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区墨言

11、第十章

　　那夜过后，东方洛玉就真的离开了王城，临走之前没给倾城留下只字片语，他大概是将她恨上了，那夜他确实伤得不轻，无论是身还是心。
　　慕云宸翻遍了整个王城也没有找到那个舞者，他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人清楚他的来历，他根本就不是倾曲阁的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东方洛玉，暗卫的密报每日都会送到他的书案上，监视的结果是那人从未回过王城，仍是一路南下代他巡视，每到一处必会花天酒地一番，行事十分招摇，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可还是让人觉得可疑。
　　遭人暗算却能全身而退，在他中了迷香后一定发生了什么，若对方单是为了谋財，又怎会有计划的引开随行的暗卫，他并不相信倾城的说法，甚至觉得此事或许跟她有所关联。
　　于是 ，倾城因为这件事被禁足了，为了蒙骗大哥她用迷香把自己放倒，在冰冷的地上一觉睡到天亮，结果还受了风寒，如今想来真是万分后悔。
　　眼看大哥的生辰近了，她每日都是掰着指头过日子，她实在太想念红袖和自家的小院了！
　　坐在窗口长吁短叹，对面屋顶上一团黑色的背影吸引了她的视线，沈离自从能走能动之后，每天除了练武之外，其它时辰都蹲在屋顶上，有时候一蹲就是大半夜。据下人说，有人夜里起夜见梁上有个人影，遂举灯笼一照，见其面目狰狞犹如恶鬼，吓得屁滚尿流。
　　倾城听后不禁感慨良多，越看那背景越觉得伤感，他好似暗夜里的一匹孤狼，只有在清冷的月色下才能抚慰身心的伤痛。
　　“沈离！”她唤了他一声，他转过了身来，大约是还记得两人的约定，他跃下了屋顶来到她面前。
　　“何事？”他不冷不热的问，对慕家的人他始终是没有好感，说话也是言简意赅。
　　倾城取出一个锦盒来，原本打算过几日再送，现在想来正是时候，“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小心打开盒盖展示盒中之物 ，眼中隐含着期待之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
　　沈离看了她一眼才去看盒里的物件，一张做工精巧的白玉面具静静躺在绸布之上，面具只遮住半脸，用一个银色耳挂固定，样式简单大气。
　　收到礼物他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淡的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东西？”他拿出面具来靠近脸庞，自嘲的说：“戴不戴又如何？能遮住面上的丑陋遮不住心里的伤痛。”
　　倾城拿回面具替他戴上，挂上耳挂的那一刻她说：“遮住了最起码不会吓到别人，让自己更加难过。”
　　沈离一时无语，她总是说话直接却又让人不得不服，说他心里没有半点落差是骗人的，就算不在乎容貌，也不会愿意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
　　面具贴合在脸上刚好合适，倾城连声赞叹自己的手艺，“我做的不错吧？足以匹配你的样貌！”
　　平心而论，沈离确实是个美男子，遮住了毁掉的半张脸，反而平添几分神秘的美感。
　　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沈离别开了脸说：“你一个姑娘家，别盯着男人看个不停。”
　　倾城有些厚颜的笑了，“我是一个大夫，观察面色也是必修之课，何谈男女之别？”
　　她这副坦荡的神色让人无言以对，不得不说大夫真是个有用的身份，换句话说就等于我是一个好人。
　　沈离知道她是个难以被扭转思想的人，所以就放弃了与她理论食色这件事，摸着面具问道：“这面具是你做的？”
　　倾城点了点头，这手艺是跟东方洛玉学的，虽然还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也算是能拿的出手了。
　　她多少觉得有点得意，一脸的笑意嫣然，沈离微垂了眼眸，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原本就不擅长与女子相处，这句话说过后就再难开口，飞身上了房顶又独自蹲在那里，只是换了个方向，面向她房间的窗口。
　　倾城也就随他去了，她原本就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更何况她还背着慕氏的身份，两人能有所交谈就已经很不错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沈离的身上，倾城靠在窗棂上看他，他好像画中之仙融入眼前柔和的景色中，脱俗而宁静。
　　沈离觉得那白玉面具玉质温润，戴在脸上好似慰贴着他冰冷的心，十分温暖。
　　可惜这份平静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人打断了，迎风阁派人送来了一封帖子，倾城打开一看顿时苦恼不已。
　　大哥近日生着闷气，鲜少踏足她的地方，就连让她赴宴之事都要遣人送张帖子来。听说飞鹰堡的少主昨日已经到了王城，想必今日的宴会很可能成为一场相亲大会。
　　鱼貫而入的侍女们照例呈上各种衣服首饰，看着这么一堆繁复的衣饰，倾城不禁叹息，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是慕家的人。
　　再向窗外一看，沈离已经失去了踪影，人心之间的距离往往因身份而产生，着实令她有些惆怅。
　　华灯初上，一路宫灯高悬，倾城坐着软轿前往烟雨阁赴宴，慕氏一族拥城自立，四方城取四方天下之意，名义上是一城之主，实则是大周朝独霸一方的诸侯。
　　慕府的奢华堪比皇宫内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烟雨阁是老城主为他的宠姬月柳夫人所建，而月柳夫人正是倾城的娘亲。
　　一眼望去烟波湖上雾霭朦胧，换下软轿登上装饰华丽的画舫，顺着水流直往湖心而去。湖风清冷，水声沉静，倾城倚在窗边，幻想着数年前的某个夜晚，娘亲穿着华贵的衣裳，同她一样前往湖心赴宴，不变的湖水年复一年的流淌，却难以留住佳人的音容笑貌，她不记得娘亲的样貌，却还记得那份伤感。
　　望着划开的水面呆呆出神，她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那人原本在船头吹风，此时返回了船厢之中，见到倾城就走过来做了一揖，“请问姑娘可是慕三小姐？”
　　倾城打量了他一眼，是个身着锦袍模样清俊的年轻男子，“敢问公子是……”
　　“在下飞鹰堡傅玉楼。”他有礼的答道。
　　原来是那个向她提亲的人，她一时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只好浅浅一笑，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而傅公子却神色自若的与她攀谈起来，他温润有礼谈吐不凡，实在不像是个出身草莽的江湖人士，倾城虽然欣赏他的风采，却还是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她从来没想过要嫁去飞鹰堡，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真的来提亲，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烟雨阁建在湖心的岛上，是一间巍峨的宫殿，有着天幕似的穹顶，周围装饰的彩灯五色斑斓，在渐浓的夜雾中犹如仙宇楼台。
　　岸边陆陆续续停泊了不少画舫，岛上人来人往。倾城恐惹人闲话，借此与傅玉楼分道而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气。这个男人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看她的眼神总有几分探究的意味，让人心生芥蒂。
　　她对这些世族子弟毫无兴趣，也不想招惹麻烦。跟着引路的侍女一路走上高高的白玉石阶，她的心思早就脱离了喧闹的俗世飞去了九霄云外……
　　傅玉楼与倾城分别后，由侍人引领着进入了后殿，见一身玄衣的慕云宸闲敲着桌案等候多时。
　　他在对面坐下，露出了轻佻的笑容，“适才我在湖上遇见了你的小公主。”
　　慕云宸不禁皱眉，“别这么称呼她，免得引人误会。”
　　傅玉楼笑而不语，向窗外望了一阵才说：“此间殿阁巧夺天工令人赞叹，想必当年老城主对月柳夫人还是十分宠爱的。”
　　“你想说什么？”慕云宸的眉心蹙的更紧，一副不想提及往事的模样。
　　傅玉楼却好似不识趣般继续说道：“飞鹰堡虽地处偏远，只涉足江湖之事，可所谓的皇室秘辛还是有所耳闻的。当今天子其实并非真正的皇族后裔，不过是诸侯们推出的一个傀儡，大周皇室应该只剩下镇国公主一脉，镇国公主独孤绾月就是月柳夫人，你的小公主自然是名副其实的皇族后裔。”
　　慕云宸神色渐冷，语气生硬的说：“不管她倒底是何身份，她始终是我慕家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
　　傅玉楼笑了，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她身上根本没有流着慕家的血，她的生父应该是东方楚云……”
　　他话未说完，一股劲力直袭而来，击中了他身旁的木椅碎了一地的木渣。
　　他愣了片刻，知道是把对方惹怒了，转而讨好的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有传言说东方楚云并没有死，他遁入了魔道做了幽冥宫的宫主。”
　　“一派胡言！”慕云宸愤而拍案打断了他的话，“东方楚云已经死了，他的尸首我亲眼所见。”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人，那个父亲这一生最恨的人……
　　傅玉楼感叹着说：“当年的云中第一公子东方楚云，实在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小公主与她父亲长得实在太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想必老城主心里不会舒服到哪去。”
　　“你最好不要对倾城打什么主意！”慕云宸眼中暗潮汹涌，压下心中隐忍的杀意。
　　傅玉楼轻摇着折扇，笑得倜傥风流，“你放心，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慕云宸一时无语，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些许距离，旁人的喜好他管不着，可若是与他有关就
　　着实令人恶心了。
　　见他如此，傅玉楼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调笑着说：“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娶妻，我还以为你也是同道中人。”
　　慕云宸面上一黑，不禁一阵咬牙切齿，“再说此事，我就将你丢下湖去！”
　　傅玉楼连声讨饶，却又笑得前俯后仰，“慕城主可别生气，我不过是玩笑而已……”
　　半晌后他正色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已经有不少江湖人士盯上了慕三小姐，恐怕与那批宝藏的下落脱不了关系。”
　　慕云宸的神色凝重起来，望向窗外一片漆黑的湖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