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经纪人》澜野

13、twelve

　　那一夜她们住在山顶上，林萱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帐篷是怎么从吉拉尔的小包里变出来的。但她现在躺在帐篷里，就不得不承认吉拉尔说的“我是个魔法师”这种蠢话。

　　“你在这里点火，把帐篷烧了怎么办？”哪有人会在帐篷里面点火的？当然除了吉拉尔以外。

　　“不会啊，如果起火的话，我有魔法，会变出水来浇灭的。你放心好啦。”吉拉尔怡然自得的用石头圈起了一个小圆圈，小火苗一下就窜了出来。

　　“信你就是猪！”林萱翻了个白眼，但她没在反驳，因为帐篷里比刚才暖和了很多。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住在这种荒郊野外，林萱有点睡不着。

　　吉拉尔用树枝架起了个小三角，用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保温杯在煮咖啡，很快，一整个帐篷里都是浓郁的咖啡香。

　　“要不要喝点？会暖和很多。”吉拉尔用衣服包着保温杯。

　　林萱没有余地的接过保温杯，盯着褐色的咖啡说，“如果我现在能在某个宾馆里，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一个美轮美奂的日出换一个热水澡，你赚了耶。”吉拉尔不明所以的说。

　　林萱抿了口咖啡，苦涩远远比烫的感觉要更清晰。

　　“你怎么一点糖都不加？”

　　“咖啡就是要苦的，才算咖啡嘛。”吉拉尔拿过保温杯喝了一口，烫的吐舌头。

　　然后是一整个漫长的沉默时间，只有哧溜哧溜喝咖啡的声音和小火苗烧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林萱望着火苗出神，真像是一个旅行者的生活，在遥远的路途上风餐露宿，漫漫长夜里只有火光相伴。

　　孤独，寂寞，但很自由。

　　一杯咖啡喝完，吉拉尔继续煮第二杯，林萱仍然一点困意都没有，刚才明明就一副一沾枕头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应该说点什么吧？林萱想，但她不确定吉拉尔想说话，于是她忍耐住了。不想被认为是聒舌啰嗦的大人，特别是一个臭屁的……小孩儿。

　　微弱的火光下，林萱细细打量着吉拉尔的五官。丹凤眼，但却不算小，有点上吊，却不像狐狸。睫毛长的不像话，鼻梁很挺，嘴唇上面的薄一点，说话的时候不会露齿。面颊轮廓有点像外国人，是混血儿吧？

　　眼睛是墨黑色的，嗯？眼睛？

　　吉拉尔抬头就看见林萱正出神的看着她，微微一笑，“看久了要收费的哦。”

　　“神……神经病！”林萱飞快的埋下头，该死的又被笑话了！

　　过了一会儿，林萱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免得她又出些不该出的糗。

　　“你是混血儿哦？”

　　“嗯，妈妈是德国人。”

　　林萱做了个吸气的表情，“那你怎么会来中国？”

　　“我爸爸是中国警察，后来死了。她就回德国了。”吉拉尔一脸的哀伤，表情装的完全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彻底激起了林萱愤愤不平的同情心。

　　“她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不带你一起走呢？”

　　“她……”吉拉尔顿了顿，耸耸肩，“家庭比较复杂吧。”

　　“再复杂也不能扔下孩子啊！”林萱激动地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吉拉尔觉得有些过，于是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还好啦，她都有寄生活费给我。”

　　“钱是不能买来母爱的！这是身为母亲的职责！她扔下你的那一刻就不配做你的母亲！”林萱越说越激动，挥过来的手差点打翻了保温杯。

　　吉拉尔愣愣的看着她，接着林萱说了一句她死都想不到的话。

　　“我来做你的母亲吧！忘记那个女人，我会让你幸福的！”

　　如果不是前面一句话，仅仅只有后面一句的话吉拉尔听到还是会很高兴。但她这下有点脑子不够用，所以依旧愣愣的看着林萱。

　　林萱爬到吉拉尔身边，把吉拉尔一把抱在怀里，说，“就算你是做杀手，我也一点都不会嫌弃的哦。”

　　“谢谢，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做母亲啊。”吉拉尔想笑，但她更想哭。

　　其实她想说，十二岁那年，那个女人就不再是她的妈妈了，那架飞往德国的飞机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但她怕她说了，林萱会马上买张去德国的机票找那个女人算账。虽然她想得过于美好了一点。

　　“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林萱以为吉拉尔憋着。

　　“我为什么要哭啊？”两个人抱在一起果然暖和了很多。吉拉尔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你不难过吗？”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难过死了。

　　“还好啦，反正我都长大了啊。”吉拉尔说话的表情像个长者一样，有种未老先衰的成熟。

　　林萱知道这种成熟是用什么换来的，那天晚上吉拉尔倒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多年教学的经验就告诉她这个“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

　　“所以你想跟我在一起吗？”吉拉尔用力的看着林萱，忽然这么说。没有太激烈的话语，没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就是那种“我长大了，你想跟我在一起吗”的简单和单纯。

　　林萱抽抽鼻子，有种酸胀涌了上来。于是，那种想要被保护的感觉也一点都不觉得丢脸了。

　　眼泪落在咖啡里，香味更加的浓郁。

　　林萱狠狠的点头，哭的稀里哗啦。但是很满，心里很满很满。她明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明白，她能从吉拉尔的话里懂得，她能保护她，能给她安全。即使是现在在逃亡，她依然能保护她。枪林弹雨，只要有她在，就一点都不怕。

　　就算再疯狂，疯狂到极点，也有个人保护着你。那这天下，你还害怕什么呢？

　　“不珍惜你的人都是蠢蛋，特别是男人，他们都不知道，你能成为多好的妻子。”吉拉尔笑的比火光还要明亮。

　　林萱抽抽噎噎，“你……你怎么……知道？”知道她曾经被男人甩过，而且甩的凄惨无比。

　　吉拉尔抽出胳膊，换她抱着林萱。

　　“我觉得我们以前就见过哦，看你第一眼就很面熟。”

　　“瞎说。”

　　吉拉尔想了想说，“在东大街西贝尔西餐厅摔掉整桌盘子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你？”

　　林萱瞪大了眼睛，睫毛上湿漉漉的。

　　“然后隔壁桌死了个大老板，你就趁乱跑掉了。那家西餐厅真是倒霉，没多久就关掉了。”吉拉尔一脸的惋惜，“其实他们家的鹅肝还是蛮好吃的。”

　　“那个穿风衣的人就是你！”林萱不可思议的说，当时是夏天，那个人穿了一身的黑风衣从她面前经过时就觉得这个人不是神经病就是白化症。可能前者多一些。

　　“那个时候我很菜啦，不穿多些就不知道怎么藏武器啊。”吉拉尔没所谓的说。

　　“什么武器要大夏天穿风衣来藏？”

　　“我自己做的弩哦！就是大了点。”吉拉尔很得意。

　　林萱顿时觉得吉拉尔肯定是疯子，“为什么不用手枪？”一枪就解决问题，多干脆啊。

　　吉拉尔嘟囔，“就是不喜欢啊。十七说，做杀手什么的，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不然客户就看不上你啦。”

　　“哪有这种说法？她肯定蒙你的！”林萱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恨上我的。

　　“真的啦，像上次死的那个党委员，二百米外的天台上就发现了一只烧了一半的玉溪烟。我告诉你哦，那就是一个叫凖的杀手。每次完成任务，她都会在天台上留下一只烟，她很厉害的，我都佩服死了。”吉拉尔讲的很兴奋。

　　“被你讲的，好像做杀手很光荣一样。”林萱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也不是。”吉拉尔表情缓和下来，笑的有点苦涩，“十七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正义。她告诉我，杀手也可以做正义的事情，杀手也可以找到爱人，杀手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哭哭笑笑。十七就是这样，所以我相信。”

　　“其实那天我很想帮你顺手杀掉那个男人，但是我看你哭的很伤心，我怕我杀掉他，你会更伤心。”吉拉尔想，大概那个时候，恐怕就已经爱上了这个叫林萱的女人吧。居然不给钱，也想帮她杀人。

　　林萱怔怔的望着吉拉尔，本来停止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吉拉尔，你犯规！”

　　“我哪有？”

　　“你这么早就认识我，却不让我知道。”害得我这么幸苦，等了你这么久，这么久。

　　“不过还好，现在也不算太晚。”林萱觉得，自己爱的人不怕性别，不怕年龄，只怕不能天长地久。

　　“对不起，我来晚了。”

　　吉拉尔的嘴唇张合，在火光的跳跃下有种诱人的魔力。林萱勾住吉拉尔的脖子，仰起头，主动吻上。

　　既然已经开始疯狂，那就疯狂到底吧。

　　山峰之上，渐渐展露出一丝金芒，缓缓晕开，洒满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