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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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大门常为有头有脸的人家敞开，看门的门公才四十出头，老腰却因为总是迎来送往而过早弯下；脸上的褶皱却并没有多少，这与他的实际年龄和外形毫不相符。由于分不清来客是主人喜欢的还是厌恶的也为了不让外人觉得沈府的姿态低媚，所以门公他从不带笑，没有表情就是他永远的表情，他是沈府唯一不会笑的人。看起来三十多的他，即便五六十岁的老人见了他，也常常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腰压低一点，免得四十不像四十，六十不像六十，徒增尴尬。
这是今天沈府的第四位客人，来人把拜帖递上，是大公子沈宣听的朋友，他受大公子邀请，将在府里住上一段时日，是位贵客。门公板着张脸，躬下腰将章审明引进门，喊来一个婢女，把他带到大公子的庭院去。
章审明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院子的两处风格似乎分庭抗礼。靠近阁楼的那边，在拐角围着种了几棵细幼的小树，一簇簇浅紫的喇叭花缠绕上去，一条花藤还越过小树缠上了柱子，十分清雅，又十分散漫。在离院门稍近的右侧，有假山、小溪、盆栽，典型大户人家的小花园。
踏上曲桥，扶着栏杆向下看，水流顺着渠道缓慢流动，下到了有几级石阶的地方打了一圈圈漂亮的水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泉水，明晃晃的太阳铺盖在水花上，“噗噗”的水花裹着金粉转了个弯又继续前行。章审明吓了一跳，大半个身子伸出了栏杆外，梗起脖子眯眼睛细看，可耀眼的阳光、白银一样的水光刺得他看不清楚。
“哟，审明，掉落去了掉落去了！”
“什么掉落去了？”
“你咯！怎么，看你的样子，是想抠我家的金粉？”沈宣听带起扇子，呼啦啦地扇起风来。他家用的扇子简单朴实，背面是一纸的米白，正面“淡泊名利”四个大字几乎占去了扇面的所有空间，连落款也没有。
他轻轻一扇，就把身上重重的银钱味源源不断地向外挥散着，一些人被这钱香味吸引过来，拿胶布缠住断骨的腰，门公一样围在他身边；也有人闻不得这铜臭味，在他背过身时朝他的影子吐口水，按照他们的说法来讲，不叫吐口水，而是唾弃。本该是乡绅名流的他，却被这些口水害得毁誉参半，然而他也无可奈何，只好经常让女人陪在他的身侧，代他散发香气。
章审明吓得整个人都扒住了栏杆，回头惊异地问：“真是金粉？”
“真是。”
“大财主，真可怕。”他闭上眼，喃喃自语。
“哥！”
沈宣听把扇子塞进衣领，扭头看向对面的阁楼，他的妹妹撩起门帘，倚在门边看过来，身后的丫鬟接过手，撑住竹帘子。
美人美人，章审明在心里默念，一把扇子“刷”的展开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想要拨开，那碍人的扇子却不动分毫。只得出声问道：“老兄，你这是干什么？”
移开扇子，沈宣听两根手指弓成鹰爪状，对着章审明的眼珠子一晃，肃声道：“刚刚你一直盯着我妹妹看，敢再多看一眼？”
章审明也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他无所谓地嗤笑：“我也就看了两眼。”一眼看你妹，一眼看你妹身边的丫鬟。
“哟，你还敢看不起我沈家的姑娘？”声音顿时拉高了，非逼得章审明直说：“看得起看得起。”
“哟，你敢觊觎我家姑娘？”
“看不起看不起。”章审明顺着话头直摆手。
“哟！”
“呸！糊你一脸瓜子，有完没完。”
沈家人丁单薄，沈老爷膝下只有二子一女，沈宣听之下一弟一妹，刚才喊他的便是小妹沈金葵，章审明来时，两兄妹正窝在屋里说话。长兄如父，沈宣听面对家里唯一的女孩，自然关爱有加。沈金葵今年刚过十六，与本城的一家商户的公子订了亲，而今闺中待嫁，那公子与沈宣听同出一个书院，师承一派。
沈宣听收起扇子，又塞回衣领，得意地说：“别打我妹妹的主意，没门，啊，我妹夫可好可好了。”
正说着话，沈金葵便领着丫鬟步履轻盈地飘了过来，脚步虽快身姿却仍端正着，叫人不觉轻浮。她走到沈宣听背后，小声地喊了一声“哥”，视线对正章审明时，不自在地低了低头，又往沈宣听的背后躲了两步。
气氛突然沉默起来，三人似是无话可说，突然一人炸出了声。
“大公子，客人一路奔波，来到府里，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呢！”锦枝从沈金葵身后走出，虚指着只放有着贵客行李的石桌，那桌上除了破旧的包袱，别的什么都没有。
“哦哦哦对对对，我一下不省得起，忘了。”沈宣听摊摊手，他旁边吩咐道：“你，快上茶来，要靓茶！”
锦枝应了一声，拍拍沈金葵的肩膀，就要招来大公子的婢女上茶。“慢！”长而懒散的声音叫住了她，她转身低眉应道：“客人可有吩咐？”
章审明顾忌着沈金葵在，不敢看她，略过沈宣听摇扇的风流样，只是端正在座，语气平平地问：“听说，沈家的醋都几好吃的？”
“唉？”锦枝茫然抬头，看到大公子一跃而起，一脚踏上石凳，气势汹汹地拿扇子指向客人，大呼：“呸，一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了，竟然睇中了我家的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