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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杀 ...

  •   听着外面甲士整齐一致的脚步声,马车内昭娖的心稍微安稳下来。这个时代的贵族拥有自己的私兵,而且这些私兵的战斗力比国君拥有的军队甚至还要高。
      就是不知道对上秦军会怎么样,昭娖抿紧了嘴唇。马车里的其他两个人也是沉默着不发一言。

      楚国公室跑路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早在倾襄王元年秦军攻陷楚都,这些贵族们跟着楚王逃出了楚都。
      渐渐的外面开始噪杂起来。郢的布局和其他六国并无多大区别。
      这时国都里人心惶惶,哪怕是晚上也难以安静。

      一队人从离王宫近的南门靠近。几个城门统统都有秦军在,但是秦军不能对每个城门都是布以重兵。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选择一个秦军势力相对弱的城门冲出去。
      “秦军攻城了!!!”
      随着这声似乎用尽生命的大喊的是几排火箭。火箭射上城墙头。经过连日的激战,守在城门上的士兵已经疲乏不堪。晚上又被这秦军一攻,这都城看来不保了。

      突然马车外就变得非常不对劲了,马的嘶鸣声还有戈戟相撞的声响在这夜晚里格外激烈。昭娖头一次听见这样真正的冷兵器厮杀的声音,不由得全身发抖。甲士分成几层,外层负责与与秦人厮杀,里层围在几乘马车周围负责保护车里的人。

      “阿成,阿娖,快过来!”郑氏一把把两个孩子拢在怀里。
      马车前的御者轻声叱喝,让马匹安静下来。

      青铜戟一刺,戟上弯钩便勾破对方铠甲刺进血肉里。长戟一回,对方脖颈上血雾四起。鲜血喷溅而出和躯体倒下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甲士们顾不得身边兄弟倒下,他们眼前的任务远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多:护送主公一家顺利冲出郢!
      这会要逃的绝不止昭氏一族,郢城里还有些其他贵族也是恨不得立刻背上长一双翅膀赶紧飞出去。
      贵族们算准了现在主力正门,他们手下的私兵也是血海里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比起有虎狼之称毫不逊色。
      “嗖!!”箭镞破空而来一箭要走人的性命。
      “咔!!!”一支羽箭直接穿破家眷所在的马车车厢,半截箭身卡在车内。

      不等车内的母子三人回过神来,直接一支羽箭再次刺穿车厢壁直指郑氏太阳穴。被郑氏抱在怀里的昭娖听前自己身边传来一声刺破的声响,抬起头。看见一直羽箭插在车厢上,箭镞对着郑氏的头。
      心中原本被拼命压制住的恐惧在那一刻爆发,昭娖嘴一张。郑氏眼明手快的一把把女儿的嘴给捂住。两只手臂将一双儿女搂住身子压下。用自己的身体把孩子护住。
      “唔唔唔——”原本出口的尖叫被郑氏的手一捂,立即化为了呜咽。昭娖整个身子被郑氏压在了席面上,眼睛因为近在咫尺的死亡瞪得快要脱出眼眶。眼泪不断的流出沁入席中。此时郑氏无法出言安慰。她一只手死死的按住昭娖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她下了太多的力气,要是昭娖那声尖叫传了出去恐怕对己方都不是什么好事。

      昭座手下的私兵立刻冷静下来,“射!”
      一排排羽箭整齐射向天空。
      外面厮杀声连天,车厢里呼吸声粗重。郑氏这会早已经鬓发凌乱,没有了平日里优雅的模样。
      昭成被外面这么真刀真枪的一吓,此时早已经呆若木鸡被郑氏按在身下。浓厚的血腥味从车廉外流进来。

      他们甚至能听见兵器刺入肉里的声音。

      “趋!”外面御者手中策鞭笞马背,在外围甲士射手的掩护下向前奔进。此时六国交通,从国都就有道路向四周发散而去。

      郢都城门这边,百来名秦卒肩扛巨木撞开了郢都的城门。秦兵手持长戈冲入郢都大门看见楚国的兵卒就砍杀。

      破城而入的秦军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将这个商代就存在的国家一点点啃噬殆尽。秦军攻入郢城之中王城所在的小城,将楚王负刍俘虏。并将郢都里被楚国人视为国之重器的钟全部找出来打碎。楚王室的宗庙同样也被捣毁。
      国君被俘虏,宗庙被毁。楚国……这是被秦人亡了!

      **
      昭座一行人杀出一条血路,朝着南方一路奔走。等到天色大亮后方没有秦军追上,才就地稍做休息。昭座令人查看一下伤亡情况后,便走到了妻儿所坐的马车前。
      他府邸中还有许多的姬妾庶子庶女,但是真正带出来逃难的只有嫡妻和一双嫡子女。

      他让人打起车前的车廉,车厢上插着几只羽箭向人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阿雅……”昭座不让旁人打起车廉自己掀起车廉。

      一眼看到妻子搂着两个孩子坐在里面。郑氏的头发乱了,身上衣服也凌乱不堪。两个孩子在母亲怀里也是目无焦距。尤其是昭娖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像是失了魂魄。
      “夫君。”郑氏看见昭座的脸,回过神来。她一女流说不被外面的那些厮杀鲜血吓到,那绝对是不可能。但是眼下这状况她就是再怎么样也要咬牙撑下来。

      “阿成,阿娖。已经出了郢了!”郑氏松开一直护在两个孩子身上的手臂。
      昭成已经七岁放在这个年代,已经到了男女分席的年纪。他从一晚上的厮杀惊吓中稍稍清醒过来。他怔怔的望了望母亲,然后将视线转向昭座。
      昭座此时一身戎装,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一看就知道曾浴血奋战过的。

      昭成不愧是昭座的亲生子,他一下子就从惊吓里脱了出来。对着昭座双手持起,拜下去。
      “阿成拜见阿父!”

      “起来吧。”看着儿子拜在地的小小身躯,昭座一把把他提起来。
      “告诉阿父,怕不怕?”昭座此时满脸的血污,看着就有几分狰狞。

      “不怕!”昭成挺起脊背,“孩儿乃昭氏之子,怎可被这样吓唬住!”
      七岁幼童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相称的稳重,昭座揉了揉嫡长子的头,“那么阿成日后一定要记住,从秦人手里抢回来。”

      “诺!”

      郑氏看着父子俩的对话,原本苍白的脸色好歹回过一些。低下头看见女儿痴呆的跪坐在那里,眼中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
      “阿娖”郑氏轻轻唤了一声。

      但是怀里的女儿却没给她半点回应。
      该不是被吓傻了吧?郑氏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拍了拍她的背,“阿娖阿娖?!”

      昭娖被郑氏这么一喊一拍,原本石板一样的脸有了裂缝。她眉头皱起来,“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也怪不得她,本来就是在平和的坏境下长大的,一下子让见到了最原始的冷兵器战争,还差点被要了小命。的确受不了。
      昭娖哭的很大声,突然听来头上一声暴喝“止泣!!”

      她顿时被吓得收了哭声,涕泪满脸的望着面前高大如山的昭座,“小女儿哭哭啼啼有何用!”说罢,昭座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郑氏望着昭座远去的背影,看着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女儿,叹了口气揽过儿子。
      被昭座一喝,昭娖这会就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她爬到车口,慢慢挪动身躯。

      这一幕正好被郑氏看见,“阿娖,你这是做甚?”
      “吾欲寻鱼。”昭娖低下眼眸,低声回答。

      “现念着为何!”郑氏被女儿这话弄出怒气。都在逃亡路上还在惦记着乳母!
      “阿母之老阿姆呐?”这个时代唤乳母为阿姆,昭娖知道郑氏也是把自己的老乳母带着的。
      女儿这么一说,郑氏想起自己车后跟着的乳母。她怀里抱着儿子,不好下去。

      昭娖稍稍提起裙裾,抓住车辕立即就跳了下去。
      “阿娖!”眼瞅着女儿在自己眼前一下子就跳下车了。郑氏出声制止。但是终究还是快不过昭娖的动作。

      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已经照下。空气里带着清晨特有的露水气息。周遭都是一排排树木。
      车道一直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马车周围都是大战过后的甲士。满脸的血污还有满脸疲乏。
      昭娖站在道路上,头上两只总角早凌乱不堪,几缕乱发贴在脸颊上。抬起头望望天空。天空湛蓝无比,几只鸿鹄拍打着翅膀。还没飞过她脑袋上这片天,一直羽箭射出直接就射在其中一只的头上。

      连悲鸣都没有,这只鸿鹄直接掉落而下,掉在离昭娖不远的地方。羽箭贯穿了这只鸿鹄的头部,箭簇从眼睛处射进,为上杀。
      羽箭把大鸟的两只眼睛射穿,一点都没有伤及那身羽毛,甚至连血出的都少。这等功夫也算难得了。
      “彩!”那些士兵里似乎起了小小的喝彩声。

      昭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鸿鹄,想着这一箭毙命,定是不痛苦罢?士兵们纷纷拉开弓箭对着天空飞过的鸿鹄们射杀。
      羽箭尾部有着便于回收的粗线。铠甲摩擦的声音由远而近,一双短軪靴出现在已经死了的鸿鹄旁边。
      昭娖抬起头顺着那双靴子看上去。看到那张铁胄下的脸的时候,昭娖愣了愣。那张脸很年轻,而且相当的俊美。虽然脸上沾有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但是昭娖还是能猜测出被肮脏血迹遮盖下的肌肤应该是很白皙的。

      这个人她之前是半点都没有见过。

      年轻男子捡起地上的鸿鹄,抬头正好对上昭娖看他的一双眼。他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皓齿。
      “少君为何在车外呢。”他问道。

      昭娖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话一问出口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过于愚蠢。除了子女,没谁会在逃亡的路上带上一个小女孩吧?
      “我欲寻阿姆,壮士可愿帮我?”她并不清楚鱼在哪里,这时代的人尤其是士自尊心特别高。对他态度无理些,哪怕对方是贵族,说不定都会拼了一条命杀了对方。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女,没有什么资本对别人指手画脚来着。

      “阿姆?”年轻男子眨了眨眼。手里提着已经死掉了的鸿鹄向昭娖走来,“少君请随缺来。”
      那只大鸟被倒提着,殷红的血从两只被射穿的眼洞伤口中一滴滴的落下。随着年轻男子走动的动作洒成了一行殷红的点线。
      昭娖看见黄土地殷红的血,胃里一阵翻山倒海,强烈的恶心感随着空虚的胃袋一路顺爬向上。
      此时她肚里空空如也,就算吐也吐不出什么了。

      “阿娖?”两人身后的马车的车廉被卷起,郑氏的脸出现在车廉后。郑氏看见年轻男子那张脸后,先是一怔,然后迅速放下车廉。
      “阿娖去寻阿姆,呆会就回。阿母莫忧心。”昭娖朝着马车一拜。然后就跟着年轻男子走了。
      马车有几乘,而乳母们所坐的车子比起郑氏的那辆根本就没得比。按道理说乳母应该出身清白。但是实际上,为了自家子嗣的身体着想。基本都是挑选性情温顺,身体健康无疾病的年轻女子为主。
      鱼就是如此,在生下头胎后因为人长得好,性子好,奶水多被选为昭娖的乳母。

      “鱼?”昭娖试探着叫了一声,因为鱼是和郑氏的乳母同坐一乘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事实是,车廉被颤颤抖抖得一只手掀开,露出里面惨白且恐惧为消的脸。
      鱼举着手里破烂的已经看不的帘子。看着站在车前的昭娖。呆呆的唤了声“少君?”

      “鱼,怎么了?”昭娖看着鱼脸上有异。上前走近了几步,朝车内看去。

      “莫莫莫!少君别看!”鱼见她朝车内看,她几乎是要把自己纤细的身子把车内一切堵住。
      但是终究还是晚了,昭娖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胸口一只羽箭,羽箭几乎已经全部射穿这车厢,将老妇人扎了个对穿。透胸而出的那只青铜箭簇上还带着稍许的衣料碎片。
      另一个年轻妇人整个头都被钉在车厢里。年轻妇人眼前瞪的大大的。鲜红的血液从她头上伤口一路蔓延而下,顺着她圆润的面庞而下一直流淌进她衣襟里。
      已经干涸了的血流和青白死人的肌肤,车里浓厚的血腥味道让昭娖忍不住后退几步。抱着腹部当场干呕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上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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