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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拿着奖状和成绩单进门，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叶美琳坐在床边怔怔地想着什么，手指紧紧地揪着床单。
“妈妈。”
她缓步靠近，手才刚放上叶美琳的肩膀就被牢牢地抓住，顺势被拖到了床前。
“去，换上你的紫色裙子！快去！”
叶嘉看着随即忙碌开的叶美琳也不敢多问什么，依着照做，准备好了站在一边看着仔细描眉涂口红的妈妈。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开不了口的污点，知道自己此生必然有一场逃不开的风波，叶嘉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如此刻薄惨烈。
何家大宅一片庄严肃穆，一切都成了黑白两色。叶美琳拉着叶嘉的手，高跟鞋“笃笃”地敲击着地面。在场的人都用奇异的眼神望着她们，叶美琳却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迈着步子。
肃静。
整个大厅都只剩下肃静。
叶嘉看着大堂正前方的相片，惊慌地看向了叶美琳。
“站好！”
大厅开始骚动，何继业站出来，皱紧了眉头低喝。
“你来干什么！”
叶嘉看着两人间互不相让的气势，紧抿着唇。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整整一年没来看过她了，整整一年，她没有开口叫出一声爸爸。
手心触到的濡湿更甚，她抬头看妈妈，依旧是不让步的姿态，微仰着脖颈，勾勒出坚毅的下巴线条。
“以前你说怕她被气死，这回，她死了，嘉嘉是不是也该受到堂堂正正的对待？”
叶嘉的心跳得飞快，紧紧回握着叶美琳的手，偷觑何继业的表情。
“啪！”
叶美琳迅速地转回被打偏的脸，怒瞪着眼前的男人，鲜红的唇勾起弧度。
“觉得我这样做让你蒙羞了是吗？你怪谁？都该怪你自己太过分！我的孩子，没有一丝一毫比她的逊色！”
一股大力将叶嘉推倒在地，叶美琳被人揪住了头发，场面瞬间混乱。
“够了！闹剧！”
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地她擦了擦脸上污浊的血迹，踉跄着抱住了妈妈。叶美琳还是那股不示弱的气势，狼狈丝毫没有动摇她的决心。
是叶嘉从未见过的奶奶，扫视全场，不怒自威。站在她身边的男孩，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看不懂，明明是他妈妈的葬礼，明明她们做了很过分的事，为什么他还是这样的表情。他不是也该像他的哥哥和妹妹一样冲上来打她吗？
被赶出去已经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叶美琳的包在扭打时遗落，两个生无分文的人，只能从郊外的别墅区走回老城区。
一路上，叶美琳狠狠甩开叶嘉多次伸来搀扶她的手，眼中的泪水始终不曾滑落。
***
再次踏入那座宅子是在一年后，叶嘉夺了中考状元，高高兴兴地回家给叶美琳做饭。打开窗户，收起一地的酒瓶和垃圾，煮好了饭菜，却发现房中根本没有叶美琳的身影。从邻居那里得知了她可能的去向，叶嘉从枕芯里拿上一把零钱就往何家大宅而去。
叶美琳在宅子外大声的喊叫，叶嘉跑下出租车气喘吁吁地想将她拉回来，没有留意到侧方急速而来小轿车。两人拉扯间，叶美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迅速将叶嘉推了出去。
第二天，叶嘉从早上开始站在大宅外，直到晚上才有人出来，那人也只是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我们小姐说了，要想得便宜就得有诚意，跪着吧！”
犹豫的时间没有超过三秒，她就软下了身子。
又是三个小时，老天没有来一场倾盆大雨已算是对她的客气，可惜如果求神真的灵验，她宁愿求一场雨来驱赶夏夜恼人的蚊子。
大门开启的时候，叶嘉的膝盖已经无法站立，是被人托着腋下抬进去的。大厅里只坐了两个人，她的爸爸和奶奶。
“在门外这么久，说吧，你想怎样？”
此刻尊严对她来说还值不了一粒米，折腰算什么。
“妈妈的医药费，我只是需要妈妈的医药费，没有其他。”
“你很聪明，”章妍曼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坐在地上的叶嘉，神色没有丝毫的气愤和焦急。
“我原本以为你会用这件事情威胁我，但是显然你比你母亲要来得聪明。即使今天佳宁撞死了叶美琳，你也奈何不了她。你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佳宁和你一样大，未满十六岁，你没有证人，她却有足够多的人为她提供不在场证据，即使查出佳宁是肇事者，以法律的限定和何家的背景，这对她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叶嘉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迷离的眼睛，“是。”
“你知道就好！你母亲的截肢费用我们会出，这次的事情，你不能泄露一个字，只当是普通的肇事逃逸吧。”
重重地点头，不去看始终不发一语的何继业，撑起膝盖摇晃地走向门口。
“还有，从明天起，你搬来宅子里住，医院里自会有人照顾。”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她的耳际，手指狠狠地掐住了膝盖。
***
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住进这座大宅子里享受奢靡的生活，但是自从那次葬礼之后，叶嘉便真的再也没有想过。她甚至希望，从此不再与这座宅子里的人和事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放下手中简单的行李，打量了一下这间只有一张窄床的房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都说人各有命，主屋的一切都不会是她此生的奢望。
除了每天早上被要求去主屋给章妍曼泡早茶，其他的时间，叶嘉都在佣人房的公用餐桌上做功课。那个时候的她有着大山孩子最简单的梦想，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很可惜，也幸好，这座宅子里的人教会了她，出人头地在权势面前是多么的可笑。
何佳伟大她六岁，已经在大学里吃喝玩乐。平时经常能在家里见面的也就是何佳安跟何佳宁。这对龙凤胎，性格却是截然相反。那个总是淡淡笑着的男孩子，会因为她受到苛待而责备胞妹。而总是张扬高傲的小公主，在看见她时却总是像只疯狗一样咬住不放。叶嘉考入了市重点，而佳安佳宁在市里最有名的贵族学校。她需要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骑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学校；他们却有专属司机随叫随到。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一年，叶嘉在宅子里一直被放任自流。那一天，章妍曼第一次开口准许她出去见一见叶美琳。身上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可以买些什么，她急得打转，洪婶见了皱着眉头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转悠什么呢，还不快去！车子在外头等着呢！”
叶嘉没错过洪婶略有深意的眼神，掉头就往门外冲。
这是她第一次坐宅子里的轿车，有些拘谨，端正地摆放着双腿。
“你大胆坐，这车子皮实得很，蹭不坏！”
叶嘉的手指在椅背上抓出深深的痕迹，等车子终于在疗养院停下，就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
“等等！”
手中被塞进一个包裹，是她熟悉的香味。每次何佳宁欺负她让她饿肚子的时候，佳安就会偷偷往她的被窝里塞洪婶做的甜点。
“洪叔……”
“还不快去！”
晚上回了宅子，叶嘉神思恍惚，下车的时候崴了脚。一瘸一拐才走了两步，就被何佳宁堵在了院子里。
“听说你今天拿家里的东西去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了？”
叶嘉看她一眼，默然走自己的路。肩膀被重重推了一下，右脚使不上力，身体顺着惯性倒在了地上。
“你给我听着，这个家里的一针一线，就算是根狗毛都不准你带出去，知道吗？”
一年多来胸腔里屯聚的愤怒伤痛终于在这一刻爆裂，何佳宁没有防备，被按倒在地上，额头重重地叩着地面。
宅子里佣人多，一群人冲过来拉开叶嘉的时候何佳宁的额头才刚蹭破了皮。她拭了下额角的血迹，狠狠甩了被众人制肘的叶嘉一耳光。
被带进老书房时，何佳宁还腻歪在章妍曼的身边撒娇，眼睫毛恰到好处地被泪水打湿，没有泪流满面的狼狈，倒真是楚楚可怜。大概是被叶嘉不加掩饰的眼神刺痛，何佳宁在章妍曼的劝哄下噘着嘴回了房，经过她身边时，很得意得勾了勾嘴角。
叶嘉站了三分钟，章妍曼甚至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转过身，她径自往门外走。
“怎么，这次就不怕你母亲出事了？”
转回身，她直视着章妍曼镜片后的双眸。
“为什么要怕？无论是我还是妈妈，不管我们俩谁出事或者互相安好，对各自来说也只剩自己一个了。她不认我了，我也见不到她，这样的牵系，要来做什么？”叶嘉强忍着眼泪，最后的句子像淬着毒药的刀子，“老夫人，你就不怕玉石俱焚吗？”
章妍曼终于坐直了身子，摘下眼镜细细擦拭。
“叶嘉，将来，我把何氏交给你如何？”
在叶嘉怔愣中，她却戴上了眼镜，凌厉地扫视了她一眼，随即喊道：
“刘巍，把这丫头给我关进阁楼，谁都不许靠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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