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宫**少

3、此时还恨薄情无

　　“啾啾啾~”

　　悠忽间，寂静的深谷内几声鸟鸣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人儿，红衣女子动了动身子，伸出纤指，一只鸟儿便顺势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对着她一阵叽叽喳喳的鸟语，女子颔首轻笑，“小亦，这就是你打探来的消息吗？”

　　被唤作小亦的鸟儿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鸟语。

　　“好啦，你去歇着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女子浅浅的说完，一扬手鸟儿便展开翅膀扑啦啦的飞落在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上，低下头顺着自己的羽毛。

　　“缘何，还没有来呢。”

　　女子走到桌旁凝视着那副画卷，“已经八百年了，你一定是不记得了吧。”

　　女子幽幽的说罢，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幅画，素白的绢帛之上，有女子一身白色衣衫，手执一柄透着绿色光芒长剑，发丝飞扬，抬头拜月。淡扫蛾眉，细看来两眉之间竟有依稀有朵莲花隐约显现，乌黑的发间插着一枝白莲撺荷叶玉簪，更加显得清丽脱俗，一对夜明珠耳坠如星光般点缀在耳边，一眼望去，宛若是从冰雪里雕琢出来的玉人，冰雪一般透亮，好似误入凡间的仙子。

　　“她原是这样出色的女子，难怪你会选择她，她是仙，我是妖，我早该明白却还是不自量力。”

　　女子放下手中的画像，转而抚摸一旁青瓷花瓶里褪去了颜色的海棠，摸着摸着眉目间便有了一丝哀戚，“月华，你还在等什么，八百年前你伤的还不够吗？”

　　这便是当日的棠月华，八百年前她抱着最后一丝气息回到花妖谷，谷主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救回，自此后她便在这花妖谷里与外界再无瓜葛，直到谷主走后她接任新一任的花妖之首，现在想来，当日若不是蒙谷主搭救，她怕是早已丧失千年的修为，被回原形永世再无今日了。

　　一千年了。

　　棠月华颓然的依着桌边坐下，她想起千年以前，那时候她刚修成人形，那天瞒着谷主和一同修行的同伴，她溜出去玩耍，却在昆仑山下的湖水畔遇见那个让她一眼倾心的男子。

　　在那之前，她以为修炼，成仙是她此生的全部，可是再遇见他之后，这一切都成了落花流水，都不及她见到他时他的一抹笑靥。

　　在她两百岁的那个夜里，她因着对他的眷念一夜之间选择做了女子，她对他说，今生只愿能够陪在你的身边，你若不弃，我定不离。

　　可是，到最后，他却还是选择了那个谪仙一般的女子，只因为，她是妖。

　　八百年前，是他，一掌打在她的胸口上，也打碎了属于他们的曾经，他对她喊，我不该相信你的，你终究是妖。

　　却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乎她是一只花妖。

　　棠月华不会忘记，那一日，昆仑之巅的寒气如霜，终年不化的积雪寒冰映亮了青白色的天幕，薄凉的空气里弥漫着馥郁芬芳的花香，山巅之上，屹立着那个令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少年，他迎风而立手执长剑，衣袂飘飘间竟是毕现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她没有见过清逸持剑迎风而立的样子，那一次是第一次，想必也是最后一次，少年星眉剑目，年轻的脸上是她不熟悉的陌生气息，他看着她，冷冷的说，“你怎么会来？”

　　声音久久的回荡在昆仑山缥缈若仙的雾气里，萦绕，弥漫不散。

　　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来。。。

　　千思万想，却独独没有想到，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你怎么会来。

　　我为你而来。

　　一句话梗在心里，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却见少年挥剑御风而起，凌厉的蓝色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侧，只一瞬间，鲜红菲薄的血液映亮了她的一双眼，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浓重的掩盖了山巅之上原本馥郁芬芳的花香。

　　她怔怔的站着，看着心爱的少年在半空中奋战，那些法力远在她之上的各界妖魔们，纷纷死在在少年的剑下，年轻的少年，出手迅疾如闪电，毫不留情。

　　这不是那个令自己心生爱慕的笑容暖如斑驳的少年，棠月华哑然的站在原地，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脚下的冰雪渲染成刺目的红色。

　　“你不该来的，今日必定有一场血战。”清逸不动声色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动作娴熟，似是早已习惯了如此。

　　棠月华再也站不住，身子软绵绵的倒在积雪之上，“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在你的剑下，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清逸停止擦拭的动作抬眼定定的看着跌坐在冰雪智商的棠月华，心里终是不忍，起身将她轻扶了起来，动作轻柔和缓，“他们都是妖。”

　　“妖就该杀吗？”棠月华抬头看着搀扶着自己的清逸，苍白的嘴唇无力的颤抖着，一张脸全无血色。

　　“他们都是来抢夺冰莲的，今日幻冰池里千年一绽的冰莲就要开了，他们，只不过是些居心叵测的妖，想凭着冰莲一举成仙，好省却千年万年的修行。”努力地安抚怀里的女子，清逸收起满身的杀气，眼里的冷光终于慢慢地淡了下去。

　　“那么，我也是妖，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棠月华看着少年手里那柄泛着冰冷蓝光的剑，眼里不知怎的就多了一丝氤氲的雾气。

　　现在想来，当初会那样问，真的是有些一语成戳。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八百年前那一日的昆仑山巅雾气氤氲，竟成了她受伤之前最后的记忆，银白月光下的昆仑山，美得缥缈，再难忘记。

　　那一日，清逸收起满是杀戮之气的长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对她说，过了今日，我就带你离开，再不管什么仙魔混战世事沧桑。

　　是啊，多么美好的承诺，过了今日，过了今日。

　　却最终是没能，过了今日。

　　如果那时候，清逸回头，如果那时候，她跟上去，随他去了幻冰池，也许，便不会有所遗憾。

　　如果那时候，她能够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一切，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她或者他能够操控的，况且，这世间为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女子，也从来都不止她棠月华一个。

　　冰莲绽放的那一刻，整个昆仑山巅都笼罩在漫天的盛世清光里，摧残夺目，令人神往，她只是被这清辉圣洁的光所吸引，她只是想看一眼那令所有仙妖人魔都趋之若鹜的冰莲究竟是何模样，却因此，生生的撞进了命中的劫难。

　　那一朵冰莲，当真是美得举世无双，清雅隽永，那一日她于远处痴痴地看着，不敢靠近，那朵花太过美丽，也太过危险，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刚刚修成人形的花妖，法力微弱，遍布在那花周围的杀气令她望而却步。

　　然后她看到了他，那个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和他怀中似乎奄奄一息的一抹白衣，他们在缓缓地向那朵冰莲靠近。

　　不假思索的，棠月华凌空飞舞，跃到那玄色衣衫之人面前，用尽了全部的灵力发出一掌。

　　那一掌，来的突然，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没能避开，一抹血色涌出，在他怀中那抹白色的衣衫之上晕染开来，玄色男子安然无恙，伤的，却是怀中本就奄奄一息的人。

　　她只是，想替心爱的少年，更好的守护那朵绽放在幻冰池中的冰莲，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给他带来伤害。

　　却不知，这一掌，竟是生生的决断了那个心爱的少年对自己最后的温柔。

　　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目光阴狠的瞪着她，似乎是要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男子的周身透露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君临天下的霸道气息，棠月华骇然，只能一步步的后退，最后，背靠着岩壁，终于退无可退。

　　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棠月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同样温润白皙的一张脸，依旧是令她倾心爱慕的样子，清逸。

　　这一掌，几乎要了她的命，痛，胸口的地方如万蚁穿心，而更痛的，是眼底的神色。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
　　……

　　终于不用再问他了，他已经给了答案，

　　棠月华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凉成一片，无限哀伤。

　　那一刻，清逸一脸怒气的站在她的面前冷冷的看着她，那双她所熟悉的眼睛里满是愤怒难掩的神色。

　　“你不该，伤了她！”凌厉决绝的声音从清逸口中说出，再不见往日的温情。

　　终究是，不爱她了吗？自己在他的心里，又是占着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一定是微不足道的吧。

　　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从那人凌厉的眼光下落荒而逃，回头看时，最后一眼，是昆仑山巅之上的雾气氤氲弥漫，银色的月光耀白了一地苍茫的落雪。

　　再不敢有所期盼，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