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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每天遇见罪孽,遇见死亡 ...

  •   切嗣得到一个妹妹的时候,才四岁。
      妈妈具体是怎么离开的已经不记得了,爸爸那段时间也忙着做实验,好像刚开始选定花来做素材,于是随口决定给女孩起名为“花”。
      抱着小小软软的婴儿,切嗣只是天真的觉得这个名字俗气,于是在报户口的时候擅自给妹妹改成 “望”,希望的望。
      但是后来学写字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名字不可爱,于是小哥哥立刻动摇,决定叫妹妹“花儿”。
      没有精力操心小女儿的父亲随口跟着儿子一样的叫,后来的老师、养母娜塔莉亚也是如此,以至于如果不是用证件的时候,望自己都会忘记,她的本名并不是“卫宫花儿”。

      一个在人群中迅速穿过的身影引起了切嗣的注意,稍有些拥挤的街道上,那个男人就像直接穿过重重叠叠的人体一样像街的另一头“滑”去,略显复古的黑衣也未免不合时宜。
      那是个魔术师。
      切嗣敏锐地感觉到黑衣男人身上暗藏的血腥与危险气息,还有空气中涌动的不安的魔力,他立刻就想追过去,但是——
      他转头看向望,犹豫了一下,稍长的头发触到肩膀的少女正从小摊老板手里接过彩色气球,一抬眸就看到他眼底凝重的神色,望立刻说:
      “哥哥,去吧。”
      切嗣再不迟疑,一点头,低声留下一句 “等我回来”,迅速汇入人群。

      望四下看了看,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作为大名鼎鼎的魔术师杀手的妹妹,望也小有名气,但就像她的名字出现时必定跟随哥哥的事实,望本身并没有任何值得人注意的地方——她甚至不是一个魔术师。
      望自幼身体不好这件事根本不是秘密,很多人都奇怪这对兄妹为什么至今仍形影不离,准确点来说,跟着卫宫切嗣奔波在各种偏僻危险之地以及战场,卫宫望还没死真是令人惊讶。
      其实望并不是随时和切嗣在一起,切嗣上战场时,她只会呆在后方,切嗣有追捕任务时,她也只是留在安全的地方。
      得益于切嗣的保护,与卫宫望这个名字流传的广泛度相对,她没有任何照片等资料外流。
      所以哪怕有这样的突发情况,切嗣必须离开她身边,望也无需太担忧安全问题。
      望一松手,目送彩色气球飞上天空。

      绮礼已经注意那个女孩一段时间了。
      独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身边放着冰淇淋盒子,好像只是在打发时间,看看行人、晒晒太阳。
      那女孩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与此相对,皮肤更加显得白得几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
      少女的相貌并不非常美,但让绮礼觉得很受吸引,那是十五年来,能在他视网膜上烙下的最鲜明的印象,但他的理智很明白,他看到的景象不该是这样。
      她坐着不动时,看起来有种虚幻感,就像要融化在阳光里。
      他以为自己注视了她很久,但远处的钟声响起时,他才发现,仅仅过了十几分钟而已。
      绮礼走了过去。
      阴影停在身前时,望才发觉这个挂着十字架的年轻人是来找自己的,她平静地仰望着他。绮礼自我介绍道:
      “我叫言峰绮礼,是一个神父。”
      然后他问:
      “你需要帮助吗?”
      望露出恍然的神色,回答:“我在等哥哥。”
      绮礼说:“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望轻松地回答:“没事的,我身体一向不大好。”
      但绮礼并没有离去,而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身体不好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我陪你等吧。”
      然后在少女拒绝之前,他平板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坐视需要帮助的人不顾。”
      望有些惊讶地笑了一下:
      “好的,谢谢您,言峰先生。”

      望并没有因为身边多出一个人而拘谨起来,仍然很放松而悠闲,绮礼发现她并不在乎自己的视线后,长久地把目光停驻在她身上。他们没有交谈,但谁也不觉得尴尬。
      他们一直等到入夜,切嗣都没有回来。
      绮礼提议带她到教会去,但是望摇头谢绝了:
      “哥哥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
      望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到旁边的店里买了晚饭,她甚至不多在店里停留,拿到食物立刻回到长椅吃完——晚饭是和绮礼一起吃的,望请客。
      夜色渐深,绮礼也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然后他带着一件大衣回来,沉默地把望裹进去。
      望拉着大衣的衣襟,对绮礼笑道:
      “言峰先生,你真是温柔的人呢。”
      绮礼已经无数从他在意的不在意的人处收到类似的评价了,他没有回答。

      清晨,朝阳升起时,魔术协会的人带来了切嗣的消息。
      切嗣一直没有回来,因为他受伤了。
      那个魔术师是魔术协会正在追捕的对象,被切嗣发现时他正好想布置陷阱与追捕者来个盛大的同归于尽,卫宫切嗣破坏了他的准备,但也为此受了重伤,配合赶到的追捕者把魔术师消灭后就昏倒了。
      抢救途中切嗣醒过来,说他妹妹在等他,拜托魔术协会的人把妹妹接来。
      她已经得到哥哥的消息,按理说绮礼已经可以走了,但绮礼就像完全没想到这一点,陪她一起去了医院。
      望赶到医院时,切嗣的抢救刚结束,硬撑着等她,见到她,轻声道:
      “花儿,抱歉……”
      望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没事,我很好哦。哥哥好厉害,我听魔术协会的人说,哥哥又救了很多人呢。”
      切嗣无力地笑了一下,昏了过去。

      之后绮礼陪她去办手续,少女拿出身份证,上面写的是“卫宫望”。
      出于礼貌,绮礼和望相处的时间里并没有询问她的名字,但他听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魔术师对她的称呼:
      “你的名字,不是‘花儿’吗?”
      “那是小名,因为望太像男孩子了不是吗?哥哥说女孩子还是叫的可爱一点比较好。”
      “我也可以叫你花儿吗?”
      望有些吃惊,但随后微笑着回答:“可以。”
      绮礼有些失望。

      切嗣这一次伤得厉害,要在医院里住许久。
      原本两兄妹只是经过这里而已,这下至少望需要长住。望有些犹豫,最近的旅馆都里医院有些距离,而切嗣肯定不会让望住在魔术协会里,即使跟着切嗣多次出入魔术协会,协会内部确实知道望的样貌。
      绮礼帮望找到了暂时的住处——当地教会。

      绮礼以前听过卫宫切嗣这个名字,只是并不很了解,也不知道他有个名叫卫宫望的妹妹。还是这一次相识,才知道“魔术师杀手”这个名号。
      对教会的神父介绍望时,绮礼只是说,是他的朋友,并没有说全名。
      年仅十五岁的绮礼,已经是第八秘会的代行者,鉴于他的特殊身份,既然他没有主动说明,神父也不会追问望的详细身份。
      没有人知道这个安静柔弱的女孩是魔术师杀手的家眷,似乎望没有提起过,切嗣也不知道她住在教会。
      这并不是谎言,但无疑算不上诚实,绮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隐瞒望的身份——当然,如果教会知道她的身份,必定会抓住她做人质。
      绮礼终于发现自己的错误早在一开始就犯下了,身为第八秘会成员,他在得知卫宫望的身份那一刻,就应该抓住她,杀掉卫宫切嗣。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卫宫望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卫宫切嗣有但是也不会太多,他要杀这对兄妹很容易,只要杀掉后再上报,他的履历不会有任何污点。
      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甚至在面对望的时候,他一点对她的威胁性都没有,安安静静地叫她“花儿”,时常看望她,为她读圣经,帮她准备带给卫宫切嗣的饭菜。
      生活在教会,望也遵循教会内信徒的生活,跟着神父做礼拜,听讲道。
      她的姿态认真而虔诚,以至于绮礼一次问她,愿意皈依教会吗?
      望微笑着回答:
      “抱歉呢,我不太明白关于神和信仰的这些,就算看圣经,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句子很美。”
      绮礼并不生气,他不像大部分信徒那样对异教徒排斥和愤怒。
      望似乎也明白绮礼不会生气。
      绮礼很喜欢观察望,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望的相貌不算很普通,却也不是绝美,但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让她十分具有吸引力。
      她是绮礼见过的,感觉最鲜明的女子。
      但在旁人眼中无疑不是这样,望病弱温顺,她总是在微笑,语气柔和,这份从容让她很受神父的喜爱,但绮礼渐渐觉得那笑容有些碍眼。
      反复思索后他明白,是她没有任何情绪波澜起伏的表现让他觉得违和。

      望每天去医院陪切嗣,给他送饭,绮礼有时陪她一起去。
      绮礼知道卫宫切嗣必然已经查过自己的身份了,但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间有微妙的平衡在,不一定必须为敌,两个少年在少女的背后相对沉默着。
      不过切嗣偶然知道自己的饭菜里有时出自少年代行者之手,脸色一瞬间变得很精彩。
      伤势渐好后,切嗣在病床上支了张小桌子,方便使用电脑。
      “哥哥要看什么?”
      “协会发来的资料,我在筛选下一个任务。”
      “这么快又有任务吗?”
      “协会的任务不急,但是这里,”他在地图上点了点,“近期可能又会开战,我想出院后先去看看。”
      他的“看看”必然不止是字面意思而已,但切嗣没有详讲的意思,望也一样不会多问。
      绮礼在切嗣面前很少开口,存在感总是低得近乎于无。在病房里初见卫宫切嗣时,他曾经觉得这个魔术师和他孱弱的妹妹一样引人注意,但随后的见面,很快就发现他其实很无趣,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此刻,切嗣低下头,望注视着他的眼神,有一刻流露忧悯的痛苦来。
      绮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切嗣,一瞬间,他看切嗣的目光就像一件骤然出现的珍宝。
      看到因为切嗣而痛苦的望,绮礼心中涌现的感情从未如此鲜明。
      他说服自己,他只是被这对兄妹的感情打动了。

      卫宫切嗣是个绮礼不大能理解的存在。
      与望交谈话题容易偏离到切嗣身上,望非常在乎他。绮礼以为望会对切嗣相关的话题很有防范,但她很轻易的就告诉他,切嗣的愿望是拯救世界。
      知道了这个再看卫宫切嗣的资料,就可以轻易看出他行动的目的。卫宫切嗣真心相信那乌托邦的梦想?就以此为依凭行动?绮礼很想质疑,但望诉说时不变的从容平静,就好像那是去做就可以实现的东西一样。
      “你真的相信卫宫切嗣的愿望有实现的一天吗?”
      “我不知道。”
      望温和地回答他:
      “我是不会想如果和未来的人,我只接受面前的一切,并且祝福它。”
      “哪怕是恶你也祝福?”
      望却没有回答,而是问:“绮礼先生眼里,恶是什么?”
      绮礼本该用教义和圣经上的句子回答她,但对着少女清澈柔和的眼神,他突然无法说出话来。

      望身上并没有固定的病症,她的脆弱是由于出生不久就引发的魔术回路暴走,幸而她本来就没什么魔术师才能,魔术回路少得可怜,才活了下来。
      而那后遗症至今仍然困扰着她,望的免疫力低,很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就难以愈合,同样容易受伤,她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不是缘于营养不良,而是脆弱,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出现淤痕。
      这也导致她身上总是有淤青。
      用治愈魔术会对她身体造成很大负担,所以望身上常常会有淡淡的药味,并不难闻,是很清香的草药。望说,那来自她父亲生前的特制。
      绮礼第一次帮她上药时,握着那纤细的手腕,绮礼错觉一不小心就会折断,动作轻了又轻。
      他一点点将药膏敷上有些狰狞的青紫颜色,这幅景象并不令他生厌,或者觉得好景被破坏了的惋惜,反而是……美,也许是代表了顽强生命力的美丽。
      望没有碰伤地方的肤色也并不健康,很脆弱的白,仔细看可以看得见其下青色的血管,那是一种很漂亮、鲜艳的颜色。
      绮礼专心致志地涂着药,忽地感到自己的头发被碰了碰,他抬起头,才意识到望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摸了摸自己的头,这罕有的经历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望似乎误解了他这表情的原因,微笑着说:“我已经习惯了,所以绮礼先生用力一点也没关系的。”
      绮礼悚然而惊,猛地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道,到后面的淤青已经被他的用力弄得扩大了痕迹。
      他……想要弄伤她?
      从来平静无波的心中一瞬间升起恐惧和惊惶,但比这些感情更迫切的,是疑问,她为什么这么平静?
      绮礼忍不住问: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望反而问道:“绮礼先生喜欢的话,我无所谓啊。”
      “我没有喜欢……”
      绮礼下意识就要反驳,侍奉神的他怎么会喜欢这么荒谬的举动?
      但是望平静地看着他:“绮礼先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
      绮礼心中唯一的缝隙被击中了,他那不被任何人了解的内心,他的空虚、茫然、不断的寻觅,竟被人看了出来了吗?他几乎有点仓惶地试探:
      “你知道……”
      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交谈几句后就可以看出来了,绮礼先生很空虚吧,没什么喜欢的,没什么可追求的,没有人理解自己。”
      他不由握住她的手,用力得那手腕立刻留下深深的指痕:
      “你看的出来吗?”
      这一瞬间绮礼明悟——他的观察,他的揣测、他觉得碍眼的不变姿态,他早就感到了,本能的吸引力——卫宫望和他是一样的。
      她没有特别的喜好,食物也没有偏好,除了哥哥外没什么关注的事。
      “你跟我是一样的!是不是?”
      望歪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如果绮礼先生这么认为的话。”
      毫无疑问就是的——狂喜,绮礼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绪,以至于过了片刻才能准确地给这种感情下定义,他终于找到了同类,终于发现了和他一样的人。
      他迫不及待地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的愿望是什么?我的兴趣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人?”
      望低头凝视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愿望是自己才明白的东西,但我知道绮礼先生的本性是什么。”
      面对绮礼渴望的眼神,望微笑着回答:
      “很简单呀,绮礼是以痛苦为乐的人。”
      “什……!”
      过大的冲击让绮礼踉跄地退了一步,然后跪倒在她身前,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激烈地对着面前的虚空反驳:“怎么可能!”
      “绮礼,你不要害怕。”
      但绮礼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叫道:
      “这是‘恶’的!这样做是罪人的灵魂、是应该受到惩罚的罪行!你想让我背叛神吗!?”
      他只是在全力的否定,没有问任何人,但望肯定地回答:“不是的。”
      绮礼愤怒地反抗着,女孩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脸,那柔弱的手臂遏止了他的行动,他微微转过脸,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然后不知不觉忘记了反驳。
      “既然绮礼出生在了世界上,那就是被上帝认可的。”
      望轻声而坚定地说:
      “绮礼,这并不是罪。”
      这女孩对教义一点都不了解,但她却能这么肯定地代替神下箴言,绮礼完全不想去斥责她的僭越,在这一刻,如他曾经渴望的那样,真正的崇高真理会来引导他、真正的神圣□□来拯救他。将答案交到他手中的女孩,就像神的代言。
      “绮礼,你不要害怕。”
      她再一次说:
      “你无需违背你的神的教义,以痛苦为乐,并不一定要主动去伤害别人啊。”
      从容得好像习以为常,望对他说着:
      “这世上的痛苦很多,什么样的悲鸣都有,绮礼你只要走得更远一点就行了。”
      她的声音轻柔如描绘画卷:
      “你可以就像过去那样执行任务,只是在消灭目标前,可以好好享受你的任务里的灾难和毁灭,然后完成任务的时候也不需要迟疑,终结灾难的时候也不需要惋惜,因为世上的苦难太多了,不缺享受的。”
      绮礼已经冷静下来:
      “你是在教我怎么生活吗?”
      “我看出来,绮礼想追寻真实,但也不想抛弃现在的生活和周围的人事,所以只要找到平衡点和交叉点就好了。”
      “即使我是这种人,你也一点都不厌恶,不排斥?”
      “绮礼这样以痛苦为乐的人,和哥哥那样以幸福为痛苦的人,在我看来没什么差别,”望轻淡地说:“我只是希望我看到的人能快乐。”
      绮礼被她说服了,但仍忍不住反驳,
      “即使表面上还是一样,灵魂也已经是扭曲的了。”
      “并不是扭曲,”女孩耐心地开解他,“灵魂就是这个样子,绮礼,只是从前你没有发现而已。”
      她再度微笑:“在灵魂本性和自我中的挣扎,不也能使你得到快乐吗?”
      是啊,那是让他不得不承认卫宫望的话的现实,内心的痛苦也让他觉得甘美。绮礼下意识点头,于是望的笑更轻松了些:“为了这份欢愉的存在,不要太快输给你的灵魂啊。”

      绮礼坐在地板上,精神上的大起大伏让他疲惫,这在以前几乎从来没有过——即使□□到达了极限,他的精神几乎还是一潭死水。
      这种改变让他觉得微微的欣喜,望看出了他这种情绪,温柔地说:
      “绮礼,你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是很深的。”
      “比如说,”
      她伸手按在他的头发上:
      “绮礼并不想让璃正先生失望不是吗?”
      绮礼想到她那个致力于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哥哥: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哥哥恐怕也知道我和他的观念并不相同的,因为我早就知道爸爸的实验内容是什么,但从来没有试图阻止过。“哥哥杀掉爸爸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阻拦。”
      那情况不一样,绮礼摇了摇头,断然说:
      “我在茫然的人生中得到了答案,这是你给我的,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是跳过了解答问题的过程和方法,直接得到了答案而已,推导出这一怪异答案的方程式中必然还存在着浅显易懂的理由,那理由是什么呢?”
      以为面前少女是同类,或是神之代言的时刻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
      绮礼已经明白了,他只是本性与一般人相悖而已,这个少女才是真正空虚的,她没有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因此才能对世上的一切一视同仁,她没有自己的“形状”,才能包容任何人。
      显然,望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花儿,告诉我,你寻求过原因吗?让你生为这样异常的原因?”
      “我是安于现状的人,”望若有所思地说,“存在的就合理,存在的就有意义,存在本身就是理由,如果这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
      绮礼沉默地看着少女许久,反复咀嚼着她的话,渴望、狂喜、愤怒、失望、痛苦残留下的感情痕迹慢慢都从心里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明悟。
      尽管并不崇高也不神圣,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前方、感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位置。
      “我也……不需要理由。”
      绮礼慢慢地说:
      “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他站起来,紧抱她入怀:
      “我只需要你理解就够了。”
      望安静地伏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少年远超年纪的低沉声音喃喃着:
      “我只需要你。”

      那一天,绮礼忘记了继续给望上药。
      手腕上很显眼的伤痕第二天就被切嗣发现,他惊怒地追问时,望回答:“我在街上被陌生男人拉住了,是绮礼先生帮我赶走的。”
      切嗣没有丝毫怀疑望的话,感激地绮礼道谢。
      沉默地接受切嗣的谢意后,绮礼突然开口:
      “切嗣先生,请把令妹嫁给我。”
      他诚恳地深深俯下身。
      仅是很短暂的沉默凝视后,卫宫切嗣同意了。

      命运骤变的那个夜晚,卫宫切嗣杀掉父亲后,叫醒了因为低烧而昏睡一整天的妹妹,简短地告诉她父亲死了,必须立刻离开,将她抱上游艇。
      小艇驶离小岛,一直安静乖巧地依偎地他怀里的女孩突然问:
      “哥哥,爸爸是你杀的吗?”
      切嗣干涩平板地回答:“是的。”
      望没有再说什么,凑上前吻了吻他的脸颊:
      “晚安。”
      然后小小的女孩在他怀里睡去。

      切嗣很早就认识到,妹妹眼中的世界是“异常”的。
      花儿的眼中,不存在“罪恶”。
      她知道父亲的实验目的和后果,予以包容,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多人都对亲人宽容乃至包庇,何况父亲的实验也有为了她的心意。
      但对于犯下弑父之罪的自己,她也没有一丝排斥。
      他为协会执行过不少任务,看到那些资料,对所有罪行她都没有一丝愤慨,他奔赴很多战争,她跟着他直面战场,对那些残酷也没有一丝恐惧。
      但让他不会觉得花儿无情的原因是,她会对苦难怜悯和悲哀。
      那在罪恶前的温柔悲悯,就像天使一样。
      他在前线杀人,花儿往往呆在医疗队,帮助、照顾那些伤员,经过她手而重新得到希望的人不计其数,但她的名字始终没有流传开。
      切嗣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那不就像人们口耳相传的天使一样吗?只会爱人、宽恕人们的罪,不会憎恨和伤害任何人

      言峰绮礼刚开始接近花儿,切嗣就调查了他,履历上显示的这个男人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在人们眼中如同圣人,却不能让自己的心灵获得满足,空虚而乏味的人生。
      但看到言峰绮礼自己都不自觉露出的,对花儿热恋的模样,切嗣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或许他是个……该生在凡尘的人。
      他的本性该是热烈,在喧嚣的凡世中感到生活的热情,但出身让他在教会中长大,戒律,清规,奉献,克己。所以他在教会允许的范围内找不到追求。

      带着这种猜测,切嗣观察着少年代行者,只要有望在的地方,他的视线就一定停驻在望身上,这使切嗣的探究变得很容易。
      和望相处中,他原本严丝合缝的防备很容易裂开了,切嗣看出,随着和花儿相处的时间增加,言峰绮礼无意识地流露出的感情,像在挣扎着什么。
      人欲和神性间的挣扎吗?

      就算明白了自己的爱情,但花儿身为卫宫切嗣的妹妹,言峰绮礼不能用代行者的身份爱她。
      切嗣的伤很快就要好了,他知道言峰绮礼在他们兄妹离开前一定会采取行动,而他所做的举动,会决定切嗣的回答。
      其实切嗣心里已经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了。
      言峰绮礼会非常爱花儿,比切嗣爱花儿还要多。
      对于他心中的天平,在一端放上花儿,就比整个世界还要重了吧。

      望没想到绮礼会突然求婚,也没想到切嗣会答应,但她并不抗拒这个决定——她从来没抗拒过任何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
      这天,切嗣留下时间给他们独处时,望问:
      “绮礼,你是认真的吗?”
      他立刻回答“是的,我爱你。”
      顿了顿,他问:
      “你爱我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
      望有些苦恼地说:
      “我的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绮礼,我爱所有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但是绮礼浮现笑容:
      “你是爱我的。”

      其实就算结婚也没有这么快,望和绮礼的国籍都是日本。望十六岁,堪堪够法定结婚年龄,绮礼才十五岁,还不到。
      切嗣早就知道绮礼的年龄并且惊讶过了,但望一直不知道,此时才大吃一惊,毕竟从外貌和身形来说,绮礼完全不像比她还小一岁。
      绮礼用惯常的平板的脸回答:“即使比你小我也能保护你,一定做的比你哥哥更好。”
      这话是无心,但准确地戳中切嗣的心事。切嗣感到刺痛的同时,也感到欣慰。

      这一对小恋人的相处其实并不如切嗣想象的那样甜蜜无忧,订婚第一周,绮礼就差点克制不住掐死望。
      因为缺氧而渐渐窒息,望仍然直视着绮礼,那清澈的,柔和的眸子,没有任何动摇。
      感觉不到半天挣扎和痛苦的带来的快乐,绮礼只觉得烦躁和无趣,松开了手。
      望无力起身,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仰头轻轻咳嗽着。
      听着少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艰难呼吸声,绮礼突然感到强烈的后悔。
      这个揭开他面具,唤醒他灵魂的少女,绝不能这么轻易死去、离开他。
      如果她死掉了,哪里再找一个能如此理解自己的人呢?哪里再找一个能仍然爱着这样的自己的人呢?
      哪怕世上没有一个同类,也无所谓,只要有人理解他的本质,并且仍爱着这样的他——
      他怎么会诞生这样的念头?怎么会想要杀了她?就算能得到一时的快乐,又怎么比得上她活着能带给他的一切?
      世上只有一个卫宫望——
      绮礼向望伸出手。
      望以为绮礼仍然要杀她,但没有回避,坦然地看着他。
      绮礼的双手重新敷上在皮肤上浮现的青色指痕,但这一次只是轻轻摸着:“再也不会了。”
      他保证:“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试图杀了你,我爱你。”
      望用亲吻来回答他。

      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指印在治愈魔术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望说:“哥哥看到了会担心的。”
      因为这句话,绮礼不由自主开始想象,让切嗣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让他知道最爱的妹妹所托非人,他的愤怒、绝望、愧疚,会是多么绝妙的美味呢?
      望看出他的想法,轻轻摇头:
      “这世上有喜欢善意的谎言的人,也有喜欢残酷的真相的人,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呢,绮礼?”
      绮礼几乎要笑出来了,多么伪善、恶毒的话啊,但他知道不是的,这个少女是真诚的理解着、包容着、同时爱着两方,对她来说,只要是自己选定,哪一种存在方式都是正确。
      “不是你不行的。”
      绮礼捧起她的手,将那白嫩的手背贴在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是我最爱的人,只有你的痛苦能给我最高的享受。”
      “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吗?”
      但是望轻柔地、从容地回答他:“绮礼,你要学会挖掘痛苦。”
      被他握着的纤细手掌,在他手中转过方向,轻抚着他的脸颊:
      “我为哥哥的痛苦,为你的痛苦,都在这心里。不流泪你就感觉不到悲伤吗?不哀嚎你就体察不到绝望吗?”
      望温柔地看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
      绮礼的声音轻得如同呻吟:“你就像诱惑我的魔鬼。”
      望低声说:
      “如果魔鬼能引导你,帮助你,我就是魔鬼。”
      “你为我痛苦吗?”
      “当然了。”
      绮礼满足的叹息:
      “你是爱我的。”
      望凝视着他,反复轻唤:
      “绮礼。”

      而切嗣的判断也有完全正确的部分,绮礼为了望不惜与世界为敌。
      决定和望订婚后,绮礼退出了第八秘会。言峰璃正对于儿子迷恋一个魔术师之女十分失望,对于父亲愤怒痛心的斥责,绮礼只是沉默,不作任何辩解和安慰。
      然后很快,他连教会也离开了。

      绮礼堂而皇之地和切嗣走到一起,成为他的同伴和助手,这个时间并不久,因为望和绮礼订婚不久,切嗣就接到爱因兹贝伦家的邀请,为了九年后的圣杯战争出战。
      三人一同到了德国的爱因兹贝伦城堡,商谈之后,切嗣为了接受魔术训练而留在爱因兹贝伦城堡,望也一起,而原本切嗣的做的那些事,绮礼全部接了下来。
      这个举动无疑让切嗣安心不少。

      离开爱因兹贝伦城堡之前,望因为不适应过冷的气候,正在生病,本来绮礼会一直陪伴她到病愈,但魔术协会发来了一个紧急任务。切嗣向绮礼提出请求之前,绮礼就平静地接下了。
      单独和望告别时,绮礼坐在她的床边,望对他说:
      “我曾经对你说过,‘完成任务的时候也不需要迟疑,终结灾难的时候也不需要惋惜’,如果你想得到更高的快乐,现在有机会了。”
      望抬手,轻轻将绮礼耳边的头发拨到他耳后:“哥哥选择的任务总是最急迫的,换言之,基本是必杀的对象,在他们死前,你可以按你想要的方法,把他们最强烈的痛苦碾压出来,只要不扩大影响就好。”
      绮礼低头看着着她:
      “你看起来并不是结果论者。”
      “哥哥是结果论者,”她心平气和地微笑:“同样要死的两个人,他不在乎是被一击杀死,还是被挑拨后自相残杀而死,绮礼,你想要的可以自己伸手去拿。”
      她的指引总是来是这么及时,但这一次绮礼并没有感到快乐和欣慰。
      他终于发现,花儿对他帮助,总是建立在不会违反切嗣的愿望的前提上。
      “你爱切嗣吗?”
      她立刻回答:“我爱哥哥。”
      “为什么你每次都不回答我?”
      沉默片刻,望柔声问:
      “我的爱能给你快乐幸福吗?”
      “能。”
      绮礼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的爱情和痛苦,于我都是蜜汁、美酒、丰饶的阳光和热烈的光明。”
      望便回答:
      “那么,我爱你。”
      绮礼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但只能抱紧她,呢喃:
      “你是爱我的。”

      绮礼的生活状态恢复到遇见望和切嗣之前,区别在于给他的任务的不是教会,而是魔术协会和切嗣,完成任务后也不是回教会,而是回爱因兹贝伦城堡。
      每一次从外面回到爱因兹贝伦城堡,绮礼把任务完成的状况告之切嗣,然后回到望身边,同样对她诉说,但重点完全不同——他讲他看到的那些毫无人道的实验、杀戮、血腥和动乱,细细地描述人们的悲苦和绝望。
      望认真地倾听。
      哪怕和过去一样的执行任务,绮礼心里知道不同在哪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绮礼可以放心地对他娇弱的妻子倾诉所有感情,因为花儿眼里没有“罪”,不在她眼前发生的事她就不关心。而即使在她眼前发生,她也只会同时怜悯受害者和施暴者两方。
      但有些事他即使对花儿也没有说。
      有一次他杀掉一个为了赚钱挑起战争的富商之前,对方的毒瘾发作了。
      拥有权势和财富的人,不会被毒品所限制,仅仅将毒品当做生活的调剂品,但遭遇杀手的情况例外。
      杀掉那个堕落的富豪之后,绮礼感兴趣地看着那狰狞的尸体,想到了自己的本性。
      他那存于灵魂的、生而有之的扭曲本性,和这瘾疾何其相像?
      还不知道它存在的时候,它就呼唤自己,召唤自己,要求自己迫切的寻找它,因为找不到的愤怒绝望而不断自残,不惜用最残酷的方式确认接近它的路途。
      与毒品的不同在于,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他不会否定、排斥它,坚持做一个虚伪的自己,但也不会轻易接纳、融合它,在还未曾知晓时,十五年间培养出来的“言峰绮礼”并不是虚假,他不会为了一部分自己扼杀另一部分自己。
      毁灭和惨叫带来的甜蜜难以抗拒,但绮礼尚可游刃有余。
      花儿曾经说过“不要太快输给你的灵魂啊”。
      有这一句话,他就不会输。

      入住爱因兹贝伦城堡第一年的末尾,切嗣和圣杯相爱了。
      即使那个圣杯有着人类的外表,看起来是个美丽女子,绮礼也无法理解,切嗣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注定破灭的物品。
      ——难道正是因为这个?
      绮礼马上感觉到爱丽斯菲尔的可爱之处,正在走向死亡,而且注定由丈夫夺走生命的女子,散发着多么耀眼的光彩啊。
      但同时他也明白,本性与他截然相反的切嗣绝不是因为这个理由爱她。
      那么,就像正常人一样,为注定凋零的花朵、为必将落下的阳光怜惜吗?

      因为自己想象,绮礼对称得上自己嫂子的爱丽斯菲尔非常友善。
      花儿曾经教导过他,不要因为平静的表面而忽视心底的痛苦,但绮礼明白本性以来,一直直接走到最深的黑暗中去,除了花儿,这一条还没在什么人身上适用过。
      望轻易看出了他的想法,也只是笑了笑。

      很快,爱因兹贝伦城堡里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婚礼,没有观者,也没有主婚人。两对恋人成了夫妻。
      爱丽和切嗣交换戒指时的证婚人是绮礼,他为他们念祷词,询问是否愿意相守一生。
      婚礼的过程中绮礼一直看着切嗣。
      对爱丽他很快就不那么感兴趣了,这个人造圣杯,在明白“生”之前先明白了“死”,注定破灭的结局不会给她太大伤害。
      当她明白“死亡”这个词最大的悲痛和绝望,永远不是给予死者,而是加诸活着的、被留下的人,才到绮礼收获以痛苦为包裹的甘甜果实的时候。
      但现在,这概念对诞生不满一年的圣杯来说,她还太年轻了。
      绮礼有耐心去等待,但不会仅满足于等待。有一份痛苦近在眼前。
      按照花儿的说法,切嗣是“以幸福为痛苦的人”,扭曲程度根本和他一样,只是一个无私到了极点,一个自私到了极点。
      他很轻易能够看出,切嗣在笑容之下的挣扎,那是爱丽所看不到的东西,而花儿,也是在为了这个痛苦。
      这样多好。
      绮礼在内心满足的低叹。

      在切嗣提出给绮礼和望当证婚人时,绮礼拒绝了。他和花儿两个人的仪式,不需要其它人的加入。
      给花儿把订婚戒指换到代表结婚的手指上,绮礼微笑起来。
      如今,看到这纤细苍白的手指,他仍会有冲动想把它折断,然后细细亲吻断裂的指骨和流出的鲜血。但扑捉她内心的感情更他迷醉;让她完好无损地呆在身边,而与灵魂产生的那冲突挣扎带来的感觉更加美妙;这挑战一般的自我斗争更加让他觉得可爱。
      还有,这样,将她脆弱的身体拥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用好力道,温柔以待。
      她是爱我的——
      这个念头多么让绮礼幸福。

      他们的结婚照是一起拍的,切嗣和爱丽在前,绮礼和望在后。望的左手从身后抱着切嗣的脖子,右手和绮礼十指相扣,举到镜头前,切嗣和爱丽斯菲尔双臂互挽。
      这张照片照出来,绮礼很惊诧。
      白西装的年轻新郎那么陌生,他没有看着镜头,而是侧头看着花儿,温柔的,饱含幸福地微笑着。
      遇见花儿之前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会有这样的表情。
      绮礼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明白自己的变化,他恍然大悟,突然间胸口滚烫。
      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花儿下杀手,绮礼突然明悟。他无比庆幸、感激当时做了绝不会杀掉花儿这个决定的自己。
      不是因为她能带给他愉悦,帮助他遮掩和生存,那是同伴,不是爱侣。
      原因那么简单,他爱她,如此热烈的、热切的爱着,渴求着,希冀着,臣服于她。
      哪怕花儿不再理解和包容自己,他还是爱她。

      绮礼从未有一刻如此明白自己对她的渴求和需要。
      如果在花儿之前遇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或许会不一样。
      但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离开花儿了。
      失去花儿,他会变成一个完全被那悖德的本性所主宰的追求愉悦的傀儡吧,完全失去名为“言峰绮礼”的人类的自我。

      望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眼,并不是很高兴,她坐在绮礼怀里,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绮礼。
      看不到她的表情,绮礼也明白她的想法,花儿说会为他痛苦,那是真的,拥有这样奇异本性的绮礼,在这个和他不相容的世界很难获得完全的幸福,花儿就是在为这样的他痛苦。
      他带着甜蜜抱紧她:
      “切嗣已经有爱丽了,他不需要你再做他的支柱了,成为我一个人的吧。”
      “但是爱丽会死的……”
      “那他也还会有他的孩子,他已经打算和爱丽生一个孩子了。”
      望犹豫了一下,认可:“是的。”
      绮礼这次没有重复那句话,也没有坚持向花儿追求答案。
      那句话已经在他心里。
      他只是等待着,它现出形体的时刻,和他的灵魂共鸣。

      九年过去的很快,圣杯战争已近在眼前。
      “现在已知的Master的最后一个,如果不出意外,会召唤Assassain,作为远坂这方的教会援军。”
      即使绮礼已经脱离教会,他在教会留下的清名和人脉到如今还在支持着他,让切嗣原本无妨涉入分毫的教会也拥有了眼线。如今对教会和远坂的勾结,切嗣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点着面前的照片,切嗣用带点嘲笑的口吻说:
      “身为信徒竟然会和异端勾结,这个Master似乎原本被判处以火刑,因为突然出现令咒,改判在这次圣杯战争中协助远坂而赎罪,远坂肯定会让他召唤Assassain,加上远坂本身在冬木的势力,把主场优势发挥到最大。”
      “真是可怜,”绮礼看着那张照片,低声喃喃:“我会杀了他,让他解脱的。”
      切嗣有些讶异地抬头,随后了然地苦笑:“绮礼还是信仰着神呢。”
      绮礼平静地说:“我信奉的是神,不是教会。”
      尽管明白绮礼这么说是安慰自己,但同样明白绮礼不会说谎,切嗣内心的负疚感减轻了一点,他顿了顿,吐出最后一句话:
      “还有,本次圣杯战争的监督者,是言峰璃正。”

      望从来没离切嗣太远过,所以即使伊莉雅很希望望留下来陪她,望还是跟着切嗣夫妇以及绮礼一起到了冬木市。
      心灵已经不复九年前坚定冷酷的切嗣没有制止,是因为他担心绮礼的状态。怕绮礼因为与生身父亲为敌而造成精神上的负担,默许了望的陪伴。
      其实绮礼并不需要这种体贴,他的确对父亲非常看重,非常在乎,所以参加这场圣杯战争,绮礼并不只打算当切嗣的辅助者。
      他抱着一个目标。
      杀了他父亲。

      他明白从父亲那里袭承的道德观仍然束缚着他,但他已经不需要父亲这个象征本身了。
      那些教导已经在前十五年的生命里化成他人格的一部分,如今对于他而言,不能理解他的父亲,作为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是多余的。
      言峰璃正不明白独子的成长出了什么差错,以至于变成圣堂教会的背叛者,但不妨碍拥有坚定信仰的他清除叛徒,年迈的神父面对亲自亮出黑键,下手毫无犹豫。
      绮礼已经学会穿过表面看透灵魂,这场对决从头到尾都令他享受。
      终于将黑键插进父亲的胸膛,绮礼几乎大笑起来。
      温柔地拥抱了父亲的尸体,绮礼刚刚把他放下,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魔力波动。

      绮礼抬起头,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孔,好像通往深邃的外太空,那就是……通往根源的道路?
      但他看到一旁桌子上的魔导器,英灵分明只死了五个,剩下两个交叠在一起,看位置正是在“孔”的下方。
      绮礼转眼就意识到,圣杯之器出了差错,只搜集到五个英灵的力量,仪式就开始了。
      没来得及思索这变化的原因,绮礼突然想到,既然仪式提前开始,那么地点就不是切嗣之前选定的圆藏山,而是爱因兹贝伦城堡。
      他终于明白了心中隐隐不安的由来。
      花儿也在那里。

      黑暗的,混沌的世界。
      望独自在这里行走着。
      她是随遇而安的人,在这样奇异的环境里也没有不安和恐惧,前行只是因为她脑中还存有念头,得找到哥哥才行。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活着还是死了,绮礼没看见她会担心。
      “哪里都不要去,留在这里吧。”
      爱丽的声音对她说,望不知道它从哪里传来,但她停了下来。
      咦……
      “这样不对吗?”
      爱丽用熟悉的明朗温柔的声音说:
      “你会看透别人的愿望,并且去实现它,对不对?在这里没有人类的世界,你只要实现我的愿望就好啦。”
      眼前一片漆黑,只看到黑色和什么都看不到是不同的,但望渐渐分不清区别了,那个声音催眠一般主管着望的思维。
      “让我诞生吧,帮助我吧,”
      望的意识渐渐模糊,那个声音喋喋不休地说着:
      “成为我的傀儡吧,把你的记忆和意识都给我,让我融合你的灵魂,让我借用你的形体诞生。”
      理论上这样是对的,不,不是理论上,她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只关注眼前的事物,接纳一切心愿,毫不反抗任何正在发生的事。
      但是……
      心里涌起微弱的抗拒。
      望轻轻地、慢慢地说出声:“我是……有愿望的。”
      那个念头渐渐清晰,好像第一次诞生那样被望看见。
      “我希望我所爱的人能幸福。”
      这为什么不能是愿望呢?如果没有自我,怎么会希望人幸福呢?原来,她终究还是卫宫切嗣的妹妹。
      “我看到的一切人,我希望他们幸福,我希望哥哥……幸福,我希望绮礼……幸福。”
      爱和爱也有不同。她爱着她眼前的人,就像哥哥爱着全人类一样,就像绮礼爱着痛苦一样,但即使如此,哥哥也爱爱丽,绮礼也爱她。

      睁开眼睛,望咳嗽着,撑着地面坐起来,手浸在铺满地板的黑泥中。
      她抬起头,之前就在战斗中受过损伤,此时整个爱因兹贝伦城堡已经差不多完全毁了,地面上不小的一片范围流淌着不会干涸的黑泥,原本是花园的地方,和周围的几棵树,燃烧着残火。
      火势扩大之前,最远处的火无声无息的灭了,身上沾着明显不是自己的血的绮礼出现在望的视线里。
      绮礼横抱着切嗣走过来,他走过的地方,周围的火焰次第被扑灭。光源也随之一一熄灭,直到只剩下月光。绮礼俯身,把切嗣放在一旁的乱石上。
      “哥哥……怎么了?”
      “没事,只是力竭昏过去。”
      “圣杯呢?”
      “被切嗣毁了。”
      他赶来时,只见到切嗣一口气用掉包括奖励在内的四枚令咒,操纵Saber毁掉“小圣杯”和“大圣杯”。胜利誓约之剑的光芒贯穿了小圣杯和天上的孔。然后切嗣昏了过去。
      绮礼平静地注视着,没有被圣杯选为Master的他,在最后关头,还是听到了圣杯不甘的呼唤和祈求:我想活下来!我只是想诞生而已!
      圣杯的真实让绮礼欢喜得都感到战栗,但他没有阻止切嗣,也没有试图帮助“世间一切之恶”。
      心灵被巨大的喜悦击中时,他脑中突然诞生一个问题:一切都被毁灭的世界,花儿在哪里?
      这一刻的犹豫为他做出了选择,宝具被发动,这时候即使杀掉切嗣也来不及了。

      光辉散尽,绮礼走过去抱起切嗣,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花儿。
      那完全是下意识地举动,他心中翻腾着至今为止最强烈的对切嗣的杀意,还有错过了见证圣杯的遗憾,但是否遗憾于圣杯未能真正降临,他对这点感到茫然。
      痛苦和欢喜,失望与满□□织着,冲撞着绮礼的心灵和思想。
      当看到这女子的一刻,他就完全平静了。

      坐在流淌黑泥的地面中的女子,她的裙摆被玷污了,满是“恶”,手掌上沾着污垢。
      那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茫然和脆弱,但坚强地“世间一切之恶”的污染下保护了自己的女子,还带着恶意侵蚀的痕迹,在绮礼眼里,前所未有的美丽。
      他低头,向她伸出手,柔声说:
      “你是爱我的。”
      望第一次立刻能够回答:
      “我爱你。”

      —尾声—

      圣杯战争后,卫宫一家立刻从爱因兹贝伦城堡搬了出去,当然在切嗣的坚持,以及武力威胁下,伊莉雅也被带走了。
      有关伊莉雅和圣杯的真相,和爱因兹贝伦家的纠葛还没结束,可以想见还会纠缠不清很久。
      切嗣没有说过他在黑泥中看到了什么,但望知道切嗣还会朝着理想中的方向走下去,人类非常坚强,只要有一线光明,就不会绝望。

      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行李要收拾,伊莉雅很懂事地只拿走了和爱丽相关的一些东西,望也回了房间一趟,拿走一个纸袋子。
      绮礼本以为望不会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不由问:
      “是什么?”
      望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那是一组照片。
      两对年轻的夫妻,在空旷的教堂里自己举行婚礼的照片。
      拍完结婚照后,望和爱丽调皮起来,要一起去吻切嗣,被切嗣躲开了,望立马道:“绮礼,抓住哥哥!”
      绮礼当然从命,切嗣被爱丽和望一人一边亲吻了脸颊后,立刻反过来抓住绮礼,让他也照样经受一遍。
      四个年轻人在教堂里打闹,炼金术改造后的自动照相机忠实地记录下来一切。

      绮礼的视线停在落在最上面的一张照片上。
      卫宫切嗣从后面抓着言峰绮礼的手臂把他压在桌子上,两个年轻女子在两侧俯身吻绮礼的脸颊。
      照片上的四个人都在笑。
      切嗣脊背挺得笔直,爽朗的大笑,还带着揶揄和得意。
      银色长发的女子带着点好奇和开心,笑得像满足的猫咪。
      因为角度,只有黑发的女孩子没有露出脸,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眼和鼻都被翘起的头发挡住了,只看得见她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的小巧下颔,还有惊鸿一瞥般浅而模糊的一个浅笑,非常柔和。
      绮礼也在笑,带着无奈和纵容,轻松愉快的笑。
      那是因为生命被填满,生活充满希望的样子。

      于2012.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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