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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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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宁七坐在拐角处的咖啡厅里,黑色的眸子中是数不真切的百无聊赖,俊朗的脸上却是一派温和的微笑,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朦胧不清,也无声无息地消解了流于公式化此等并不会让人开心的色彩,反让对面的委托人觉得此人确有在仔细聆听并十分的感兴趣。
“……事情始末就是如此,宁先生。”
四十出头的男子将来龙去脉说完,满是期待又心存不信任的看着对面的英俊青年。
若非万不得已,他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从小就是在“破四旧”口号里成长起来的商场人士,说什么也不会在朋友介绍下来找一个据说本领很大已解决过不少灵异事件挂着侦探招牌实际则是打着斩妖除魔驱鬼消冤名头的“天师”的。
不过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过半的青年真有朋友说的那么厉害吗?看他的模样和打扮,说是什么影视明星或模特显然要更加适合,实在和传统认知里的“天师”不像啊……
宁七看对方眼底那抹疑虑神色,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委托人心中的想法,不过他也不甚在意,现在这个世界,对于妖魔鬼怪,向来是抱持否定态度,只是否定并不代表不存在,而他所做的,也无非只是打发过于漫长的生命。
“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不过有些地方还要等我去现场确认一下才行。这样吧,您把地址告诉我,明天上午我先过去看看。”
微笑着打发了并不怎么信任自己的主顾,宁七依旧坐在原位上继续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的发呆。
天色渐渐暗下来,玻璃窗外的街道却也愈加热闹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灰白的天空渲染出白昼没有的迷离多姿——这个城市,从来便是白日黑夜两种面孔。
宁七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表情各异的群体,心绪是已经惯然的茫茫。
已经很久了,像这般仿佛游离在世界外缘隔着一层无形的轻雾注视着这个世界上演的种种,心中不起波澜,似乎一切都是与己无关又似乎一切都等着自己去参与的不真切感,常常让宁七生出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着的困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个他在自己的意识里创造出来的梦境?这一切,也许只是他被心中的执念所困住而脱逃不得的虚无?真正的他,或许早就——
“七夜,你又发什么呆?”
澈然的声音突然响起,拉回了宁七愈陷愈深的思绪。
说话的青年二十出头,一身休闲打扮,长得很是英毅,一双略带桃花的深蓝眸子,一看就知其人的风流秉性。
“言离,我现在的名字是宁七,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
宁七淡淡的纠正对方的称呼,心中并不指望会有何效果,不过是一个多年的习惯,算是一种条件反射了。
被唤作言离的青年撇撇嘴,颇不以为意。径自在宁七对面坐下,看对方神色漠漠的看着窗外,黑色的眼在那点点灯光中染上了薄薄一层的光膜,折射出迷离惑然的色泽。
“枫叶桥那边出了点事,他应该是绕道回去了。”
言离想想,还是把自己的事瞒了下来,只拣着也许对方会听进去的事说着。
宁七将视线落回对面正优优雅雅地喝着咖啡的青年身上,本来漠然的面上带了几分浅淡笑意:
“你从那边过来的?”
见对方点头,宁七微微皱了皱眉——刚才那委托人说的地点,恰是位于枫叶桥一线上,别是真的有妖物出没。
想到这,抬头看看言离,想起这人虽说也老喜欢三天两头往自己这边跑,但今日似乎有些迟疑不豫的感觉,应该是有事要说才对:
“你特意跑来,不是只想喝咖啡的吧?”
“……也没什么大事。过两天我要出国一趟,大概要去三个月左右,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清静一阵了。”
言离放下杯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小小的银勺,面上还是那略显轻佻但也不会让人十分反感的浅笑。
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次推算命盘时所显示的结果,预示着今年岁月交替之时会有大事发生,所指向的目标,则是宁七和那个人。他虽然也一早便告诉了两人,奈何也许是活得太久经历得太多,这两人俱是不甚在意的平平,摆明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或者,随波逐流。
“有眉目了?”
宁七自然不知道对方心中的担忧,只以为言离终于找到什么线索,故有此一问。
言离在找人,到这一世,应该也有千余年了。
不断的转世不断的寻找,找到后便只是停留在三丈开外默默地看着,看那人生老病死爱恨纠葛,然后等待下一世,再下一世……就这般循环往复,有时候宁七会想这样的静默注视到底值不值得,却找不到答案——各人有各人的执着,他与金光的情形,在旁人眼里,也未必就是值得,但在他宁七心中,却不曾觉得有何不妥或者说不值。
“还不清楚,得先去看看。”
言离伸手抹了抹眼,遮去那一闪而过的苦涩,表情淡淡的回答,随即,又扯开话题说到别的上面,
“对了,枫叶桥那边,好像出了个挺厉害的家伙,要是可以,少走那边为妙。”
“我正打算去看看,手中正好有人委托调查这事。你什么时候走?有时间的话我就和金光一起过去送你。”
宁七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人影,眼神突然一滞,眼中似乎有火苗跳过,转瞬又是一片幽暗。
言离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在街道对面一家超市前,正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穿着西服的男子,面貌因为距离和背光的原因看不清楚,但那头及腰的长发却在后面超市明亮的白光里闪耀着仿佛连这十二月的寒冷也驱散掉的鲜红亮色,而在言离的记忆里,惟有一个人有此明明鲜艳得要燃烧起来同时却也给人一种无机质的冷意肃然——曾经高高在上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却最终与魔物共存下来的金光。
时光荏苒,这是对于凡人而言的形容。
如七夜这般承继了妖魔之血,或者如金光这般走火入魔不得不与魔物交融而生,都已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生命形态了。
当初这两人的命运,本不该如此,但凡他们谁退那么一步,结果便不会如此尴尬。
可惜他们谁都不愿,一个只想着贯彻“除魔务尽”实现天下无魔;一个只念着报那血海深仇以慰一干枉死之魂。
如此交缠绵绵,偏偏面上俱是不动声色的你情我意、相爱相守。
到得最后,终不免成了一场难辨是非难说悲喜的茫茫奈何与万籁俱寂淡漠萧然的平静流年……
看对面的青年忙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浅绯外壳的手机接听,神色一刹那间便生动起来,低沉的声音稳稳絮叨,却是绻绻关怀和周全叮嘱:
“……要是去海滨就先回去加件衣服,听说又要降温了……我今天晚上有事要处理,可能会弄到很晚,不用等门……恩,知道。还有,不能喝就拒绝,你好歹也是个头,他们总不敢逼着……”
对面那道颀长身影慢慢掩映进华灯里,宁七合上电话,对着那小巧的物件发了阵呆,很快又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意看向言离,声音较之刚才的温情多了些轻快:
“这些高科技的产品,有时还真是方便呢。不用集中精神也不需要用到力量,只靠外力便可以实现千里传音……”
言离笑了起来,刚才的伤感一扫而空,模糊的记忆里突然冒出一些零散的画面,不由得也调侃道:
“我记得,有一次你睡了两百年,醒过来后正逢战乱,人家都四处逃命,你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轰炸区,要不是我和金光及时找到你,凭你当时的状况,就是有十个七夜魔君也被炸飞了!”
宁七侧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拧了拧眉,眼睛眨了眨,几分抱怨的意思——那一次,实在不能怪他,谁叫他正卡在空袭警报时醒来呢?后来仔细一想,他都有些怀疑,自己说不定就是被那凄厉至极的响声给惊醒的。
“对了,我要去枫叶桥那里看看,一起走?”
想起还有事要处理,宁七也顾不上和老朋友翻旧帐。
“免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那种小货色,对你而言是小case啦!”
言离摆摆手,没有帮手的意思——他刚从那边过来,妖气虽然重,却不至于棘手的程度,而且那妖怪似乎并无伤人意思,顶多只是胡闹一番,估计是喜欢恶作剧的未成年精怪。
一般来说,非人的生物,只要没有伤人的意思,言离这个除妖世家的现任家主是不会去多手多脚的。至于宁七,则多半对于工作范围外的或无害或有害生物不予任何插手,除非对方找上门。
“那我先走了。”
“拜拜!啊,对了,我后天上午10点的飞机,记得来送机啊。”
言离挥挥手,有些懒洋洋的靠在座位上,看宁七的背影逐渐融进外面纷纷杂杂的场景,渐至消失,才半真半假地吐出听似遗憾的话语,
“真是的,这种甜蜜美好的夜晚,竟然一个去做义工一个去除妖,没情调!”
冬夜的寒冷阴湿刺骨,洌洌的北风刮在脸上就如锋利尖刀割过来一般的疼。
宁七不紧不慢地走在已经沉寂下来回归夜之本色的街道上,亮得有些刺目的路灯将他的影子如实投映到身前身后或脚下。偶尔还有呼啸而过的汽车单摩或是疾步而行的夜归人从宁七身旁经过,好奇心重的,会对这个步伐悠然的青年投以一瞥,奇怪这穿着并不厚实的年轻人似乎是在踏青一般的闲适惬意。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轻柔的白羽翩翩降下,起初还是稀疏空旷,一转眼便已经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宁七抬头,干枯的六瓣花遮落在眼帘,并不会感到特别冰冷,只是冰雪化开,落入眼中,方觉凉意沁人,冰得眼睛有些不适。
伸手抹开脸上的片片雪花,宁七眨眼散去当中的水意,想起今天似乎是某个舶来的节日前夜,不由勾唇挑出一丝笑:
“这雪下的可真是时候……”
喃喃着,宁七继续着前行的步伐,不多时已到了业已一片黑灯瞎火的住宅区。
轻手轻脚的进到门里,才发现客厅沙发上正坐着那个本以为早就睡下的同居人,电视的屏幕跳跃着热闹非凡的画面,壁灯柔和的光芒此刻看来十分的温暖动人。
“回来了?”
仍旧清润的嗓音淡淡响起,沙发上的人却并未动作,只有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绕过重重壁垒落入晚归者的耳里。
宁七从鞋架上拿过拖鞋换上,低低应了一声,径自朝浴室方向过去,嘈杂的欢声笑语里,远远传来金光的声音:
“衣服帮你放在洗衣机上了,还有,温度也调好了,你别又弄得死低……”
宁七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里面微带笑意眼眉间俱是说不出的满足神情的年轻面孔,唇边挑起的弧度又深了一分。
这样,有人等着自己的感觉,是他现在唯一的真实。
从浴室出来,看沙发上微微仰头靠着软垫眼睛半眯的金光,宁七不由得轻轻笑了声——这人,无论何时,总给人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即使明明是这种看似放松的状态,也依旧脱不开严肃的表情。
“金光,我记得这是部喜剧片,又不是伦理片,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电视上放的是他上回心血来潮租来的影碟,据说很受欢迎。不过他看了一点,也没什么特别意思,无非就是一场关于爱情的风花雪月,不过男主角锲而不舍的精神倒是颇让人印象深刻。
金光表情不变,只是睁开了眼睛,淡绯的颜色在电视的光线中泛着点点清光。
宁七端了两个杯子,一杯牛奶一杯咖啡。
在金光身边坐下,宁七将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过去放在金光身前的矮几上,自己则端着咖啡小口小口喝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怎么还不睡,明天不用工作么?”
“明天周末。你日子过糊涂了?”
金光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的回答,眼睛看着电视上正上窜下跳的演员,
“这个演员,好像挺面熟的?”
宁七瞥了一眼,差点没给咖啡噎着,咳了两声,才没好气地冲着正在思考到底哪里面熟的金光说道:
“这能不面熟么,诸葛云飞啦!”
“……哦,他啊。”
金光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旁边的宁七,
“诸葛流云他不是诸葛家的少主,怎么跑到电视上去了?”
“谁知道,估计他还没到收心的时候,反正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大哥撑着,让他在外面玩几年也不算什么。”
宁七一边回答,一边起身将两个杯子收到厨房清洗。
等再转回客厅,就见金光已关了电视。
“怎么不看了,我明天就要去还的。”
宁七把为了方便而胡乱束起的长发解开,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往沙发边走。
“你还就是,这种片子,没什么值得一看的。”
金光从矮柜下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示意宁七坐过来,
“不是跟你说了,别老是湿漉漉的就把头发盘起来……”
宁七侧身坐在金光旁边,任那人拿着电吹风在头上转来转去——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吹风机这东西,那股游移在耳边脖颈的暖风常常让他忍不住想笑。
中间有几次宁七忍不住缩头侧脑的想避开那吹到耳边的热风,都被金光使力拉住了,头发被轻轻扯住,并不是疼痛,不过顾虑到之前有一次就是因为这样差点让金光被烫到,宁七还是尽量乖乖坐着的任对方动作。
“对了,今天言离找你有事么?”
金光也知道宁七只是本能不喜欢这人工的热风,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便找话说着。
“没什么,好像是有那个人的消息,要到国外去看看。”
宁七微眯着眼,有些昏昏欲睡,今天那在枫叶桥捣乱的妖物是属于精怪级的,虽然只是幼体,不过难在不能下狠手,故而费了些力气,现在被这暖洋洋的风一吹,困意便涌了上来。
“……好了,去睡吧。”
金光关了吹风机,也感觉到了宁七明显的精神不振。伸手推了推,见这人已经半合了眼,身子歪歪斜斜地眼看就要往地上栽,不觉有些好笑的将人拉回来。
拍拍对方的脸,总算看见黑色的眸子有些迷糊的睁开,有些涣散的视线半晌才落在上方带着三分笑的面孔上。
“七夜,可以了,去睡觉吧。”
宁七伸手揉了揉眼睛,习惯地嘟哝着反对:
“是宁七,不是七夜……”
人却有些摇摆地站了起来,朝卧室走去。金光也随之起身跟了进去,看那人往床上一躺,便没了声响,知道是真的累极,也不再去打扰他的好梦,只是替他脱了鞋盖了被,又在床边看了那张已没有过去种种伤痕的年轻睡脸半晌,细致的容貌露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也真的不能再真的满足微笑:
这么久这么久,他们终于可以抛开那些身份,简简单单地在一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