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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身世 ...

  •   身世

      “啾啾~~啾啾~~”

      根据昨晚那万里无云的明月夜我们便能知道,今天一定是个大晴天,灰背白肚的麻雀背着自残缺窗户外透入的光,站在窗框上灵巧的转动着自己的脑袋,观察着这些突然进入这个已经荒废好久的寺庙的陌生来人。

      清晨才刚刚开始,明媚的阳光就已经印在了释族少年秀气的眼睑上。

      “嗯……”

      少年眉头微皱,太过耀眼的光华,迫使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生机盎然的青翠眼瞳轻轻地缓慢转动着。

      嗯……?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是斜着的?

      不对……是我躺下了……

      这里……不是静斋院……

      那…………是哪里…………这是哪儿?

      脑袋有些跟不上眼睛所看到的事物,思维一团混乱,只是觉得自己被一种奇妙的舒适感包裹着,保护着。

      “呜…………”

      痛,痛,痛!

      努力尝试着转动了下身体,身子重得跟绑了几斤铁一般,身体的没一块儿肌肉都在悲鸣,每动一下,全身上下都受到牵连,被撕裂的痛不可挡。

      不过鉴心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没有躺在冰凉得地上,而是躺在十分简陋的草席上,因为破旧而冒起的草尖儿有些扎人——估计是稻草席。

      而且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被体温捂热的薄薄的毛毯异常暖和。

      忍着浑身酸痛的滋味,鉴心以手肘为支点,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刚起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捂着额头休息了片刻,开始整理思绪。

      “我记得……昨天我到明心林中……然后……”

      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断掉的片段在脑海中洒下一地密密麻麻的碎片,拼也拼不起来。

      “呜噜……呼噜……”

      正在思索中,忽而鉴心身边传来了某种大型野兽沉睡时特有的呜咽声,同时,鉴心感觉到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动,还牵动着自己身上的毯子。

      鉴心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身边有个巨大的活物在同一张草席同一床被子里,与他同床夜寐了一整晚!

      那人背对着他,被毛毯盖住的庞大身躯,活像一座小丘山,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整张覆盖两三个自己还绰绰有余的宽大毛毯也是被他占去了四分之三,披在自己身上的只有一小角而已。

      这么一大个儿,周身还散发着一种常人不能及的体热温度,让人在冷晴的早晨想要靠着他取暖。

      “此人是谁?”

      心下疑问,鉴心手指悄悄地扯了扯被角,拉下那边隐藏的面容。

      一团紫色的毛发首现映入眼中,熟悉的颜色,揭开鉴心记忆的一角,再往下,俊朗的眉目,尖挺的鼻尖儿,棱角分明的侧脸,打开了闸门!

      “啊!”

      是他!昨天与自己相杀的绝族!

      完整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排山倒海倾泻而出将人吞没!昨夜那场令人胆战心惊的生死肉搏还历历在目!

      鉴心噌地一下从草席上跳了起来!这冷不丁儿的一猛跳,身体自然是不准,又是一阵把骨头拆得七零八落一样的痛楚,疼得鉴心呲牙咧嘴,差点儿跪下去。

      “你醒了。”

      身后,一个沉稳又苍老的声音这么说着。

      “师傅?!”

      不用看也听得出来,这样平静的老者声音,只有知岸禅师。

      鉴心回过身,看到知岸禅师侧面对着他,从这个角度看,知岸禅师的驼背更加明显,可这位垂朽的老者环绕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他左半身朝窗户,身前还燃着一堆柴火,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下,煮着一罐什么东西。

      火光,阳光,两种光芒同时交错着映在知岸那一波不起的脸上,眼也没睁一下。

      鉴心摸了摸,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记得昨晚战斗后,衣服尽碎,血流如柱,筋断骨折,离死只差半步之遥!不用说,自己现在能穿着一身纯白的僧袍安然无恙,定是师傅救了他!

      “啊,学僧多谢师傅救命之恩。”

      刚要跪下谢恩,那百病缠身似的疼痛却也如影随形。

      知岸没有理会,只是静静的睁开了眼,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汤匙和一个小瓷碗,从面前煮沸的小陶盅里舀了些不知是什么的绿色汤汁,朝鉴心的方向递出。

      “饮吧。”

      鉴心连忙上前,恭敬地接过了小瓷碗,靠着知岸身边吃力地盘腿坐了下来,黑乎乎的小瓷碗,碗沿边上还有个小小的三角形缺口,碗底沉淀着不知名的绿色液体,倒映鉴心不怎么好却有所起色的面目。

      “呜……”

      刚凑近小碗,便闻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像是朽木青苔树叶死水腐烂在一起的味道!

      虽然是师傅煮的汤汁一定没问题,但那个诡异浓郁的气味,还是让鉴心有点儿迟疑。

      知岸一边用汤勺搅拌着陶罐中的药汤,一边对鉴心说道:

      “为师虽为你治疗了皮肉之伤,接起断裂的骨骼,但你伤势沉重,雷电之力已深入经脉,摧毁你的奇经八脉,唯有用药汤配合你自身的调息方能痊愈。”

      “嗯,多谢师傅。”

      鉴心到底还是孩子,就算心智比其它同龄人成熟得多,对苦药之类的东西还是不免有些抵触,于是憋了一口气,想将药碗中颜色古怪的药汁不经味蕾地全数灌进肚里。

      谁知,那绿汤非但不苦,反而还有一种甘甜的味道,温热的药明明还冒着热气,鉴心却感觉像清凉的山泉滑过喉中,药汤一进到肚子里,鉴心顿时感受到从昨天就一直没吃东西空空如也的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篝火,由丹田为起点,一股热流朝八方散发,流动四肢百骸,所经之处,堵塞的穴位经络无一不畅通,在鉴心体内行运了一个大周天之后,直冲头顶百会穴!

      鉴心连忙调运内息,协助那团热流疏通自己的经脉!

      “啊~~~~~~~~”

      鉴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带着一身的血污浊气也一并吐出。

      排出了污浊气息,鉴心立即觉得自己灵台一片清净,五官明朗了不少,视觉听觉明显都有大幅度的提升,更让鉴心全身的疼痛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感觉如何?”

      “多谢师傅,学僧已无大碍。”

      “嗯。”

      鉴心将小碗还给了知岸,老僧只是点点头拿了回来,纵然好奇那药物究竟是何灵丹妙药,但在鉴心眼中,知岸一直有一种未知的神秘感,不管是武功还是智慧,都是深藏不露的难以测度,一碗药,就能修复鉴心受损经脉,倒是不足为奇了。

      收回了药碗,知岸继续熬煮着陶罐里的汤药,时不时往底下加些枯草当做木柴,师徒间一时沉寂,只有汤勺与陶罐内壁碰撞的脆响,和稻草燃烧的劈啦声回荡耳畔。

      鉴心环顾四周,发现此处乃是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内中堆满了稻草,无名杂草重稀松的地砖中冒出头来,位于破庙正中央的佛像被大火烧了个半截,栽倒在地,墙上西方接引的壁画也是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至于寺庙本身更是惨不忍睹,说他是破庙还是好的,其实根本是一处废墟!寺庙的门窗早就破破烂烂,东倒西歪,或者干脆不翼而飞!屋顶上破了不止一个大洞,清晨的露水自碎瓦砾的尖端滴入里面,很显然它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仅仅是靠着几栋还算结实的房梁勉强支撑着这个房顶罢了。

      对于这些,鉴心倒不怎么关心,他最在意的,还是在身后一直沉睡……或者昏迷不醒的绝族狼人,很明显,这狼人被自己以‘锁云指’重创天枢死穴,必定是功体尽散。

      ‘锁云指’乃是佛门一阴柔的内功武学,通过佛力的灌输,直通对手穴道之处,让敌人内息出现分岔与不通,在这道力劲彻底清除之前无法运功,更能锁定周身五大要穴,只要力劲未除,便让中招者受尽扳筋错脉之痛!云本是虚无飘渺之物,这门锁云指能将云锁定,足见其“锁”功了得!

      刚才短暂的看了一眼,回想起来貌似自己留在那狼人身上的锁云功力不但尽除,而且原本就带有的刀剑拳爪之伤也无一例外地全数复原。

      师傅为何要求这绝魔?难道为了慈悲一念,真的要以慈悲净土众生的安危做赌注吗?

      鉴心不解,却也没有着急着问,只是陪着师傅,顾守着眼前的那一小团火焰。

      知岸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人一见到他的身形相貌,一听到他的老翁声音,就会莫名心宁神静,宛如在春风吹散一叠书纸时,压定纸张的一块石头。

      沉默了许久,知岸放下了手中汤勺,忽然说道:

      “鉴心,你跟随为师修行已经十六载了吧。”

      不明师傅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鉴心点头道:

      “是,自学僧可以记忆事物开始,师傅便已对学僧悉心教导。”

      “十六年,你从未向为师过问你的来历,难道你就不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吗?”

      “好奇,当然好奇。”

      鉴心老实地点点头。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生,即便是佛祖,也曾由摩耶夫人以凡胎生出,师傅你不也常教导我们:释族男儿在世,当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啊;但是……”

      鉴心话锋一转:

      “学僧既已选择跟随师父修行佛法,便该知佛修者,应顺天命,知足常乐,师傅不告知,必有苦衷,学僧就无理由询问,时机成熟,自然知晓。”

      知岸面露满意之色,摸着下巴的白须缓缓点头:

      “不错,孺子可教矣,能隐忍十多年,你的心性与定力,远比为师想象的还要强。唉……命数使然,机缘已到,或许为师是该告诉你关于你的身世与父母了,希望你有所心理准备。”

      “师傅?”

      知岸又顿了顿,继续抛出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鉴心,你可知你为何天生白发,为师又为什么不为你剃度?”

      “这……”

      蹊跷的问题,让鉴心不知如何回答。

      天生白发,虽与常人有所不同,但这十六年来,这一头纯白的头发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不便,倒是为何不剃度,而带发修行,这倒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沉思片刻后,说:

      “白发,也许是因为学僧体质特殊,身患先天隐疾,不剃度,是师傅认为学僧修行不够。”

      “是,也不是。”

      知岸的答案模棱两可,使人琢磨不透。

      “论定力,你的禅定功力远在你的师兄弟之上,甚至在慈悲净土的同辈僧人中也属翘楚;论佛心,你之慈悲心与对佛理的理解,为师都看在眼里。至于白发,你所说的先天特殊体质是真,却非是疾病,鉴心,你可曾听说过‘三千无垢丝’?”

      “三千无垢丝?”

      初次听闻的陌生词汇,引出鉴心的身世之谜。

      “凡人有三千烦恼丝和七情六欲心,而与之相对的,便是脱离欲界离阿罗的三千无垢丝与天人大悲心!
      当年,净魔壤心战役中,观音胁侍窥世苦自爆千年菩萨身,以回溯佛果之招——‘倒驾慈航’与灭天魔帝同归于尽,绝族群魔无首,军心动摇,由咒魔尊带领,一边朝鸿天大陆北方的灭绝魔域撤退,一边靠着掠夺人族的粮食补给军用。”

      知岸禅师娓娓道来,平稳不带任何语气的诉说,却使得鉴心屏息以待。

      “那时候,弥陀圣尊、牟尼圣尊以及药师圣尊,因灭天魔帝一招‘天地灭绝’而同时受到重创,封身于卍法天宫养伤疗养,慈悲净土全靠六大菩萨之首的文殊胁侍主持大局。
      文殊胁侍作风果断利落,认为纵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一举歼灭,于是派出了相当数量的精英僧兵,追踪魔兵撤离路线,乘胜追击,为师,也在其中。”

      为什么呢?知岸禅师只是很平常的在叙述,那语调跟平时让鉴心去做饭洗碗一样,鉴心却能清晰的想象出当时那兵荒马乱的情景。

      身子,有些颤抖。

      知岸继续道:

      “绝族且战且退,净土步步紧逼,咒魔尊自知在劫难逃,便使计将残留的魔兵兵分两路,一路对当地人族大肆造杀,吸引众僧注意,而咒魔尊则亲自带领另一路走水路返回灭绝魔域;
      他之计策奏效了,众僧全力针对第一路的魔兵,将他们逼入了位于慈悲净土与德炎皇朝交界线的‘天乐峡’内,天乐峡四面石壁,陡峭环石,形成包围的困兽之势。岂料……”

      知岸禅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天乐峡内尚有一个小村庄存在,名唤‘天音村’,那群魔兵以村庄中的居民为人质,意图威胁僧兵退开,正当僧人们犹豫不决之时,峡谷中的天音村的魔兵却已不耐烦,当场屠杀村中居民,扬言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包围在外的僧人没有撤离,便杀掉一户人家,并把他们的内脏全部挖出挂在村口外以示众人!”

      “啊,太残忍了……”

      随着故事情节的伏落迭起,鉴心使劲攥紧了拳头。

      “而在天音村民中,有一户人家,乃是一对夫妇,男姓白,女姓观,妻子已怀胎十月,眼看分娩在即,丈夫似乎曾经在德炎皇朝中做过军官,算是有血性的汉子,为了保全妻儿与全村之人的安危,主动朝魔兵挑衅,意图引开魔兵,但可惜……”

      知岸面上露出了悲叹的惋惜神色:

      “白施主的英烈壮举未能成功,反让本就惊弓之鸟的魔兵杀性更张,自行放弃与净土交涉的机会,开始肆无忌惮地虐杀村民,更不巧的,是白观氏竟在此时动了胎气,临盆在即。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天音村的地层直通慈悲净土主心地脉,地层因释绝双方大动干戈而崩裂,清圣佛气暴冲而出,被白观氏吸入,竟临时改变了腹中胎儿的体质!”

      “难……难道……!”

      似乎猜出了其中的意义,鉴心身子僵硬,嘴唇颤抖起来,两汪碧潭中满是震撼!

      知岸肯定了他的想法:

      “不错!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了白观氏孕育了万中无一的‘清净佛莲胎’之机缘!自清净佛莲胎中诞生的婴孩,其最具特征的,便是三千无垢丝!”

      “三千……无垢丝……”

      过于震惊的自身来历,鉴心只是喃喃的重复着这五个字,右手无意识的抚上了白色的鬓发。

      知岸禅师点点头:

      “三千无垢丝,正是三千世界无垢清净光的象征,而由清净莲佛胎生出的,拥有三千无垢丝者,相当于有了不可思议禅定灵佛心,心境远比普通人更加澄明,妙慧过人,佛根深厚,学习修炼佛法,其速度与成效也远超于常人;更为难得的,是他们天生具有大慈悲,大智慧,有着修行九世以上高僧大德的修为,乃是天命佛者。
      唉……净土地气随让白观氏的孩子有了无垢丝,却也造成了另一项变数!”

      故事未完,鉴心的心又提了起来,而知岸本人,也似乎随着讲述,牵动了久远前的回忆……

      ……………………………………………………………………………………………………

      ……………………………………………………………………………………………………

      大战方休,作为主心战场的天音村已是面目全非。

      天乐峡天乐峡,曾经供世人享得天伦之乐的世外桃源,如今被魔兵铁蹄无情踏碎。

      绝族,释族,人族,或许真的只有死亡,才能让这三个种族的人那么安分的同时待在一块儿。

      刺在横七竖八无名尸体上的利箭箭羽上还燃着残留的火苗,而在后边,一座座茅屋同样也在燃烧,大火鼓起滚滚浓烟,呛得直让人流泪,大团大团的黑色烟雾朝天乐峡窄窄的天空中飘去。

      黑烟在天上聚集,很快就将整个天乐峡的天空遮盖得一丝不漏,如黑云压境,压抑非常。

      天乐峡内一线天,极乐天音梦炊烟。

      这是挂在天音村村口的一副打油诗般的对联,文采虽然不怎么样(好吧其实我是在吐槽我自己= =)但也足以想象当初此地的居民是何等的无忧无虑。

      如今,谁还能在这里安居乐业呢?

      “啊……”

      一声悲叹,知岸踏着沉重的脚步,不忍再看,禅杖随着双脚一步一叩朝天音村深处走去,似在悼念逝去的生灵——无论是人是佛,还是魔!

      检查有无魔兵中的漏网之鱼,确认天音村中的幸存之人。这是文殊胁侍交给他的任务。

      “呜……呜……”

      微弱的声音,瞒不过知岸的双耳,知岸屏住气息再仔细聆听,的确有谁,在痛苦的低吟!

      “嗯?人声?难道尚有幸存者?速寻声源一观究竟!”

      救人如救火,知岸急寻声音源头,一番左看右找之后,终于发现,那声音竟是从一堆尸体中发出来的!

      “施主,坚持!”

      知岸放下禅杖,大力地掀开层层叠叠的尸体,一具一具,最终在尸体堆的底部,露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

      “果然还有生人!”

      又将一具老妪的残躯拉开,躲在其中的人终于露出了面目——是位妙龄女子!看来是躲在尸体堆的底下让她躲过了杀劫。

      女子生得杨柳宫眉,朱唇贝齿,金枝玉叶,倒是一位佳人,只不过现今满头大汗,乌黑的长发散乱的粘黏在脸颊上,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即便都咬破流出了血丝,也不愿松开,而她的双手,死死地搂住身边的一具男尸不肯松开。

      “施主!”

      知岸的视线再往下移,只见女子一身白色布衫上血迹斑斑,肚子鼓得大大的!下身还在不断地渗血!分明是快生了!

      “啊~~呀!!”

      见到知岸一身的袈裟与光脑袋,女子终于放下心的放声大喊起来!

      “大……大师!快……快救我的孩子!我……啊!!!”

      腹中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剧痛,疼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大大地张着嘴,拼命地呼吸着!

      “施主振作!”

      就算是有违佛门戒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知岸面色沉凝严肃,一把扯下身上的袈裟,垫在了女子的腰下,任凭血液在灰色袈裟上蔓延!

      “随我指示吸气!”

      知岸大声一喝,一手按在了孕妇的肚皮上,朝内输送内力一助胎儿脱离母体!

      “啊!!!啊!!!呜啊!!!!”

      “施主,吸气!不可屏气!”

      纵然得到知岸佛门内力相助,生产的过程却依然艰难万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女子的痛叫声越发显得无力,好几次疼昏过去,又无例外地被痛醒了过来!

      在清醒与昏迷间被反反复复地折磨!

      “不妙!此女身材娇小,盆骨之大小不足以让婴儿顺利产出!”

      孕妇难产,知岸又何尝不是急得满头大汗,汗水在他光亮的头顶上被火光照的亮晶晶的。

      “再这样下去,母子双方皆会有性命之忧!”

      知岸一手运功,一手托住女子的腰部,为她找到用力的支点,希望胎儿能因为倾斜的角度而顺利滑产,不过成效甚微。

      就在这时!女子腹中竟产生一股无与匹敌的强大吸力!将知岸禅师的佛门精纯内力全数吸进!

      “我的内力……!怎会如此!”

      知岸大惊之下,赶紧以佛门天眼透视女子腹中情况,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女子的子(河蟹)宫内部,一个婴孩居然双手合十,两腿交叠,呈莲花座盘坐于胎盘中央!

      而那胎盘更是奇异!在羊水之中,无缘无故地生起了片片薄膜,似透明的莲花瓣一般将那胎儿稳稳地托在莲花胎中!

      脐带还连接着孩子的肚脐,缠绕了胎儿腰身一圈,胎儿浑身晶莹剔透,几乎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内脏!他安详地闭着眼,嘴角划出纯真的微笑,身上更散出圣洁玉白萤光!甚至不用以天眼视之,也一样可以于少妇的肚子,看到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

      小小的子(河蟹)宫内,惊现莲胎孕佛婴之奇象!

      “这是……清净佛莲胎!”

      虽未曾亲眼见过,但知岸毕竟博览群书见识广大,清净佛莲胎之名脱口而出!

      “啊!!!呜~~~啊!!!”

      这时候,感觉到腹中异动的女子,惨叫声又倏然变大了,与此同时,知岸更看到,在胎儿不断汲取知岸之佛力的同时,一个婴儿本不应该生长的头发!竟在莲胎中从婴儿光滑的小脑袋上疯长了出来!白色的发丝在羊水中飘飘扬扬,仿若清波中随波飘动的水草,显得神秘美丽!

      “啊啊啊啊!!!”

      血,越流越多;痛,有增无减!

      即便如此,女子的双手也没有离开身边已然断气的男人,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施主对不住了!”

      知岸大汗淋漓,内力的运输加大,但胎儿像是喂不饱的无底洞,来多少吸多少,甚至还自知岸体内反吸佛气!终于!在两人的努力下,胎儿带着湿湿头发的头露出来了!

      “嗯——!”

      虽见婴儿白色的脑袋露出,知岸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掌心传出温热的佛力,贴在少妇被汗水浸得冰凉的肚子上,不敢停下,生怕内力的运送一但断了,那就是一尸两命!

      “呜啊~~~~~~~~~~!”

      少妇弓起身子,两腿打直,两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大张,还能清晰的看见她以舌尖顶在上颚想缓解疼痛。

      一点,一点,又一点。

      婴儿的身体随着溢出的羊水与鲜血逐渐产出了!

      孕妇本就难产,为防止婴儿的脑袋卡在产道以致窒息,知岸急忙撤了运功,双手托住婴儿的头部,缓缓的轻轻用力,终于!将婴儿完整地捧了出来!

      以内功帮助婴儿和少妇断了脐带的连接,再撕下一块儿衣襟将孩子包裹住,知岸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根本就不会接生,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还好,母子相安无事。

      知岸看了看婴儿,神奇的是,婴儿只是在知岸的怀抱中沉睡,与在莲胎中的样子没什么两样,没有半点的哭闹,完全不似凡人所生得孩子!

      “施主,是位男孩儿。”

      知岸将孩子抱到了少妇的面前。

      女子因失血过多,面无生气,就连刚才还绯红的脸颊现在也不见一丝血色了,她气若游丝,有气无力,只是看看了知岸怀中的白发婴儿,对自己儿子那一头白发毫无疑问,却是拼尽最后的力气,朝身边的男人转过了头,声若蚊虫,只听他推了推那男子的身躯,道:

      “相公,你看,那是你儿子……”

      啊,原来这男子是她的丈夫吗?难怪分娩期间也一刻不愿放开他。

      那男子粗犷的脸上还有大把大把的络腮胡,两眼紧紧地闭着。

      “你看一眼啊……看一眼啊……”

      女人用手抱起了男人的头,对着知岸怀中的婴儿,可惜……

      “娘……娘……”

      女子唤不醒丈夫,侧动脑袋,又朝着另一边,前面盖在她身上的老妇伸出了手,知岸赶紧上去帮忙扶了一把,帮助她将身子挪到了老妇的尸体旁,伴随少妇移动的轨迹,地上拖出了一片血迹。

      “娘……你快看呐,我没让您失望,是个男孩儿,我给咱白家传宗接代啦……”

      接着,女子的目光有转向了躺在其他各个位置的尸体:

      “小叔……大哥……大嫂……你们看……那是我们白家的后代……”

      虚弱的声音,一声一声,唤出亲人不散的魂,一声一声,敲击知岸感怀人世的禅心!

      这座尸体堆,竟然是他们全家人以性命为女子搭建成的堡垒!他们以命相护,换来了女子与腹中胎儿的安全!

      “啊!”

      知岸的眼睛湿润了,他毫不掩饰的老泪纵横,任凭泪水顺着面上的道道沟壑皱纹滑下,滴在婴儿天真无邪的睡脸上。

      “施主切莫再动,让老衲为你止血!”

      话虽这么说,可是佛门的治疗术只能解决皮肉外伤,脏腑内伤,以及各种难缠的疾病,对于这样失血过多的情况,唯有道门八卦杏花宗的“造血大法”能治。

      实在是……无力回天矣!

      “大……大师!”

      最后,女子摇摇头制止了想要勉力一试的知岸,用沾满血的手紧紧的抓住了知岸的袖子,恳求道:

      “大师,小女子有最后一个请求,望大师慈悲,能够成全……”

      知岸抱着婴孩蹲下了身:

      “阿弥陀佛,施主请说,老衲必定照办。”

      对于一个临死的母亲,知岸还能拒绝什么呢?

      女子抓在知岸衣袖上的手的力道不由加大:

      “请……大师……答应我……无论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得知他的父母,您都不能让他想着为我们报仇!”

      女子朝婴儿投向了深情与愧疚的目光,颤抖的手,想去抚摸他,却又怕血迹弄脏了儿子的脸庞。

      “我只希望,我们的儿子,能长在净土,忘却杀戮与仇恨,这辈子……就当个普通人吧……”

      “我佛慈悲,老衲明白了。”

      “感谢大师……小女子这便可安心的去了……”

      “敢问施主之姓名。”

      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与她的儿子一样纯净:

      “小女子姓观……”

      “阿弥陀佛……”

      观姓女子依偎在丈夫的怀中,看着他的侧脸,幸福地笑了笑,轻轻吟道:

      “狼烟英眉扬策马,江山一泓君似画。
      此去今来情何在,回首青灯念菩萨……”

      一首诗,一段情。

      两个人,万般心。

      观氏在诗句结束的同时,微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唉!”

      又一次,知岸发出的感慨的悲叹,究竟何时……究竟何时才能成就佛果,普度众生呢?

      知岸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拿出了念珠,念诵起了《佛说阿弥陀经能》为他们超度: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尔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
      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佛说此经已,舍利弗及诸比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

      诵完了佛经,知岸这才将注意力放回了婴儿身上,而白发婴童,却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两眼之中,是一种奇特的翠绿色!

      然而,婴孩却是没有像普通孩子一样,睁开眼便发出嚎啕大哭之声,相反,他安静得出奇!

      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全身透露这一种禅定功夫高深莫测的佛修气息,像是坚石,千年不移;像是净莲,一尘不染;像是碧海,深不见底;像是镜子,返照人世。

      白发婴儿转动着灵动的翠绿双眼,环视着四周的惨状,良久,婴儿闭上了眼,乖巧的眉头拧做一个川字,竟从眼角旁流下一滴泪水!

      知岸心中大惊:

      “观他举动,分明是为人间悲苦而哭泣,此婴刚生下,便具有如此大悲之心!清净佛莲胎果真非同凡响!”

      但随后,他看着那婴儿,又陷入了沉思:

      “三千无垢丝……天人大悲心……莫非,你真是‘他’的轮回宿体?或者……这仅仅是巧合而已?……罢了,无端猜测于事无补,还是先将此地的所有尸首一一填埋再做打算吧。”

      轰隆隆隆隆……

      “嗯?”

      正在思索,周围忽然传来莫名震动!

      “不寻常的震动!”

      知岸立即警惕了起来,将放在一旁的禅杖重新拿起,眼观四方耳听八面!

      找到了!

      知岸根据脚底下土地所传来的震荡规律,及时发现了造成地震的缘由,竟是——那些魔兵的尸体!

      身着黑色铠甲的魔兵尸体快速的异变!身体有如不慎跳上岸的海鱼一般噗通翻腾起来!这还不是一句两具的,而是……所有!

      堆积在此的魔兵尸体少说有一两千!这么多数量的尸体一起无缘无故的在地上躺着跳动,是个人看了都觉得心里发毛的恐怖!

      这种尸变一样的异动,知岸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嗯,莫非是咒魔尊所下咒术……不妙!”

      是了!咒魔尊事先就知道这一路的魔兵绝无生还的可能,于是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前就对他们施下了咒术,让他们死后也要拉释族的人下地狱去!

      而这种咒术应该是需要遇到清圣佛气才会发动,这场战役以释族绝族双方同归于尽收场,自然没机会发动,而方才清净莲佛胎所泄露的佛气,正是引动咒法启动的引子!

      “危险!”

      察觉到深陷死境,知岸转身欲退,却不料,峡谷前半段的尸体经过剧烈的抖动之后,已开始爆炸!

      彭!

      彭!

      彭!

      一连番的惊天爆炸声后,一股恐怖的绿色尸毒之气夹杂着乌黑魔气,在漫天尸块儿飞溅的同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凡人触之即亡!

      “是尸毒!”

      知岸尚未作出反应,一连串的尸体爆炸已逼近了!

      毒气与魔气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知岸靠拢,尽锁退路!

      “至少将孩子的父母尸身带出……”

      抱着这样的想法,知岸伸手想去把观氏与白氏的尸体带出,但又闻数声惊爆,天乐峡上空,传来了岩石掉落的声响!

      知岸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从高空中,几颗巨大的石头破开浓烈的黑烟向着知岸所在的地方砸了下来!

      足尖急点,知岸迅速地向后退去!就在下一秒——

      轰!

      落石应声砸落在知岸刚刚站立的地方,虽避开落石,但也将观氏白氏的尸身困在了内中!

      “这……”

      看起来,是魔兵尸体爆炸时所产生的震动,动摇了天乐峡两边的石壁山崖,导致本就因长年风吹日晒有所松动的石头,在此时如暴雨般全数落下!

      “这也在你的算计当中吗?咒魔尊……”

      知岸抡动禅杖,击碎那些还来不及躲闪的岩块,可知岸一手挥杖,一手抱着婴儿,总有顾此失彼之处,在知岸用禅杖敲出生路的同时,一缕黑色的魔烟气息,悄然无息地顺着婴儿的口鼻钻入了他的体内……

      “啊!离开!”

      没时间再犹豫了!知岸身形一转,身化极光之影,巧妙避开数百从崖上砸落的落岩石块儿飞旋而去!

      …………………………

      片刻后,知岸的身影出现在了离天乐峡有着十里之远的另一处高峰上,虽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不过,除了身上沾了些灰尘,人,倒是毫发无损。

      知岸远远地看着那片正在持续倒塌的天乐峡,看着它,在顷刻之间,将所有事物,连同佛魔人,一并埋葬在了永恒的沉寂当中。

      “阿弥陀佛。”

      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哀伤,知岸这一声佛号,别现沉重。

      过后,知岸又瞅了瞅襁褓中的孩子,婴儿大大地睁着眼睛,好奇的注视知岸。

      而知岸依旧愁眉不展,由于刚才的疏忽,让那魔气有机可乘,进入了这个佛婴体内,现在,那道魔气已经于佛婴的意识紧紧依附在一起!虽然很弱小,但如若强行将其剥离,只怕会损毁孩子的意识。

      “呀~~~呀~~~”

      小婴儿咿呀学语着伸出手在空气中不知抓着什么,知岸看着他,婴儿也同样回望他,翠绿的两眼将知岸的面容尽收其中,知岸甚至能清晰的从婴儿眼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最后,他无奈道:

      “罢咯!看来你我合该有一场因缘,观你眼眸清澈,如明镜一般可鉴本心,就名为鉴心吧!”

      “呀~~呀~~咯咯……”

      仿佛听懂了知岸为他所取的名字,刚还为世间苦厄流泪的小婴儿此时破涕为笑,咯咯的笑了起来。

      而知岸,望着这世上最纯真的笑容,嘴角也不知不觉的勾了起来……

      ……………………………………………………………………………………………………

      ……………………………………………………………………………………………………

      “我没料到狡猾如斯的咒魔尊竟在魔兵尸体上下有暗咒,引发爆尸术与尸毒术,未能将你父母以及家人的遗体救出,乃是知岸毕生的遗憾……”

      故事终了,知岸望向了自己在机缘下得到的徒弟鉴心,而鉴心,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学僧,代我爹娘感谢师傅救命之恩……”

      双膝落地,鉴心向知岸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知岸连忙伸手要他扶起:

      “师徒缘分,你无需如此。”

      鉴心抹着泪痕,摇了摇头,仍然长跪不起:

      “若非师傅,学僧早已命丧黄泉,学僧能有今日,全是靠师傅的慈悲而来,师傅之恩,鉴心没齿难忘。”

      “这些年来,为师一直在寻找祛除那道魔气的方式,却至今未果,才导致你现在被心魔尊纠缠……”

      一听知岸居然吐出“心魔尊”这三个字,鉴心一瞬间止住了哭泣,震惊地看着知岸禅师:

      “师傅你……!”

      “不错,为师不仅知道心魔尊的存在,更知晓他在昨晚附上了你之精神世界!”

      “呃……”

      鉴心张着嘴,却哑然无语,最近一切发生的事都太过不真实,其实因为昨晚与狼人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后,心魔尊就再也没出过声儿,以至于直到知岸刚才说出他的名号,鉴心才想起还有那么一个大麻烦。

      鉴心只知道师傅很是神秘难测,却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了若指掌!

      知岸见鉴心一副吓得痴痴呆呆的模样,解释道:

      “净魔壤心一战,慈悲净土、德炎皇朝以及云海明岸,佛儒道三方纵人员伤亡惨重,灭绝魔域又何尝不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六大魔尊中,被誉为鸿天战神的战魔尊战死,心魔尊□□被毁,可他的残魂元神隐蔽了起来,心魔的去处,谁能知道?他可能潜伏在鸿天界任何一个角落等待重生的机会,为师万万没有想到,此魔头就在慈悲净土内……”

      “师傅,学僧不明白……绝族皆是魔修之人,是如何……”

      “这便是为师所犯的错误了……”

      知岸轻轻一拂袖,面前火堆须臾间熄灭,冒出一缕细细的长烟顺着屋顶的破洞飘出破庙。

      “当年你所吸入的那道魔气,固然弱小,到底也是魔气,因它长久以来对你似乎没有危害,为师便大意了……鉴心,若我没猜错,你最近有魔魇出现对吗?”

      知岸都问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鉴心点头回应:

      “是的师傅,学僧确实是在禅定中会不是出现魔魇景象,是从去年开始的……”

      “果然如我所猜……魔气会随着你的年龄增长而影响越来越大,心魔尊也是因为这团魔气,才能寄宿于你的意识中……你……”

      “呜……呜!”

      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知岸的话,知岸与鉴心一回首,那狼人少年似乎快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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