」博雅望着宅邸里开得极好的紫藤，忽然道。
「唔？这世上的美是无法一直存在的。又，美之所以被人吟诵不正是因为它的短暂存在吗！？」晴明接着道。
「唔......」博雅应了一声后，四周又回归沉默。
「喂......博雅......」晴明喝酒喝到一半，细白的手指顿了住，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般地轻唤了一声；博雅也立即放下酒杯，然后不解地望了晴明唇边那朵大大的笑容一眼，怎么他觉得晴明笑得很奇怪哩......！？
博雅应声的同时就望着晴明自怀中掏出一纸片来，俊颜上那抹似笑非笑更加令博雅心心疑惑地瞇起眼，等他伸手接了过后，一瞧──
欸！？这不是他遗失了的那纸诗文吗！！？？
震惊已不足形容博雅脸上的惊羞交加，随之而来的是为什么晴明会有他的这纸诗文啊！？
「晴明──这......你哪儿来的！？」博雅急迫地嚷嚷着，不晓得晴明有没有翻过......
面对博雅的质问，晴明显然是安然自在的，只见他微笑地摇着纸扇，一边笑得诡异极了，「哦......那是那男人交给我的嘛！据说是检非违使大人拣到的啊！反正你要和我去西方处理那件事，那男人就塞给我了嘛！」
博雅闻言更加惊悚了，「那─你有看过里头的东西吗？晴明，老实回答我！」
晴明不语地直瞅着博雅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似是而非的态度令博雅的心给高悬着。
「晴明！！」博雅气得跳脚，「你不要一直笑啦！有还是没有！？」
晴明似要整他般地用扇子微掩住自己那大大的笑，反问：「这问题那么重要吗！？呵呵......」
「快说！」
「唔，好吧！答案是──」晴明坏心眼地在关键词句顿，看着博雅一脸的紧张，他就觉得好有趣，「没有......」
博雅闻言松了口气，熟料晴明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处于一种尴尬状态。
「喂~~博雅呀！你的情人到底是谁啊！？就连那男人也非常好奇喔......」晴明瞥着博雅，然后望见博雅的脸色慢慢转红了。
「晴明！！」
「哈哈哈哈！」
***
花瓣，无声无息地自树枝上缓慢飘落。
那盛载着挥之不去的悲喜交加、无法看透人世的眷恋，化成了一株美丽的樱树，矗立着。
为伊人所伤透了的心正如那樱树上所开出似鲜红血液的樱瓣一般，像泪滴一样地安静滑落，就这样无人知晓地坠落那染上了枯萎掉落的樱瓣的泥土上，似叹息与留恋般地不肯散去的余香在悲伤又清冽的空气中扩散着。
月光凄冷迷离地映照着大地。
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里，自不远处缓飘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踏着枯黄干燥的树叶所发出的『喀嗤、喀嗤』响声在静谧的林子里听得特别清楚。
是个路过的年轻男子，他一身朴素的墨绿色直衣，融于夜凉如水的夜色之中。
月光映出他平凡的脸庞，那脚步一点都不停留地直踱步向前进，似乎是急着要赶到某个地方去的样子。
留下他！
留住他！
那名男子正要快步经过那株樱树时，却听见自树顶传来一阵女人的哀泣咺痛声音，非常哀伤，让男子霎时顿住了脚步，「是谁！？」
「请您娶我为妻......请您娶我为妻吧......大人......」
继续不断的哀思声音教那名男子脸色惨白，双手害怕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袱，他是听说过这林子里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遇见了，遇见了那传说中的樱树幽魂！
男子原本想叫出声来求援，可是这儿偏僻得很，根本没有半个人经过，要不是他今天想赶紧到达目的地才走这条小路的话，这儿大概望不见一个经过的路人了吧！？
「请您娶我为妻......请您娶我为妻吧......大人......」那声音似乎愈来愈大了，在得不到男子的回答后。
「不──」男子慌乱地摇着头，脸色发白地直直往来时路直退，原本他一转脚跟想逃跑，却被那株大樱树的树根给绊倒在地，吓得他依然想爬离这座林子，双脚不听话地直打颤，只好狼狈不堪地移动他的臀部直退后。
「您不娶我为妻......您不答应娶我为妻......该死的男人......啊......」自樱树顶上传来的怨灵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忿怒，直到那名男子发出惊叫的一声。
男子被樱树似有生命的树枝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地，腾空的高度和骇然使得男子顿时双眼翻白，被树枝缠住的腰紧勒着他，他透不过气来地直挣扎，没想到就这样断了气息。
「您不娶我为妻......您不答应娶我为妻......该死的男人......啊......」樱树似乎察觉那名男子断气了，就松开缠着尸骸不放的树枝，声音幽远。
「您不娶我为妻......您不答应娶我为妻......该死的男人......啊，好悲伤......好悲伤......」
樱树下的无辜幽魂又多了一缕。
◎◎◎
傍晚，晴明邸前的窄廊。
晴明已让灵童备好了牛车，正准备和博雅一起去出事的地点察看。
晴明和平时不同的一身雪白色直衣，教博雅微微诧异地瞅着他瞧，而，好像早已发觉博雅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晴明微微一笑。
「博雅，你看什么呢？」
「噢！只是难得见你穿着狩衣以外的衣服罢了......」博雅经晴明这样一问，赶紧收回他的目光，微红着脸道。
他发觉晴明真的很适合白色......
晴明不语地微笑，吩咐一边久立的蜜虫捧来了酒和下酒菜，将它们一起包好，教给呆呆傻笑着的博雅。
「这个......」晴明指指那包东西，「交给你了喔！」笑意未减分毫。
「欸！？」博雅瞪眼，「你该不会是想工作结束后......」虽然他很乐意奉陪啦！
「来个饮酒赏月呀！」晴明理所当然地笑着，「好了......咱们该走了喔！」
「唔......」博雅点头。
***
天黑如墨。
晴明与博雅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月上梢头，夜乌啼叫，这片林子里安静得可怖，博雅战战兢兢地望了身边无所畏惧的晴明一眼，他实在害怕极了，就算是现在有人告诉他鬼魅出现了，他也会毫不怀疑地相信的。
夜寂寥。
浓密的树丛间偶有几只的飞萤飞过，晴明笑着动手整理那在车内弄皱的白色直衣，优雅得彷佛他正身在宫中一样，举手投足间或夹带着迷惑人的无形魅力；由于阴阳师是个特殊的职业，又任职于宫中的阴阳寮，所以除了阴阳道之外，晴明还必须去学习其它的宫闱礼仪，甚至于雅乐都有涉猎。
晴明没有理会不安的博雅，自行自博雅的怀中接过先前要蜜虫准备好的酒菜，等到蜜虫将布帘铺在草地上时，晴明边微笑地将酒菜放到布上，然后坐了下来。
「博雅......你也坐吧！」
笑语加上灿烂的笑颜，博雅回过头后就发现明已经安稳地坐了下，正笑着朝他招手。
「过来啊......」
都什么时候了，晴明居然还有这种心情啊，博雅闷闷地想着、努着嘴，不过这样子才是晴明嘛！
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般，优雅又从容地舞于深宫禁苑，而且不染上一丝其它色彩！
但是......博雅不知道，其实安倍晴明这不凡的男人最怕失去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有着深厚友谊的源博雅。
博雅依言落坐于晴明的对面，一边跟来的蜜虫正倒着酒于两人的酒杯中。
其间，瓣瓣的樱瓣自那棵传说中会迷惑人的樱树上飘落，飘到晴明与博雅的酒杯内，甚至于是两人的衣上、头上，血染似的鲜红教博雅的心头一紧。
「晴明啊......」博雅自自己的褐色直衣上抬起头，望见晴明那身雪白的直衣上也沾了片片鲜红的樱瓣，那白与红交织成诡谲的景象，好像是自晴明身上渗出的点点殷红血迹般的骇人。
「唔？什么事......博雅......」这时的晴明正笑着啜饮杯内的酒，然后就因博雅的一句呼喊而顿住了动作，转而抬起那张令博雅老是心疼的俊颜。
冷不防地，博雅朝晴明扑了过来，撞倒了一脸震惊的晴明，酒杯铿锵一声掉落在草地上，转眼间，他就被博雅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博雅正经严肃地动手拨去晴明直衣上的点点落红，「别动啊......晴明......」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见到这些碍眼的樱瓣落到晴明身上。
微愣住的晴明在听见博雅的话后竟笑了起来，那微扬着唇角的笑容竟是甜如蜜般的诱人。
「呵呵呵......」
这笑声使得博雅恍惚回神，望见自己竟然扑倒晴明的糗姿，脸色迅速窜红，连耳根子也都赧红了。
「晴明！别笑了啦！」抗议地说着的博雅微起身，让晴明坐起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
晴明脸上的微笑令他很不是自在。
晴明用袖子掩去笑容，免得博雅不自在，「唔......也是该来的时候了......」晴明说着，抬头望着树顶隐泛着红光。
「啊！？」博雅还在状况外地傻住了。
「弓箭拿好喔！博雅......」晴明对着博雅轻语着，起身立起，这时的蜜虫已将弓箭备妥，回身转交给博雅。
「唔......」
***
「请您娶我为妻......请您娶我为妻吧......大人......」
回响于树林间的那道幽怨女声在晴明与博雅的耳边响起，樱树顶端仍然发着红光，晴明一抬头就望见那树枝竟然有生命似的朝他直扑而来──
「晴明！」博雅忧心地大叫一声，眼看着晴明就要让树枝给缠住时，晴明却翩然地点足跃开，脸上仍是那抹似笑非笑，看来好像不太在意他的对手是只幽鬼似的轻松。
「请您娶我为妻......请您娶我为妻吧.....大人......」
「弓箭拿好呀！博雅......」美目一瞥的晴明微笑着地交代，然后径自对付那树妖去了。
「妳的对手是我喔......」晴明一边绽开微笑，一边和樱树枝周旋，见一树枝似发怒地又朝他的脸划了过来的晴明，不慌不忙地以手中的木桧扇子将它格开，避过了一击后便洒然自若地落于那株樱树的后方。
晴明开始念咒。
不过，这个方法好像被樱树识破了般，树枝再度朝着晴明挥来，晴明险险地弯腰躲一劫，「哎呀！被妳看穿了......」
「请您娶我为妻......请您娶我为妻吧......大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的女声见碰不了晴明一根毫毛，那声音突然转为哀号凄惨的厉叫。
「请您娶我为妻......请您娶我为妻吧......大人......您不答应我......喔！该死的男人......啊呀呀──」樱树发了狂般地直挥出一段又一段的树枝，枝上的樱红落瓣愈落愈急了，似在泣血般的无助与凄冷。
晴明跃身跳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身心俱疲的他微一顿住了身影，丧失了注意力地被樱树枝缠住腰际，然后带向天空，这时的博雅见状忙惊声大喝。
「晴明──」心焦的博雅拿着弓箭不知如何是好地直兜着圈子，他是想听晴明的吩咐射箭，可是万一他误射了晴明怎么办啊！？
「晴明──」
「快射！博雅......」一丁点都没有害怕的表情的晴明安然地微笑着。
「我──我──」博雅伤脑筋地像陀螺直打转，一边的蜜虫只是忧心地看着。
「博雅大人......」
「大人......您不答应我......喔！该死的男人......啊呀呀───」樱树将树枝愈收愈紧，晴明头一仰、腰一紧，突然感到呼吸一窒，轻吟了一声。
「唔......博雅......快啊......」真......难过......
博雅抖着手，想拉起弓却又没力地垂下了手臂，苦着一张脸，「晴明啊，不行！我万一误射中你怎么办啊......这世界上可没有第二个你啊！」
晴明虽然呼息凝重，却也微露出了一缕轻缈的笑意。
「妳知道吗！？......」晴明对着树妖道，「如果妳是因为被情人抛弃而心怀怨气才害死这么多人的话......那么妳就太肤浅\\了！」晴明说着，感到腰际被勒得无法透气，肺部里的空气似乎全被挤压光了般的难受。
「你这个阴阳师懂什么......你懂什么呀！？那男人弃我于不顾......这怨我死都会不会消......死都不消散！」樱树内部发出红色的刺眼光芒，看得晴明大呼不妙。
这女子实在太过激狂，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人，不是歌叹短暂拥有才是值得的吗！？」晴明似语还休，那好像在自言的话使樱树颓然地放松了树枝，「妳显然比我幸运\\......我是个怕去懂情为何物的人......」淡语着的晴明面无表情。
霎时，樱花瓣瓣飘落，似在无声地哀泣。
「射吧......博雅......相信我！」晴明趁机回头俯望着博雅道。
「晴明......」
「快呀！」晴明催促。
博雅默然点头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樱树停止了对晴明的攻击，但是他还是拉起弓、搭上破魔箭矢，往树身瞄准；弯曲的弓与笔直的箭身都诉说着博雅的心意非常地坚定。
破魔箭，传说只要诚\\心便能射中妖魔。
博雅也这样相信着，在搭起箭时，他想到的全是不让晴明先他一步离开，他要留下晴明！
然后──
箭矢无误地射中那棵赤樱树，一切结束了。
***
赤樱树下，晴明与博雅相对酌饮，深夜十分，只有树林间的寂静与一大群虫鸣。
「晴明啊，或许......」博雅喝了一口酒，「或许我们不该......」眸光望着那棵持续地飘落着血染樱瓣的樱树；话说回来，她也只不过是一名被情人抛弃的可怜又可悲的女子罢了！
晴明抬起眸子对住博雅，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令博雅觉得很介意，「说来说去......博雅啊！你该不会又是爱上那幽魂了吧！？」故意笑着这样问博雅的晴明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酒，在这样有樱树飘着落瓣的美丽夜景下喝酒，不醉也难啊！
「什、什么话呀──！」博雅瞪眼，到口的酒液差点喷了出来，晴明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怕那种的了......还故意开他玩笑......哼！
「呵呵呵呵......我说博雅......你真的很天真！」晴明直呵笑着，望着博雅一经他赞美，又马上应声红了脸。
博雅的心思很好懂嘛！呵呵！
博雅不答地喝着酒，反正他一开口又会被晴明嘲弄，倒不如安静。
瞅着晴明优雅地再斟了一杯酒的博雅突然想起樱树当时放松了对晴明的攻击后，他才有机会把晴明救下来的哩！
那么......晴明在上头到底跟那女幽魂说了什么吗！？记忆中，他似乎有见到晴明略微低首朝樱树喃喃地样子。
「你到底......跟那樱树说了什么呀！？晴明！？」博雅的个性就是有话直问，由于他实在很想知道晴明对那樱树说了什么的话，遂问出口。
这心里的疑惑必须要弄清楚，他才不会睡不着。
晴明不语地微笑，只是淡淡地道：「喝酒吧......博雅......」
「晴明！有话要直说嘛！你这样很容易错过某些事......」博雅嘟嚷着不肯罢休，瞅着晴明缓慢说着。
「但是我觉得那没必要让你知道啊......」晴明笑语。
「我还是希望你将所有的事跟我坦白，因为多个人帮你分担也好啊！」博雅微醺地打了个酒嗝。
晴明微笑。
◎◎◎
后来的两人在樱树底下挖出数具男人尸体，晴明望着这几具的尸体长叹。
「这样固执有什么好处吗？......」
博雅则是蹲在一旁，怜悯地望着那被他们掘出一个大窟窿的泥地瞧，自樱树上落下的片片花瓣将这些尸骸点缀得更加凄凉。
沁凉的夜风袭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緋櫻之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