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盐兔

2、序曲：染血的盛宴（2）

　　2015年9月21日。

　　阿部里第三中学是一所普通的学校。没有过高的升学率，也没有出众的教学特色，有的只是普通二字。

　　普通的学生，普通的老师，普通的教学楼。

　　一年三班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乖巧的坐着，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讲台前，讲解着课题。

　　他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表，这是他的习惯，如果隔个十几分钟不做下这个动作，他就坐立难安。

　　在他再一次抬起手腕的时候，单调的铃声也响起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盘，确定响铃时间与表上的时间相一致，才放下了手腕，熟练地将讲台上的教科书合上，在桌上敲了敲，又敲了敲。

　　随即，他抬起眼皮，毫无生气的目光从众人头顶略过，又很快收回，眼皮再度耷拉下来：“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他用的是陈述，似乎早已料到了接下来的情景。

　　教室内寂静无声，教室内三十来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中年男子依旧耷拉着眼皮，拿起讲台上的教科书，再次在桌上敲了两下，边转身，边僵着脸宣布：“那么，下课。”

　　左脚先迈出。

　　再拖着右脚跟上。

　　像个右腿受伤的半残疾人一样，他迈着奇怪的步伐缓慢地走出了教室，转进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安静的坐着，手指不停的点着触屏键盘。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二十七八岁模样，名叫赵晓。他的样子长得还不错，只是神态很冷漠，即使看到有人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中年男子同样没有和对方打招呼，他只是推了推眼镜，又推了推眼镜，然后拖着脚步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木然的盯着手中的讲义，手指无意识地在讲义上斜斜划过，一次，两次。

　　除了看书、看表、看东西，他无论做什么，都会重复两次。

　　做一次，然后无意识地再将之前的动作重复一次。

　　——没有例外。

　　他再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然后猛然站起身，向窗外看去。

　　此时正是九月份，天气还很炎热，大大的太阳底下，一大群学生正在做着舒展身体的热身活动。每天这个时候，是第三中学最热闹，最有活力的时刻。

　　中年男子凑近那扇窗户，隔着冰冷的玻璃，近乎热切地紧紧盯着那些孩子，平日里一贯死气沉沉的眼底也难得一见的展现出了生机。

　　他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唇角缓缓向上弯了起来，勾出一丝僵硬的弧度。

　　再……

　　再充满活力一些吧……

　　这样才好……

　　这样才能……啊……

　　他张了张嘴，唇瓣不断的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嘴角不断的、不断地上翘着，就像一团已经干掉的口香糖，被调皮的孩子强行拉扯出来的弧度。

　　僵硬，而诡异。

　　赵晓依旧坐在原先的位子上，手里的动作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

　　目光冰凉。

　　***

　　晚上九点，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每晚的这个时间一直到零点，是人们最放松的时候，不需要思考什么，不需要记得什么，只需要尽情放纵，尽情享乐。

　　每到这个时候，路上总是人来人往，比白天还要热闹，也更……危险。

　　中年男子依旧穿着白天在学校里穿的那件灰色西装，扣子也扣得很严实，他依旧一步拖一步的缓缓走在大街上，无生机的目光毫无目的的游移，时不时掠过经过他身侧的那些人，再移走。

　　他时不时的抬腕看看表，然后一步拖着一步的走过最繁华的商业区，继续往东，一直来到阿尔特小公园，才停下脚步。

　　就着明亮而刺眼的路灯，他看着不远处的那座时钟，没有动作。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他站在那里，就那样瞪着眼看着那时钟，足足五分钟后，才踩着重重的脚步，准备离开。

　　他往前走了两步，猛然停住，推了推眼镜，又推了推眼镜。

　　刚才是，脚步声……？

　　还是，错觉？

　　他顿了顿，猛然回头。

　　什么也没有。

　　他于是继续往前走，然后又猛地顿住。

　　是脚步声。

　　刚才，他真的有听到脚步声。

　　某种奇异的，又有规律的脚步声。

　　他忍不住再次回头。

　　没有。

　　依旧什么也没有。

　　错觉？

　　幻觉？

　　还是……

　　他没有再继续停留，而是加快了脚步，努力的向着家的方向挪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原先一步拖着一步的脚步也渐渐变了节奏，那节奏之下留下的足音，与他先前听到的声音出奇的相似。

　　只是他全然没有发觉。

　　21:29:30。

　　他站在自家门前，却没有开门的动作，只是看着腕表，静静地看着秒针走过几十格，直到21:29:58时，他才伸手按上了那个指纹机。

　　『嘀——』

　　听到这熟悉的自动警报音，男人下意识的又看了看腕表，时间正好显示为21:30:00，他僵硬的脸上无意识的勾出一抹笑意，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指纹扫描通过，身份已确认无误，门将在三秒后自动开启！』机械执行着早已在程序中设定好的命令，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似的话语。

　　咔嗒。

　　细微的解锁声。

　　『欢迎回来。』

　　温和的男声几乎与解锁的声音同时响起，虽然同样是机械发出的声音，这句欢迎语却带着另一种难以言喻的语调和感觉。

　　笑容再度无意识的在唇角绽开，中年男人伸出手掌，几乎没施多少力，门就顺着一个方向打开了。

　　大片、大片的白霎时扑入眼底。

　　屋内的温度早已被调到最合适的那个点上，湿度也被控制的很好，空气也早已被自动过滤器过滤到最适合人体呼入的那个数值。

　　只是，家里却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在——这一切都是老早就由中央控制系统控制好的。

　　连灯都是在他通过指纹验证时，系统自动打开的。

　　他换了鞋走进大门，看着满眼的白色，有些木然。

　　这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

　　他站在门口，左右扫视着整个房间。

　　『嘀嘀——』警报声骤然响起。急促而尖锐。

　　他身体猛然一抖，才终于回过神来，随后疾走几步离开大门，任由系统将门自动锁上，警报才解除。

　　这里的房子都是政府提供的，安全等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连进门都需要指纹和密码才能进来……他刚才究竟在奇怪什么？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晃去心头的那一丝疑虑，放下手中拎着的公事包，坐进白色的沙发中。

　　举目四顾。

　　屋内的颜色是干净、单调的白色，没有一丝杂色，屋内的物品也被摆放的整整齐齐，连杯子与杯子之间的距离，也是经过直尺精确测量的，没有1mm的误差。

　　他环顾了下整间屋子，没有发觉任何异样。于是脱下灰色的外衣，转身进了浴室。

　　22:00:00。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

　　6:00:00。

　　男人猛然睁开眼睛。

　　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起床，刷牙，洗脸。

　　打开冰箱翻出几个鸡蛋，顺手关上门，再迅速的拉开，然后再次关上。

　　6:15:00。

　　他坐上餐桌开始吃早餐，用餐前，所有的餐具也是照旧洗了两遍。

　　6:20:00。

　　他回到卧室，开始换衣服。

　　6:22:00。

　　他回到客厅，习惯性地开始检查室内的一切物品。

　　所有的东西都是照着他的习惯摆在的原位，他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准备出门，目光却倏忽凝住——门上，以锁眼为基点，在纵向5cm、横向3cm左右的位置处，有两个小小的、暗红色的污渍。

　　他眉头猛然皱起。

　　明明昨天晚上他检查屋子时，这两个污渍还是不存在的，为何在睡了一觉醒来后，门上就出现了这两个污点？

　　它们究竟是在何时、又是如何出现的？

　　他蓦地想起了昨晚经过那座小公园时听到的脚步声，以及回到屋内后，察觉到的不对劲。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思考这些问题。

　　眼前那两个暗色的脏污正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它们的存在，让他压根无法静下心来去思索这些问题。

　　当务之急——就是先清除掉这两个脏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

　　这块手帕质地轻薄，透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这是一次性消毒手帕，这样的手帕在男人的房间小仓库里有整整有两箱未拆过封的，已经拆过封的、用了一大半的也一样被摆放他房间的小仓库里。

　　用那块轻薄的一次性消毒手帕小心的将自己的食指和拇指包起来，男人快步走近白色的大门，皱着眉头小心地用一次性手帕将手包的严实，试探性的轻轻擦了一下。

　　那暗色的痕迹沾了水很快就变了颜色，转为了艳丽的红。

　　一如鲜血。

　　他又擦了几次。

　　那颜色果然慢慢褪去，只留下门原本的白色。

　　他满意地停下来动作。

　　然后凑到门前，就着屋外的亮光，仔仔细细地，站在不同的角度，将那沾着脏污的两处地方检察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那两块污渍已经被他清理干净。

　　重新用消毒手帕将那几块已经用过的帕子包好，他再次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6:45:00。

　　如果再不赶紧走，上课就要迟到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已经看不出脏污的地方，又看了看表，终于放弃了将房子大肆清理一遍的想法，换了两次鞋，穿了两次外套后，冲冲步下了楼。

　　仓促间，他没有注意，门前暗色的地毯上，依稀也有那么一点深色的印记，只是那痕迹的颜色与地毯太过相近，而被人轻易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