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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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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行人也渐渐少了。南方的五月天气已经很热了,梁平安在路边坐了好半天,才提起点力气,从来自于沈贺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他揉揉眼睛,站在路口有些茫然。他站得时间实在有些长,惹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半晌,他终于转过身,慢慢地朝学校大门走去。
郑宇明在寝室的日子没有之前那么意气风发了,寝室长这个词儿现在彻底成了个挂名,其余三个人里韩启威和周洲对他都不冷不热的,唯一稍好些的却是梁平安,一如从前帮他占座,收拾实验器材……可那副不敢多说又犹豫的嘴脸只会让他更加愤怒,心里的一股火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他恨不得这个人消失了才好……去他妈的老好人!
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痛快地让这个虚伪的“好人”得到惩罚!
郑宇明冷笑地看着眼睛红肿的梁平安,“怎么了?被人赶出来了?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一连串的质问和嘲笑像一大丛夹着冰碴的荆棘,恶狠狠地砸在梁平安脸上,韩启威和周洲都没在寝室,他独自面对着郑宇明畅快淋漓的讥讽,腿肚子僵硬的像木桩子,一动都动不了。他这副样子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羊羔,没有谁比他还好欺负了。
郑宇明说的肆无忌惮,把自己的怨气统统发泄了出来:“梁平安,你以为你真的多好?你就是个窝囊废!谁稀罕你那惺惺作态,你以为你带个饭就是好人了?打扫个卫生就是好人了?哦,还是因为你每天都摆出一副可怜劲儿?你根本不知道你唯唯诺诺的有多烦人,一个男人连一点主见都没有,成天管别人借钱,对了,我还小瞧你了,你借钱是去干什么了?走后门是吧?讨好有钱人是吧?梁平安,你就是个虚伪的小人!”郑宇明的脸色通红,像一只亢奋的公鸡,愤恨地闪动着翅膀,用尖利的喙爪凶狠地撕咬着什么假想中的敌人。
梁平安面对着曾经的室友,旧日的情分让他没办法撕破脸,性格上的软弱让他选择了后退。他终于找回了麻痹的四肢中仅存的一点气力,快步倒退着离开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后面传来“哐当”一声的关门,走廊里就再无声息了。他木然地向外走,几分钟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宿舍楼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一夜,他在学校小花园的石桌上度过了八个小时,这并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露天而宿。
第二天上课,他面目憔悴,头发乱成一个鸟窝,衣服也皱巴巴的,空着两只手,一副被人打劫了的样子。韩启威大吃一惊,也顾不上不听课了,急切地问他:“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梁平安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也只是摇头。
韩启威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管正在上课,拽着他胳膊就把他从后门拉出了教室,周洲没和他们坐在一起,不过眼神一直跟着他们,他左边坐着郑宇明,头都没抬正专心致志地听课。周洲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
梁平安面对着韩启威又担心又着急的疑问,他没办法编出什么谎言来,只能红着眼眶,一遍遍磕磕绊绊地重复着:“没,什么都没有。”被逼的急了,忍不住挤出一句:“我,我不能说,不能说!”
两人僵持了半天,直到课间的休息铃声响起,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中,韩启威的眼神由急切的热到失望的冷,他看着梁平安:“老三,咱们不是哥们么?你真的有不能说的事情瞒着我?”
梁平安低着头,好像已经无法再直视他,他看着韩启威站在他面前的两条腿,在凝滞的停顿后,终于离开了。他小声地喃喃着叫出韩启威的名字,可人已经走了,没有听见他无助的声音。他感到一阵一阵的悔意和彷徨,值得么?这一刻他突然希望这一切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便不必面临这样的抉择和困境。
电话的铃声打断了梁平安的思绪,他接起来,顾凛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上课么?”
梁平安望望韩启威刚刚走过去的教室门,鬼使神差地说:“没,没上。”
顾凛之顿了顿:“那你现在能出来么?我在超市门口。”
顾凛之昨天也没太睡好,他一看见梁平安的状态,心中立刻就猛地一沉。他打起精神,询问梁平安:“昨天后来到底怎么了?他……沈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梁平安还是犹豫,顾凛之却催促他道:“你还有什么顾虑的?我看都看到了,猜也猜个差不离,你说明白,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梁平安心里突然很难受,好像一下子有股水涌上了眼眶,他嗓子发紧:“没,没办法了,沈贺把我,把我赶出来了。”
顾凛之没说话,半晌,才凝重地问了一句:“你……你们是恋人关系,还是,咳,情人关系?”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能说出“包养”来改选了个隐晦的词,不知道梁平安能不能懂。
梁平安没什么犹豫,小声说:“恋,恋人。”
顾凛之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尴尬或者掩饰,他想了想:“如果你们是恋爱的话,那就好办,他多半是吃醋误会了,我帮你跟他解释清楚。”
梁平安的眼神燃起了期待,顾凛之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你不说实话,我当初就不该问。”
梁平安生怕他不乐意,急急地解释道:“沈,沈贺不让我说。”
顾凛之又叹了口气:“得,怪我瞎折腾吧。”
梁平安心中七上八下地给沈贺打电话,嘟嘟嘟响了半天,那边才接起来。他一下子把心提了起来,顾凛之在一边看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沈,沈贺,你在哪里?我,我想见你。”
挂了电话,梁平安说;“他说他在操场。”
顾凛之嗯了一声,梁平安的电话漏音严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顾凛之点点头,心里有了点底儿:“平安,他还接你电话,态度也还成,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梁平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夜的疲劳立刻去了大半。十分钟的路程五分钟他就走到了。
这个时间除了上体育课的学生,操场上基本是没人的,两个人到了地方才发现眼前空荡荡的,别说沈贺了,连上体育课的班级都没有一个。
梁平安有点发呆,顾凛之心里却隐约地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过了十几分钟,操场东面才出现个人影,近了一看,果然是沈贺。
梁平安眼睛就挪不开了,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沈贺……”
对方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顾凛之仔细观察沈贺,他听过沈贺的大名,因为这个大一新生一入校就锋芒毕露,议论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的确是有资本的。他不了解沈贺到底是什么性格,但和刚“吵过架”的恋人站在一起,他的神情实在是太沉着了,压根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来,顾凛之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仅仅是一个伪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打破沉默的僵局,友好地说:“你好,我叫顾凛之。我是梁平安的同学,也是朋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你别误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平安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沈贺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说吧。”
顾凛之压下心中的疑惑,归纳了一下事情的始末,说道:“其实,这件事都怪我。是我硬拉着他去酒吧,我以为他是单身,才给他介绍两个朋友。不过,平安他一直没同意,昨晚是特意去跟人说清楚的。”他说着还笑了两声,“我一直搞不懂他推脱什么,原来是因为你。”
顾凛之的笑声没得到捧场,他略有尴尬,沈贺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梁平安:“我知道他没这个本事。”
顾凛之听了这话,先是一喜,以为沈贺是松了口,可他对上沈贺的眼神,却没有看到一丝柔软。他心思急转,联系之前的疑惑……
顾凛之一下子猜出了沈贺并未说出口的言外之意。没本事?不如说是笨拙和优柔寡断!换句话说,没能力。他固然有大半责任,但梁平安的态度和应对也绝不是恰当和机智的,有第一次,谁能保证没有第二次呢?顾凛之向来擅长言辞,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扭头看着梁平安:“你听懂了么?”
梁平安没回答顾凛之,他看着沈贺,他们相识已经大半年,同居也有两个月,他看得出来……在沈贺冷静的外表下,他感到了顾凛之感受不到的东西。本能促使他抓住了沈贺的手,一遍遍重复着:“沈贺,对不起,沈贺……对不起,对不起……”沈贺仍然不为所动,他心里突然发酸,声音带上了哽咽的颤抖。
沈贺突然把目光转向顾凛之,顾凛之一惊,就听沈贺指着他对梁平安说:“你以后不再和他来往,能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