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现世》凌凄七

1、安稳现世

　　广袤无垠的大地，向地平线慢慢延伸过去。沙滩看不到尽头。
　　缓缓升起的朝阳，从水中迸出，如新生一般，火红耀眼。
　　少女抚了抚额前的碎刘海，坐在沙滩上。身后是一片金黄，面朝着一滩深蓝。
　　后面是热情昂扬，前面是冷静沉稳。
　　起风了。
　　少女皱了皱眉，却又舒缓地笑了。

　　“青空。”
　　像是遥远处传来这么一声淡淡的呼喊，又像是在极近处压抑了感情。
　　少女本被朝阳刺痛的眼睛忽得睁大，停滞一秒，不知是朝阳太刺眼，还是怎样，又合上了眼。
　　青空没有动，却感觉眼眸被人捂上。
　　“猜猜我是谁。”
　　她没有作答，只是用一声近乎叹息的声音。
　　“五年了，锦灰。”

　　五年前青空还是拥有阳光笑容的少女，五年前锦灰还在这里。
　　五年前的朝阳跟现在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你突然不再出现在我的生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空爱猫，不识路，经常平白无故的忘记回家的路。
　　锦灰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居。
　　有年夏天，在家门口玩的小青空意外看见了一只全白的小猫，兴匆匆地就跑了过去。小猫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全力奔跑，因为太小，速度并不很快，青空便一直跟着它。
　　待小猫跑进沙滩不见踪影时，青空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记忆中没有的地方。
　　或许不是记忆中没有，而是来过，却忘记了。总之，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没有办法。跟着小猫左拐右拐的她因为她激动，根本无暇记路。或许记了也没有多大用处。
　　妈妈告诉过她，街上的坏人很多。
　　于是青空走到沙滩上坐了下来。因为跑了很久，小青空打了个哈欠，就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青空。”
　　青空是被喊醒的。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猜猜我是谁。”
　　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像是觉得她肯定知道一样。
　　于是青空笑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奶气。
　　“锦灰。”

　　那一刻，什么恐惧，不安，都灰飞烟灭了。

　　锦灰长得很帅。
　　在长大之后青空更是认定了这一点。
　　追锦灰的不止是同班的女生，甚至其他班的女生也会在休息时间悄悄的走到他们班装作无意的来偷看。
　　作为青梅竹马，锦灰和青空定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那天青空因为有女生借问题的名义一大早就和锦灰亲密接触而非常不爽。于是她闹了小女生脾气。
　　为什么，那么明显的意图为什么锦灰看不出来呢？
　　哼，他肯定也很享受吧！
　　青空越想越气，于是一天都没有搭理锦灰。
　　独自挨了一天的青空慢慢地顺了气，仔细想想也认为自己太小气了。
　　锦灰也不过是她的青梅竹马。而他确实很受欢迎。因为是一个班，所以锦灰也不好拒绝。
　　为自己上午还生气的原因全部找好了借口，青空想要趁放学回家的时候为今天的无理取闹给锦灰道个歉。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
　　“青空，有人找。”
　　青空一出教室就被人捂着嘴巴拖到了女厕所。
　　“青空？”一个看起来很‘时髦’的女生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青空看着她紫色和红色相间的头发，皱了皱眉。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肚子上狠狠的被踹了一脚。
　　“不要缠着锦灰了。”
　　缠？青空不解。她从小就一直和锦灰一起上下学，她从来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
　　但是她很理解面前一群女生。
　　不过是为爱蒙蔽了双眼。
　　她无奈，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辩解什么。
　　于是接下来就是密密麻麻的拳头和被踹。
　　青空抱着脑袋，不知所措。
　　看来锦灰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这一条怎么原谅他呢？青空想，归结为他太帅吧。
　　疼痛慢慢袭来，她觉得，还不如晕过去的好。
　　于是她晕了。

　　“青空。”
　　她是被人唤醒的。
　　睁开眼睛是一片黑暗。
　　“猜猜我是谁。”
　　听着习惯的陈述句，青空笑了。虽然她全身都很疼。
　　“锦灰。”

　　那一刻，什么不愉快，不高兴，都烟消云散了。

　　再后来，一直到高三毕业，青空再也没有收到这样的‘礼遇’。

　　青空理想很小。她想要和锦灰考同一所学校，学同一个专业。在小城找一份简单的工作，过普通的生活。她还要养一只全白的猫，起名叫绵羊。然后，安稳现世。可是，她说这份理想实现必须要有锦灰一份。
　　她自称是因为她找不到路。
　　锦灰只是淡淡的笑。

　　可是高考过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锦灰的父母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但是因为对方是有势力的人，于是没有律师敢接下这个案子。那人一手遮天，掩埋了事实真相，扔给了锦灰十万元。大摇大摆的离去。

　　锦灰失踪了。
　　青空眼睁睁地看着锦灰家的家具被一件件抬出去，问了负责的人，说是主人卖了。
　　再后来，房子也换人了。
　　锦灰人间蒸发了。再也不见踪影。
　　青空收到了和锦灰同一所大学的通知书。
　　锦灰成绩很好。而她为了这一天，多少个夜晚彻夜不眠。
　　她抱着一丝希望走进大学，却在那里沉默的过了四年。

　　锦灰，一直以来都是你找我。
　　现如今，我却找不到你。

　　大学毕业后青空回到了故乡，在老家找了一个看守海滩的工作。
　　她不知道她在执着什么，为了什么。
　　可能是为了一份纯真的记忆。
　　母亲问她，“青空，你不是想在小城找一份工作吗？”
　　青空只是笑，“可是我不识路啊。”
　　母亲愣了愣，没有过多言语。

　　一直，都是锦灰牵着青空的手带她上学。
　　他会指着城中东边的一条街，“长安街。”
　　有时指着城中西边的一条街，“上阮街。”
　　然后指着城中北边的一条街，“回家的路。”
　　然后他温柔的手心包裹着她小巧的手，紧紧握着。

　　在老家待了半年，母亲开始让她相亲。
　　一开始，青空总是拒绝。
　　可是后来母亲的一番话，让她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母亲哭了。
　　她说，“我知道你喜欢锦灰那孩子！可是他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生死未卜，过得好吗，难道你就一辈子这样？！”
　　她又说，“青空，你冒冒失失的，需要人陪，需要人照顾。锦灰不在了，可是你需要有个人带着你走过这城市的每一条路。”
　　她痛了。
　　她的心狠狠的痛了。
　　没错，那个温暖的手心不在了。她需要一个人来陪她，陪她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路。
　　她还需要有一个人陪她走过人生这条路。
　　于是她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一个男生，两个男生。
　　五个男生，十个男生。
　　他们都很好，可是青空看不上。
　　终于，她遇到了一个男生。
　　他有着温柔的迷人的外表，他的地理很好，他有一双很能干的手。重要的是，他的手心很温暖。
　　像当年牵她走过每一条街的他那样。
　　可是她拒绝了。
　　她说，“可惜，你不是他。”
　　没错，就算是这样，纵使过了五个年头，她还是忘不了他。

　　青空记得她看过一篇小说，里面有这样一句话。
　　再见再见，是不是再次犯贱。
　　她小时候喜欢粘着锦灰，可惜锦灰走时连再见都没有对她说一句。
　　他连让她犯贱的机会都不给她。
　　可惜她还是犯了。

　　在这第五个年头，她的日子还是那样。
　　听说当年的那个家伙因为种种罪名入狱了。
　　她笑了，依旧继续守着沙滩，看着朝阳升起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可是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青空。”
　　这一声很飘渺，青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是当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的眼上时，她肯定了。
　　“猜猜我是谁。”
　　这样的句子，这样的温暖，还会有谁呢？
　　她很激动，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很紧，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一样。
　　她压抑了很久，想要控制住自己，却忍不住让泪水打湿了他温暖的掌心。
　　最后，成了一声近乎叹息的声音。
　　“五年了，锦灰。”

　　那一瞬间，什么痛苦，什么煎熬，都不翼而飞了。

　　是不是她安稳现世的生活，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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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灰：

　　她很小，喜欢猫，不识路，很粘人，却可爱。
　　我爱她。
　　她是青空。

　　她小时候曾经失踪过，被人殴打过。
　　她不知道，那些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动我的东西。

　　她如此调皮，每次找到她的时候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纯洁的脸，再多的担忧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青空。”
　　失而复得的心情让我几乎每次都抑制不住自己。
　　“青空，青空……”
　　在她快要醒的时候，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让她看到自己焦急的脸。
　　于是，只好捂住她的眼睛。
　　这样子显得有些突兀，于是我只好匆忙的加上一句。
　　“猜猜我是谁。”

　　后来父母出了车祸。
　　那位传说中的大官甩下十万元就一走了之。
　　没有人愿意帮我。
　　我恨。
　　于是我收下了那十万元，卖了家具，卖了房子，凑好了钱，决定出国留学。
　　我学的是法律。
　　而我并没有跟她道别。
　　因为我害怕看到她的脸，就会忍不住心软，而留下来。

　　五年。
　　我一回国，就运用法律成功的翻了案，顺带坐实了他一些民众皆知却敢怒不敢言的罪名。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
　　每分每秒她的音容笑貌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我还记得她说过，她的理想很小，想要和我考同一所学校，学同一个专业。然后在小城找一份简单的工作，过普通的生活。她还要养一只叫绵羊的全白的猫。然后，安稳现世。
　　我觉得我想陪她过这样的生活。
　　我很高兴她的人生规划中有我一份。
　　尽管她找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

　　经过多方打听，我知道她回了老家。
　　找了一份守海滩的工作。
　　我略微有些诧异。
　　突然感觉到当年的不辞而别真的很残忍。
　　我有些惴惴不安。
　　阿姨看到我时很惊讶，轻易的落了泪。
　　她说五年了，她没有想到我还会回来。
　　她还说，青空还是傻傻的，青空还是不识路，青空在海边。
　　青空在等我。

　　我远远地看到了海滩上孤单的身影。
　　跟那个夜晚一样。
　　同样，我还是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青空。”
　　我看到她抖了抖。
　　海滩边风很大。
　　我不忍心，捂住了她的眼。
　　于是我感觉到了手心的潮湿。
　　“猜猜我是谁。”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
　　“五年了，锦灰。”

　　没错，就算过了五年，我还是必须得捂住她的眼睛。
　　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她一转头，就会看到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