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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廿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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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的乡村,别说落后的医疗条件,所谓的医者也都是些农民,他们救治病患的能力极其有限,拥有的医术大多也就长辈的代代实践传授,没有文化可以将这些传统的草药知识成文,而这样的医术慢慢随着时间流失在人世上。小桃奔急着寻医,不知疲倦地奔走在村与村之间,试了几十种家传秘方。她的脚跟早已磨出厚厚一层茧,但是从未有见效,症状毫无减轻。小桃一次次喂他爷爷,喂了吐,吐了再喂,直到极力抗拒任何进食。看着爷爷骨瘦如柴,始终没有见有所好转,情况只有更差,小桃开始绝望。
一天小桃刚从山头挑水回来,路过一片片田地,发现一个老人躺在干涸的田地上。她放下扁担,走过去想扶其他,正要蹲下,那老人突然手一伸,紧紧抓住女孩手腕。速度如此之快,小桃不禁大吃一惊。看起来那么虚弱的老人,怎么会如此的力气和速度,小桃一时心里有防卫意识想后退,但被抓住的手腕更紧了,只见那老人慢慢抬起头,小桃才发现这个人眼里戴着一副墨镜。那老人干裂的双唇张开,停顿了片刻,缓缓冒出了一个词:“水。”
小桃只捎看他的脸,就知道老人处于极度饥饿中。这几年降水很少,庄稼收成年年减低,开始变成荒地,最近从北边迁徙过来的难民很多,每个都两眼空洞,面黄肌瘦,有不小还在襁褓的小孩,因为缺少粮食,不是被丢在路过的村庄,就是命绝迁徙的途中。小桃的村庄很小,那里的村民也长年饱受饥荒的磨难,不可能容得下这些难民,而这个村庄也仅仅成为了这些难民的中转站,然后再继续迁徙,如同背井离乡的候鸟,看不到前进的人生,只看到世间的荒凉丑态。
然而,这个老人显然和其他难民不同。他穿着朴素,肮脏不堪,但身上衣布是完整并不破烂,不像小桃那样穿着浑身补丁的衣服,这种情况非常少见,除了路过地主青砖家门看到的那些人。小桃点了点头,她双手手心当作葫芦瓢捧过水,老人一下就像闻到鸡血的黄鼠狼,猛地凑了过去,小桃把水倒进老人的嘴里,一拨接着一拨,待老人喝得差不多了,小桃也就没有再去舀水。
接着小桃手伸进衣服里,抽出绑在腰间的布条,从里面摸出一点白面,手里一揉,白面就像花粉一样散了开来。女孩接着一点点的分开白面,零散着放进老人的嘴里。老人含到了白面的味道,眼镜底下淌出了泪水。他竟然也不急着吞咽,慢慢的咀嚼,就像嘴里舌尖的都是世间的珍宝。他抓着小桃的手终于慢慢的放开,脸转向了小桃。
小桃隔着对方脸上的墨镜,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小桃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后面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观察着她。即便如此,小桃也没有退开,她也审视了那张脸片刻,于是将自己的腰带再绑了回去,这时老人才说话,声音很沙哑,“小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现在身无分文,无以回报。”
“不用了,”小桃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她的声音很清脆干净,“你沿着这条山路走,走三四个时辰,就可以见到一个村落,那里可有收留你的善心人。”
老人依旧看着小桃,没有作答,他撑起了身子,不作声不动作,像在回忆。突然他摸了摸胸边上的口袋,然后感觉发现什么东西不见了似的,眼睛在四周寻找。过了一会,他转向女孩,嘴巴动了动,犹豫了半刻,一脸愁色和焦虑,终于说,“小姑娘,你有看到我的罗盘?”
“罗盘?”小桃一脸疑惑地看着老人,她连罗盘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更别说找他的罗盘,“你说的是盘缠吧。我没见过,我不会做这种……”小桃以为老人一时糊涂说错了,误以为自己是小偷,心里不平。
“不,罗盘,”老人打断小桃更正说,“一个像铜镜一样的东西,”老人手指比划了一下大小,“上面凹凸不平,刻了很多纹路,背后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拿的时候可能弄丢了。”
小桃摇了摇头。这个老人很古怪,既然那个罗盘既然如此重要,他为什么不好好藏着非得拿着,但也实在看不出来老人为什么如此焦急万分。这种焦虑,就像是不仅仅是丢了自己东西那样简单的焦虑,似乎里面还隐藏着其他的焦虑。
小桃回头,也帮着老人四处寻周,不一会就看到田边不远处有个东西,在正午的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小桃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她琢磨了会这是什么东西,那老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那东西,突然一拍干裂的土地,口里急匆匆地喊道,“不要碰它!”
小桃被老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老人撑着想站起来,却又倒回地上。然而当老人看到小桃回头,他竟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就像之前的喊叫从未发生过。老人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布料,脸上有些懊恼,说,“这副老骨头……不应该这样,”然后老人面向小桃,把布料递向小桃,带有祈求的意味,“我腿脚不灵便,你拿着这块布去捡那罗盘,千万不要碰到你身上任何地方。”
小桃取过黑布,看到上面有奇怪的纹路,是从未接触过的手感。她也没多想就走了过去,捡起这个闪光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玩艺,上面有数不清的纹路,发着金铜色,亮得就像一面镜子,却看不清自己照在上面的容颜。她顺手翻到背面,上面刻着好多个字,小桃看不懂,她不是文盲,只是这样的名字和这样的书法还是第一次见,她瞪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懂最后的一个字“齐”。
小桃把罗盘递过去,老人则像宝物重拾似的,小心翼翼,用手掌心拭擦了一次接着一次,又拿衣服擦了好几遍,才放回自己的衣袋里。
小桃看这老人行为古怪,想着自己也算仁至义尽,爷爷还在家等她煎药和照料。每天日复一日的重活,不会减少只有增多,她就感觉全身的负荷使得她筋疲力尽,但她逃避不了,也不知该如何逃避。小桃说:“老大爷,我劝你赶紧的,这条路天黑后不好走,这山头都有猛兽出没,迷路了就难出去了。”
那老头依旧表情奇怪,他盯着女孩片刻,说了句,“我来这村头是为了找人的,”接着他拍了拍两袖上的尘土,“你们村里四年前是不是死了个奇怪的老太婆,死前疯疯癫癫?那样的病就像村里的传说一样。”
小桃惊讶,她知道她家的事村喻户晓,但是眼前的这个老人,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又如何得知这样偏僻的事?
那老头读到她眼里的惊讶,笑了,笑声很干涩。他从兜里的腰带里取出一张对折的纸,递给了小桃,“我要找这个人,我和他自幼相识,虽然多年不见,但我看你和他相貌还有几分相似。”
小桃认出来,是她爷爷的笔迹,和落款。但是她不懂,为什么爷爷会给他寄这样的信,而且最主要的是信里的内容莫名其妙,就像一通胡言乱语的梦话,颠来倒去根本看不懂,但奇怪的是每个字异常工整。小桃推断那是她爷爷得病后写的,但是一个成天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又正常的去写信,甚至是寄信,这可得像出城,得是好几十公里的路。小桃盯着信看了很久,然后迷惑的抬头,“的确是我爷爷的字,但……”
老人拍了拍小桃的肩膀,说,“我是城里的大夫,正是你爷爷来信托我帮忙。四年前你奶奶生病,爷爷远路到我,我那时远行不在家里,没有人及时告知事情的重要性,回来后也就没有重视,以为你奶奶已经治愈,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老人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什么?”小桃懵了,她完全不知道那老头的话,但是一听说是城里的大夫,看到爷爷生存的希望,立马热泪盈眶,身上突然来了几千吨的重量,压得她突然跪了下来,额头磕地,咽呜说,“求你救救我爷爷,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明白了,请快带我去,看怕时间不多了,”老人缓慢的爬起来,小桃立马蹦起,要搀扶老人,老人摆了摆手,说“刚才只是一时失去力气。”
老人示意小桃快去挑扁担,接着手里从腰侧和大腿间抽出一根长棍。那长棍上的工艺极其细致,老人在棍子两端倒腾下,棍子一端马上被抽出,变长成了能用的拐杖。于是两人朝她家方向,一步一蹒跚的走去。
“没想到你今日如此下场,”老人看着躺在床上的爷爷,轻声感叹,“真是造化啊。”
老人早已摸出那面镜子一样的罗盘。他摸了摸侧面,居然在里面挑出了几根近乎肉眼无法看到的细针,里面居然还藏着对折的薄纸片。
老人看了眼小桃,说“你先出去,接下来的不是你能看的,”他这时已经走近床边,突然在手里的拐杖里变出了一把短刀,发着暗光。“不要让任何人近里屋,除非我出来。”
小桃犹豫地看了眼爷爷,再看着那位戴着墨镜的老人,他的脸透出不能抗拒的威严,小桃知道面前这个神秘的老人是唯一的希望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屋子外,合上了门。
小桃看着老人走了出来的时候,早已满空星辰。老人在小桃耳边耳语了几句,女孩面露难色。过了一个时辰,最后两人扶着一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黑暗里。
后来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像小桃爷爷的症状,但是那个时候唯一可救他们的早已不在村里,包括小桃和她爷爷。
最后这个地方成了个废村,据说夜晚可以听到猛兽的嚎叫和众多阴魂的悲鸣。因为村是在隐蔽的山脚下,形成了自己的隔绝,而事实到底如何,无人可知。
吴邪第一次听到这故事,是小时候耍闹二叔唬弄的,当时二叔的目的之一也就唬着小孩玩。时至今日,吴邪在核对自家盘口,二叔的故事竟然和这个村庄对上了号。细细咀嚼,吴邪才发现它个中的蹊跷,马上派了个无关紧要的走鬼去打听,打听回来的情况和竟心中的推测如出一辙,于是决定亲自赶往,以免被人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