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八夜 颠覆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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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被罚跪了半个晚上，哭得很累又消耗不小，补眠的时间就长了点，醒来再一次日头偏西，少年感到非常沮丧，——跟空明相处明明该是件时刻都要紧张的事，实际却总是很容易放松下来，是不是太奇怪了？
戴着睡帽呆坐在床上的少年，发现空明想实体化出门，立刻从委顿成灰的状态里惊醒，蹦下床从角落里拖出一口箱子，抖出一箱子的衣服。
在空明看来现代人的审美简直堕落到无药可救，但面对哪怕逃命时也不忘藏好并随时转移的、一大堆无药可救的审美具现物，以及少年亮闪闪期待的眼睛，饶是陛下也不由有了‘偶尔也要象征性亲民一下’的想法，勉强挑了套裙装。
——低俗不堪容忍。空明看着穿衣镜，沉默了好久好久。
所谓金口玉言，王也是很难当的，瞥了眼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望向她的少年，别人眼里依旧华丽难以直视的陛下扬起下颌，别别扭扭的踩着高跟鞋出门了。
诺亚很愉悦，他的审美是正常人的审美，完全联想不到低俗那里去。遑论在少年心里，他家陛下就是套个麻袋片也高贵爆了。不论前因后果出于何种心态，少年为女王终于受到了自己（一点点）影响而开心起来。
于是在空明走后没多久，诺亚也决定积极一点去打探消息。只是他今天的运气显然已经被‘王の私服’消耗光了，如果他能够预知到后来发生的事，恐怕死也不会独自出门的吧。
诺亚随便找地方吃饱了肚子，穿过繁华商业街走到一片住宅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行人都赶回家吃饭，路上冷冷清清，冬日的冬木因为临海，空气有种湿润而彻骨的寒意。
少年忽然产生了‘一个人在外面逛好像不太安全’的想法，不由自主加快了步子。一拐弯看到空落落的街心公园，不知哪家的小孩被大人遗忘了似的，全没注意到天色自顾自坐在沙坑里玩沙子，玩得小脸通红。
诺亚联想到近来频繁发生的儿童失踪案，先前错过了教会通知，他并不知道参与圣杯战争的所有魔术师和英灵都在追捕Caster及其Master，只是想到落单的小朋友比他不安全多了，便抬脚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拐过巷口，整个街心公园便映入眼帘，诺亚几乎是一眼就看到立在秋千旁边、穿着私服也依旧耀眼的发光体英灵，瞳孔骤然紧缩。
——Archer！
就在不久之前，城市另一边的雨生龙之介，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周围人并没有如他一样，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实在与众不同的人，因为环境太乱太吵了。这里是个酒吧，并非清幽典雅的静吧，而是以钢管舞为招牌的实打实的闹吧。
视野里浑浊昏暗的暧昧，空气中流窜着酒精味的通俗艳情，镁光灯节奏强烈的闪白，曝光出一张张兴奋而苍白的脸，巨大音乐强制遮盖住一切，说话用吼的都未必能听清，男男女女的交谈方式只有耳鬓厮磨，以及肢体狂欢。
然而说不清是那种已经消逝于历史的中正悠远的气息，或者更为微妙的感应，在相对于理性思考更依赖原始本能的欢场之中，见到她的人一瞬断电似的搁浅了高亢情绪，无意识的调整到空茫而肃穆的表情。一路走过一路人所制造的声音消失，肃静的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在喧哗和瞩目之下毫无不适的，漫不经心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抬起眼睛，扫过全场。
聚集的目光立刻鸟兽状散了，低音炮轰隆隆砸着耳膜将人没顶吞噬，依旧是喧闹的声色场，一片群魔乱舞。
任谁也想不到坐在那里的是一个来自远古的英灵。除了雨生龙之介之外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看起来太过年轻，还是一个少女，远没达到涉足成人娱乐场所的年纪。
不同于其他人下意识的谨小慎微感，雨生龙之介全身心的单纯的陷入喜悦之情。正如人们对此人的理解，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上瘾者，同时，也是一个追求完美的行为艺术家。
在探求并深入了解死亡的同时，对死亡的对立面——生命也有了深层认识。杀的人越多，对生命的认识就越深刻。最喜欢孩子和年轻的女人，正因为他们是最美的生命。
眼前高贵和美丽的集大成者，是一个鲜活而年轻的少女，错位一般置身糜烂至死的人群之中，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死亡的渴望，同时达到了巅峰。她那光耀而诱人的生命力，对人生的留恋、野心、欲望、愤怒和执着，全部从那美丽的身体里抽出，将是何等的快乐。
心潮澎湃，雨生龙之介有种一瞬间被击中的晕眩感，近乎陷于热恋的狂喜，恨不能立刻虔诚而热烈的奔到她面前，——请让我杀死你吧。
不论多少次都如同初次见的震撼——
不过一身随意的私服，最古之王的威迫感丝毫不减，硬是在与他毫无关联的现代化的街心公园，分割出一块古远而辉煌的奇迹空间。
尽管知道Archer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诺亚依旧下意识避开那双燃烧的红宝石般血色的眼睛。仿佛触及到那目光的延长线便会灼伤，仅仅设想对视的情形就控制不住的战栗，并非出于恐惧，诺亚用手按住急促跳动的胸口，忽的，脸上涌起一抹红晕。
抖M的奇异脑回暂且按下不表。当下诺亚的处境其实非常尴尬，距离并不远，恐怕稍动便会引起注意，反而只能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坐以待毙。
Archer在此停留的原因，自然不是如诺亚一般顾虑小孩子不安全，王者沉甸甸的视线末端，是男孩手里用来挖沙子的小刀。
总有那么些稀世珍品在时过境迁后遗落民间，不幸蒙尘沦为玩物。那是柄一尺来长的小太刀，经过时光洗练后的凶器神秘而古旧，拿在孩子手里有些危险。能把小孩大晚上丢在外面的家长未免太也粗心了。诺亚认不出它的价值，但也下意识肯定了，能入Archer眼的绝对不是凡品。
刚想感叹不愧是拥有那种烧钱宝具的英灵，着重点就是与众不同，结果下一秒，就看见黄金英灵气势如虹的踱步走进沙坑，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从男孩手里一把抢过小太刀。
抢劫架势太过娴熟而迅猛，男孩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里空了，“啊！”的叫了一声，刚抬头就被雄浑的气场吓了一哆嗦。孩子的感觉是最敏锐的，眼前金灿灿凶巴巴的叔叔显然不是能够撒娇发脾气的对象。
英雄王所谓的渺小虫豸，Assassin已经是最低标准，脚边柔软幼小的生物过于无害而毫无存在感的抗议，完全不在视线范围内。Archer单手插兜而立，看都没看仰起脑袋眼巴巴把他望着的小豆丁一眼，挑剔着指间的东洋名刀，一脸差强人意的嘲弄和乏味。
刀被抢走拿不回来了，男孩眼睛里顿时包了一包泪，委屈得眼泪越积越多，哇的哭着跑走了。
——你够了！不要这样！伟大的最古之王居然和小朋友抢玩具！
诺亚无力扶墙，玻璃心碎了一地。
如果他知道在城市另一边，他心里高贵爆了的女王正在看钢管舞，恐怕玻璃心会彻底碎成渣。理所应当的霸权等同于毫无自觉的无耻，无论在哪里对谁做着什么，无懈可击的稳定和游刃有余，奇怪又自然的成了一种令人惶恐的人格魅力。
——就算脸上写着我来寻欢作乐，谁敢上去搭讪啊！
空明在喧闹的人群里划分出一块独立的空间，用那双看尽了人间至乐的眼睛，饶有兴致的望着场中无所不用其极绕着钢管打转、几近裸赤的互相缠来摸去的一对男女舞者，脸上既没有欲望也没有厌恶，而是……好笑，陛下觉得超好笑。
高段位的钢管舞不仅要姿态露骨撩人，更是一项极其高超的体艺，尽管内容不堪，但真正看过便很难对舞者产生轻视感，因为表现形式太惊人了。女王为现代人百折不挠的娱乐至死的精神感叹，看着让人血气上涌的性感舞蹈，就像在看什么粗狂淳朴的民俗表演，完全背离表演者初衷的微妙的被取悦了。
她面前是点了满桌子花花绿绿的酒水，挑剔的晾在那里一口没动。旁边立着正自尴尬和战战兢兢的酒吧侍者。
诸如此类人员繁杂的娱乐场所，通常都有先付帐的惯例，但对着这么一个气场强大、好像从书里走出的人，顺理成章的要帐倒成了非常难堪而粗俗的行为，可是，可是也不能不给钱啊……
……晚点看情况再说吧，侍者很没出息的擅自打破了惯例，并暗自揣摩这样的客人往往可以钓到大鱼，老板应该也不会介意。
然而没等开始钓鱼，空明转头就发现了角落里亢奋的雨生龙之介，看到他眼里对自己散发的异常的狂热，眨了眨眼。
对于感知敏锐的英灵而言，要找出人群里的Master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正如Archer一从太刀上转开注意力，立刻发现了十几米外带着魔力迹象的少年，以及他手背上显而易见的圣痕。
扶墙而立的浑身软趴趴的蓝眼睛小杂种，察觉到他的视线，便露出又惊又敬炸了毛的表情，仿佛羞惭似的满脸通红，还有一丝……囧感？
于是空明对雨生龙之介抬起了手。
于是吉尔伽美什对诺亚抬起了手。
在雨生龙之介难以置信的目光里，神迹般的少女看着他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他过去。
在诺亚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金色的王者看着他眯起眼睛，挥手把太刀戳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八夜 颠覆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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