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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 ...

  •   “燕儿又发病了,我不能再等!你随我一道,去求君姑娘发发慈悲,救燕儿一命!”

      肖越的这句话,像是一记惊雷,轰然炸响在郎骁耳畔,震得他脑中一片空白,面上血色尽褪。他耳中嗡嗡作响,脑袋有些发懵,还在想着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绝不是前两日还在盘算的意味,这么说,师傅是要……他堪堪想明白,肖越却已经不耐烦等了,迈开大步,越过他,便朝着君窈暂居的客院走去。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雪,到黎明时分方停,青砖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靴子踩上去有轻微的“嘎吱”声。

      郎骁反应过来时,连忙几个箭步追了上去,不由分说,将肖越当头拦住,面上焦灼,便是促声道,“师傅!师傅!你别这样,你这样去会吓着阿窈的!我昨日……我昨日已经跟她说过了,你给她几日的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兴许她想通了,兴许她能够心甘情愿……师傅,求你,阿窈她……”

      肖越却是充耳未闻,只是绕过他一再地疾步前行,郎骁急得满头大汗,但终究不敢出手相拦,须臾之间两人已走至花园中,郎骁刹那间觉得头皮发麻,冷汗直透衣背,抬眼便瞧见君窈正立在一处影壁下,皱眉无声望着他师徒二人。只一瞬,郎骁四肢僵硬,大脑空白,而身侧肖越已经一个跨步上前,不由分说就直直跪了下去,双膝落地有声。“君姑娘,请你救命!君姑娘想必已知晓因由,我家燕儿今早又发了病,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只怕再拖…..再拖就回天无术了啊!恳请君姑娘可怜可怜我这没用的父亲,老夫只有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求姑娘慈悲!倘若君姑娘大发慈悲,救我家燕儿一命,老夫定然铭感五内,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以报姑娘大恩大德!”

      肖越伏倒在地,好一个言辞恳切,好一副痛彻心扉,声泪俱下。

      君窈却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不置一言,嘴角甚至微微勾起,像是噙着一抹讽意。直到肖越哭了良久,没有听见回应的声息,哭声慢慢弱了下去,郎骁神色似痛似尴尬地走上前,欲将他扶起。君窈终于开了口,“肖庄主,我不要你结草衔环,也不要你肝脑涂地!”在肖越红湿的双眼抬起,满怀希冀的望来时,君窈笑了,“因为我并没有打算在自己心上开个口子救令爱,我没有那么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倘若我现在要向肖庄主辞行,不知道……肖庄主会不会让我安然走出这山庄?”

      肖越慢慢直起身来,眼神点点锐利。君窈却像是没有瞧见,只是看向了郎骁,那双蓝眸里,有着清晰的担忧与挣扎,让她心头微暖,可是……可是,下一刻,那点滴暖意便被兜头一桶冰水淋得通透,涓滴不剩,他,又躲开了目光。他,不敢看她。他,还是在犹豫,还是在挣扎,还是觉得在她的心上开个口子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能够救肖燕儿,她也不会死,这样就很好,是不是?

      肖越脸上所有和善的面具在刹那间崩裂,露出有些狰狞扭曲的表象,双目充血,死瞪着君窈,而后,一字一顿,道,“老夫只有燕儿一个女儿,为了她,老夫不介意双手染血!倘若君姑娘当真要走,那么…….”

      “师傅——”

      “爹爹——”

      一高一低两声惊唤打断了肖越到口的狠话,郎骁焦灼惊颤,肖燕儿虚弱惊慌。“爹爹,你别这样!”肖燕儿不知何时被丫鬟扶到此处,推开丫鬟的扶持,跌跌撞撞奔了过来,揪着肖越的袖子,微抬的小脸苍白无血色,娇怯怯,好不楚楚可怜,“爹爹,君姑娘是师兄的朋友,我们怎么好相逼?她若救我,那是她慈悲,倘若不救,那也是我的命,求爹爹莫要为了女儿伤了师徒感情,别让师兄难做!师兄他……他也是不想燕儿有事的……他只是……只是……咳咳咳……”咳声倏起,肖燕儿刹那间像是撕心裂肺,面色死白,一手紧揪着胸口,似是喘不过气来。

      “燕儿——”肖越、郎骁同声惊唤。一丝暗紫的血迹蜿蜒淌下嘴角,肖燕儿头一歪,厥了过去。肖越和郎骁师徒俩大骇,又是一番慌乱,郎骁便已将肖燕儿打横抱起,疾步而去之前,深深地、深深的瞅了君窈一眼,这一回,却是君窈,别开了眼。

      肖越脸色铁青,手一招,数个黑衣人鬼魅一般凭空而现,冷冷的视线,如冰箭一般,锁困住君窈,“天冷了,君姑娘身子弱,如果着了风寒就不好了,还是回屋好好呆着吧!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

      她可以说不,可以拒绝吗?君窈扯扯嘴角,笑了。肖越却已转身疾步而去。那些个黑衣人沉默地朝她摆了手,请她回屋。她耸了耸肩,回屋也好,这天气,就该呆在热炕上,喝杯热茶,吃点儿点心,困了就睡,醒了就发发呆,谁耐烦去管那些糟心事儿,她笑着,哼了两句小曲,转过身,却觉得眼角一湿,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滑落,她抬手揩了揩,讨厌!风吹得眼睛都痛了!

      后来,君窈想,她果然是不困的,所以才会一直躺在炕上,发着呆,数着羊,却怎么都睡不着。紧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眨眨眼,这才发觉屋内的光线很暗,只是不知道屋外的天,又是黑云压境,还是天色忽晚。

      叶浅站在门口良久,也不见炕上的君窈有什么动静,没有扭头看她一眼,甚至动也没有动上一下,她挑了挑眉,借着微暗的天光走到桌边,放下篮子,点燃了烛火。晕黄的烛光略略驱淡了暗色,叶浅瞧着炕上将被子紧紧裹了自己,如同一只蚕蛹蜷缩着的君窈时,说不上心底为何一瞬间纠结复杂无比,咬牙道,“你是在装死?觉得这样,郎骁就会丢下肖燕儿来找你?”

      “是你帮肖燕儿‘病’的?”那时间未免太巧合!她可不是傻子。

      “弄假成真了!”叶浅也没想否认,云淡风轻得很坦荡,“我跟她说过,那赤蝎根虽然可以引发她体内的毒素,但要用好量,但她可能担心药效不够,所以量过了些。”弄成这样,可非她所愿!

      “这下,是当真等不及了?”君窈不知道是不是该讥笑两声,她当然知道肖燕儿要的不仅仅是她心头几滴血,她要的还有郎骁!只是这样一来,她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就是不知道眼瞧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漂亮师妹危在旦夕,郎骁……会不会等得及了!”叶浅优雅地在桌旁坐下,从篮子里那只汤盅中,舀了一碗杏仁雪蛤出来,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着轻啜了一口。

      “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你觉得看着我痛苦了,你就舒心了,觉得为你娘报仇了,是不是?”半坐起身,君窈半隐在暗色里的那一半脸容之上,淡淡嘲讽弥漫。

      “报仇?”叶浅冷笑,然后倏地拔高了嗓音,“你现在这点儿痛,这点儿苦算什么?可及得上我娘当年尝过的万一?你绝对想象不到从被背叛,到她过世,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君窈没有回应,只是转过了那双眸子,那本就轻灵无双,无比出色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如同黑葡萄一般,幽黑纯粹。叶浅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了语调,“再说了,你怎么就料定我只是为了报仇?你别忘了,我还是一名大夫,治病救人的大夫?”

      “用这种法子?在同样是病人的心上开个口子,去救另外一个病人?”她不是愤世嫉俗,她只是不甘心,她为什么要救那个肖燕儿,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

      “至少救了她,她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这就值得。至于你……相信我不说,你也清楚,三阴逆脉体之人本就活不长久,何况,你已经发作过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第一次,但据我所知,令堂当年在上灵枢岛之前,也从未发作过!你也该为郎骁想想,你…..能伴他终老吗?”叶浅毫无保留,也绝不留情,眼瞧着君窈面色俱白,神态怔忪,她嘴角半勾,“怎么?怕了?”

      “怎么?怕了?”记忆当中,那个清雅温文,总是让人安定的嗓音响起,窜过时光的海,刹那间将君窈拉回了十多年前,那一年,娘亲头一回发作,昏睡了许久,爹爹不眠不休,整整三天三夜地为她针灸,才将她救醒。娘亲清醒后,爹爹松了一口气,将娘亲抱在怀里时,头一句说的,便是这一句。娘亲的声音很小,说了些什么偷偷趴在门框上的她没能听清,只记得娘亲眼里含泪,满目哀戚,爹爹却是亲了亲她的额头,虔诚郑重,“对于我来说,窈窈是你我生命的延续,但你,就是我!所以你不用怕,无论生死,你不会独行!”

      后来,娘亲第三次发作后,便再没有醒来。之后,爹爹陪了她三个月,那三个月里每日陪她上山采药,下水抓鱼,教她识字,给她做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她,窈窈,你记得,要知足常乐,要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每一天,要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然后,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后黄昏,爹爹也睡过去了,在娘亲坟边,再未醒来。

      遇上郎骁之前,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们生死同归。遇上郎骁之后,她渴望着这样的感情,羡慕着这样的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可是,这一刻,她只觉得透骨的寒凉,冷,直窜心底。

      半晌后,君窈终于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对上叶浅的眼,讷讷问道,“你说你娘死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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