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上江湖》湿砚

85、第一部结局

　　晴空高照，万里无云，明明是一个好天气，却让人心生凉意。
　　这次进宫，孙踏乔一身缟素，不施粉黛，面色苍白，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大殿。
　　殿内传来铿锵有力的底气之声。
　　“皇上在任太子之位之时，同前任孙御医密谋下毒，毒害先皇，此乃罪二！皇上为掩埋此事，不惜对唯一知情的孙御医之女孙踏乔痛下杀手，不念手足之情，令醉王殿下险些丧命于江南，此乃罪三。诸位同僚，此三大罪状是否足以请皇上退位让贤？”
　　孙踏乔脚步一滞，捏紧了拳头。
　　“丞相之言可有证据？”
　　“证据嘛……”殿中一位长者正卖着关子，忽地转头朝她一指，“她，就是证据！”
　　殿内之内无人认识孙踏乔，无不唏嘘。
　　孙踏乔目不斜视，想说又不知说些什么。
　　“哦？”坐于龙椅之人起身，朝她走来，“朕竟然不知，孙御医之女握着何等证据，能证明朕有毒害先皇。”
　　丞相身边突然有一人扑通跪下，颤抖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福喜不该鬼迷心窍，收了皇上的好处，给先皇喂了那碗毒药。”
　　“福喜，你可知，若你选错了靠山，可有何下场？”
　　叫福喜的太监跪在丞相脚边，抖个不停，直喊皇上饶命。
　　“孙踏乔，有什么话，你且道来，乖乖说出实情，想必这将来的皇帝定能放你一条生路。”丞相大人底气十足，还不忘煽风点火。
　　孙踏乔拳头捏的死死的，愤愤地看向那淡然做派，静观局势之人，刹那间，手心握着一把匕首，朝醉王飞去，愤然一划，醉王退后一步，堪堪躲过。
　　孙踏乔又是一刺，扎进了他的胳膊。
　　他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是？”
　　“保护醉王！”
　　随着不知道谁的一声喊，大量的御林军冲了进来，三下两下压住了孙踏乔的胳膊。
　　醉王捂着流血的胳膊，愣是没反应过来。
　　殿上的人同样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
　　孙踏乔被两个御林军压着肩膀跪在地上，她抬起头，望向醉王，大眼睛里凝满了雾气，声音里带着倔强的哭腔，“只有你死了，这江山只会是皇上的！”
　　殿内静的平静，平静底下是风起云涌。
　　醉王狠狠地盯着她，一秒两秒……
　　他迟疑片刻，不顾带伤的胳膊，朝她胸口探去，拽出了一封书信。
　　丞相慌忙上前，捧走那封书信，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中气十足地念道：“太子殿下亲启……”
　　这封书信，写明了孙御医与太子联合，只要毒死先皇，便能换来一个妃位。
　　孙踏雪，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一粒接一粒。
　　爹爹，对不起，乔儿不该在您死后，还这样诬陷您，可是，真的，对不起……
　　瞬息之间，除了丞相一党，中立之人皆鼎立醉王，皇帝被逼退位，有苦难言。
　　孙踏乔因当庭刺杀醉王，当场被丞相之命关进了大牢。
　　进了大牢，除去环境差些，其他倒也不错。
　　浑浑噩噩了几日，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
　　牢中静谧，能安安静静地想清楚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这辈子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信任了那个男人。
　　“乔姐姐。”
　　孙踏乔抬头，沉寂的眸中掠过一丝水花。
　　牢门口之人也是一身素衣，只简单披散着头发，粉黛未施，眸中含泪。
　　“踏雪？”
　　踏雪迫不及待开了牢门，冲进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拂去她头上的杂物，心疼道，“乔姐姐，你受苦了。”
　　“踏雪，你过的怎么样？”孙踏乔突然觉得很怕，很怕她过得并不好。
　　“我很好，皇上退位后，醉王没有亏待我。”
　　“耀祖呢？你可见着他了？”
　　“耀祖也很好，醉王昨日还让我们见了面，耀祖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他不仅会笑，还能叫姐姐了，虽然磕磕绊绊的。”
　　“那就好，那就好。”
　　这样，她就能更放心地待在这了。
　　“乔姐姐，爹爹他……真的谋害了先皇吗？”
　　“踏雪。”
　　“嗯？”
　　“爹爹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人，你且记住。”
　　踏雪皱眉思虑片刻，似鼓起勇气般，边扯着外衣急切道，“乔姐姐，趁现在没人，你赶紧脱衣裳，我替你坐在这牢中，你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好不好？”
　　孙踏乔止住她的手，心里暖融融的，“踏雪啊，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孙家，唯一错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愿意接受惩罚，我只希望，你和耀祖，今后可以平平安安的一辈子，明白吗？”
　　“嗨嗨嗨，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赶紧出去，别妨碍小爷办公！”
　　“乔姐姐，你要保重啊！”踏雪流着泪重重点了点头，不舍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出了牢门，便再也挪不动脚步般站在那里，一个小丫鬟拽着她急急离开了。
　　孙踏乔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连句离别的话都说不出口，泪，雾蒙了双眼。
　　今时今日，她终于明白，在踏雪的心里，一直是有她这个姐姐的。
　　她已经很满足了，她的踏雪，还是她的。
　　牢门落了锁，一如在她心上又添了把锁。
　　此后，再无人来看过她，也不说她有何处罚，就这样被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在期待，又害怕这个期待。
　　牢中不见天日，拐角总是一只细蜡烛勉强撑着牢中唯一的光亮，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浓厚的酸味。
　　牢门再次被打开。
　　一个小丫头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一个白玉灯笼走在前边，而后探出一个披着斗篷陌生的女人，这女人也是丫鬟的打扮，趾高气扬的派头却有主子的架子。
　　“孙踏乔？”
　　“有何贵干？”
　　那丫鬟扑哧笑了，翘着兰花指捂着嘴，一脸嫌弃，“今日新皇心善，赐你一杯喜酒，可莫要辜负新皇的心意。”
　　“喜酒？”
　　“正是。”丫鬟嘻笑着接过竹篮，远远摆在门口一块稍稍干净的地方，拿出酒壶酒杯，缓缓倒了一杯，莲步走近，递到她面前。
　　孙踏乔一脸漠然，并不接过，“这杯喜酒，我总不能喝的不明不白吧？”
　　“瞧我这记性，今日是新皇的大喜之日，喜酒的第一杯，皇上说要赏给您呢。”
　　“新皇？可是醉王？”
　　“姑娘说对了，醉王殿下与丞相之女的大喜之日，可是普天同庆呢！”
　　孙踏乔眼前蓦地一黑，迟迟缓不过劲来。
　　“皇上说了，好歹与姑娘夫妻一场，这第一杯喜酒，就赏您了，您可欢喜？”
　　欢喜个屁！
　　孙踏乔愣了片刻，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钱留醉啊钱留醉，真是彻彻底底地看错你了！
　　她接过那杯酒，仔仔细细地将酒杯瞅了个遍，她要好好记下，这份耻辱。
　　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狗屁穿越，假的！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今日这杯酒，便是恩断义绝！
　　一仰头，一干到底，一滴清泪滑过眼角，没入耳边的碎发。
　　“你回去告诉醉王，今日我孙踏乔，以此酒休夫！”
　　才刚说完，腹中一阵绵密的绞痛。
　　那丫鬟见她如此，收起酒杯，漠然起身，临出牢门前，回头笑道：“姑娘，一路走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孙踏乔咬着牙，渐渐痛的神智不清，眼前一片黑暗。
　　那丫鬟的背影悠闲而决然，仿若闲庭漫步，走到拐角处，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随手取下墙角的蜡烛，优雅地朝她扔了过去。
　　她痛的直不起腰来，眼睁睁看着那蜡烛没进草堆，火势腾地起了。
　　孙踏乔忍着腹中刀绞般的疼痛，爬向那处火源，拍向那蜡烛，无奈天气燥热，牢中的草干燥的很，火势一大再大，连她的衣袖都然着了。
　　火势忽然不知怎么了，突的一下窜起，要不是她及时滚到一边，怕是那一瞬间就被火给湮灭。
　　草上有油，这是她清醒之前唯一的意识……

　　仁和元年，孙侧妃于牢中放火自尽，谥号朱砂痣。
　　因谥号与贤良淑德不搭边，市井嘲弄了孙家好一阵。
　　世人皆言：生女当如温茹，贤淑自有二度春，养女莫像孙家女，孽根嚯嚯惹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