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观测日二十：演技和落选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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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一封情书》演员的第一次见面会气氛十分诡异。在业界颇负盛名的岩井导演微笑着坐在会议室首位，环视在座即将参演他复出后第一部投资巨大的电影的演员。接触到他的视线，那些经历丰富的实力派会不自觉地摆出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友好又不显谄媚。岩井导演点了点头，满意地笑道：“我知道你们之中肯定也有对我的做法感到疑惑的，甚至会有人认为我愚蠢、目光短浅……不过，不管怎样，我都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望。聚集在这里的毫无疑问都是业界的精英，我也希望自己看好的新人能够在你们这些前辈那里学到些什么……如果那小子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还请你们多多包涵才是。”
被对于自己来说还算是高攀了的导演这样郑重其事地拜托，现场凝滞的空气才缓和了一些。然而这些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在电影业中向来有可怕的票房号召力的岩井导演作品中的角色的演员们，即使表情柔和了，内心可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宽和，因此也没有谁立刻趁此机会作出什么信誓旦旦的承诺来讨好岩井。即将担任《一封情书》男二号的敦贺莲在这些人中间是最有话语权的，他倒是不在意地和导演客套：“哪里的事。岩井导演是我一直憧憬的人，与您共事想必令人获益良多。”
俊美的黑发男人笑容看起来无懈可击，只有坐在他后面的社幸一知道，莲的心情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爽朗。那种如同披上面具一样的绅士笑容常常会迷惑很多人，但绝对不会骗到从莲进入娱乐圈开始，就一直为他的事奔走操心的社幸一。一旦涉及演员的职业操守，一向以温柔绅士为外壳示人的莲就会变得特别的苛刻……而今天，即将合作的电影男一号演员，却在连导演都到场了的情况下，迟到了。
这个时候，就只能祈祷莲的理智能够战胜他的精神洁癖了呢，千万、千万不要在岩井导演面前发飙啊敦贺莲……社先生抿着嘴内心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
可以预见这个苦命的男人老了之后会秃头的。
……
事情从试镜会开始已经埋下了伏笔，要说起来，还是和男一号有关。这部电影在消息放出初期，几乎每一个角色都是通过试镜会竞出，仅仅是选角就已经耗费近一年时间，其丰厚的投资和庞大不失精致的宣传策略也让整部电影从挑选演员开始就受到巨大的关注。然而，这样的一部电影。连女一号和男二号都是经过层层挑选脱颖而出，却内定了一个连底细都不清楚的新人出演男主角。
听说这是岩井导演为这个剧本唯一指定的演员，连赞助商方面以资金撤出做筹码都未能动摇他的决定。
本来想趁今天的机会，看看这样一个被岩井导演这样着重培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让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的新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结果……那家伙居然迟到了。
“……就这样吧。休息十分钟，大家对剧本有什么看法和疑问，稍后会议重新开始后，你们可以直接向我或者助手水月小姐提出。”会议已经过去一半，岩井导演微笑着总结，无视他身侧因为男一号还没有到场而空缺的座位，浅浅地鞠躬后往后方的休息室去了。
他一走，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演员们交头接耳，明是讨论剧本，实质是在吐槽或者怎样，就不知道了。
社幸一瞅准时间，跟莲打了个招呼，着重叮嘱了男人不准乱说话得罪导演，像哄孩子一般把敦贺那身形修长的大男人说得连笑容都勉强后，才飞快地离开会议室。结城茉莉坐在走道的长凳上，双脚并拢，腰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小眼神平直地目视前方显得有些呆呆的，那模样跟半小时前会议开始之前，社幸一让她好好呆着外面等着时，就一直没有挪动分毫。那张漂亮的小脸绷得那叫一个僵硬。
“茉莉，快，跟我来。”社同学一把抓起少女的手，轻轻拉起来就往导演的休息室跑。茉莉看着自己被男人骨骼分明的大手包裹的手掌，有一种比她那具已经失去了人类灵魂的躯壳更为温暖的感觉穿过手心，直击精神体深处。她想起前几天这个爱操心的小叔叔半蹲在她面前，用那双透过镜片显得特别清澈的眼眸凝视她，话语里带着深深的疼惜。
他说，茉莉，你别这样。你做自己就好了，小叔叔养你。
茉莉那个时候没有说，但她想，如果她真的“做自己”的话，她怕自己那从这副人类空壳里抽离荧蓝精神体的样子会把幸一这个次元偏远星球的土著吓死。
有一定智慧的生物总是比较麻烦的，更何况他们同时还有着丰富的、潜力无限的情绪系统。
他们对一切不符合他们目前所能认知的“科学”的东西都感到恐惧和憎恶。那些评级较低的物种倒是可爱多了，因为无论“学者”的形态怎样不符合他们的常识，在他们面前展现的能力如何惊人，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那些对“文明”无动于衷的生物能带来的研究突破，永远不会像评级较高的物种一样，让“学者”们总是充满着喜悦与期待地，等待着他们发现远比自己所处的星球、所处的宇宙甚至所处的次元都要广阔得多的世界，不会像人类这样的种族一样，让茉莉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在一个小小的容器里，试图去融入他们、理解他们、观察他们、学习他们……然后验证在自己的种群中无法得出结论的超规则悖论。
所以，这一刻的温暖，才那么让人着迷，这副弱小的躯体下，居然隐藏着一个有着无法估量的潜力的、可怕的精神体……茉莉注视着社幸一的背影，被拖着手默默地跟着他走。
在休息室翻看剧本的岩井导演似乎很惊讶有人会在这十分钟里打扰他，尤其是在看见莲的经纪人带着个曾经被他淘汰掉的小演员进来时。延续着上一次对茉莉的态度，岩井一向温和慈祥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了。
“我记得你是……敦贺君的经纪人社君对吧？那么，你现在这样……”他指了指面无表情、依旧一身粉红制服的少女，“……是什么意思？”
“岩井导演，茉莉她之前听了你的批评后，这些天都在很努力地练习……和莲无关，我只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恳请你再给她一次机会！”
男人鞠躬，深深地低下头去，语气真诚得让人心疼。
……注意是让“人”心疼。
茉莉毫无节操地跟着鞠躬，那弧度就差把自己对折起来了。她深深地觉得人类的肢体语言真是一种麻烦的表达方式，如果是她的种族，基本上大家发段特定的精神波动出来，对方就能理解你的意思了，无论是表达尊敬还是辱骂，都清清楚楚的，反正“学者”又不爱说谎。
看着头就快要低到地面上去的女孩悬在半空的墨蓝色短发，岩井导演沉默了一下，才挑了挑眉道：“那好吧。”
社幸一惊喜地抬头，见身旁的茉莉那诡异的练瑜伽似的扭曲鞠躬，连忙一揪女孩的衣领把这只不靠谱的外星怪提起来立正站好。茉莉不明所以地茫然瞪着眼，脸上一副“咦已经谈好了吗怎么我还什么都没有做”的疑惑和遗憾。
“你，”岩井抬了抬下巴，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茉莉，“依旧是上次的题目，男主角健太要向裕子告别，她一边哭着一边微笑地坐在庭院里剪花的那个长镜头。”
社幸一同样紧张地注视茉莉。他虽然敢冒着风险和指责把小侄女带到导演面前，这都是为了让茉莉放弃继续那种有着无法解释的后遗症的练习方式。实际上，他对茉莉的实力依旧持悲观态度，他只希望少女不要失败得太难看。
结果，他愣住了。
自从认识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正常表情的那张瓷色细腻、姿容上佳的脸上，此刻绽放了一个微笑。
如同春日融雪、山涧泉涌、结冰的河流再度流淌一般，如同冰雪的女王终于毁灭了自己种下的魔咒，绽放之后化作一滩雪水。
那水从她的眼角淌了下来，茉莉轻轻垂下眼睑，就像泪滴太涩，灼伤了眼球似的。
岩井导演看到了那个因为爱人远去、既悲且喜的裕子最后的悲鸣。他连摊放在膝上的剧本何时滑跌在地也不曾知晓。
社幸一屏住呼吸。他终于知道社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开始就是一张白纸的家伙，果然一经涂画，带来的震撼比早已负担了许多的人要可怕得多。这也许就是反差所带来的跨越……
“茉……莉？”社轻声叫唤了一声。
然后“幻象”消失了。恢复成一脸瘫痪的死人样的少女扭头傻傻地瞥他：“干嘛？”
这个随便而粗鲁的反问似乎戳破了刚才女孩营造出来的魔障。岩井导演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想了想，扬起笑容：“你的表演很不错，短短几天就能做到这个程度，真让我震惊……”
有戏！社高兴地等待着。
为了体会导演所说的感觉，以达到演技“速成”的茉莉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模拟了正在减肥的吃货在蛋糕店橱窗围观师傅的手制甜点时流露出来的既痛苦又甜蜜的精神波段，再接合身体的生理神经，把波段信号通过计算“转化”成人类身体能够接受的刺激，然后带动生理的一系列复杂运作，最后才弄出了这么个表情的。
吸收那个人类的精神波时差点被对方强大的执念压碎精神壁垒边缘的不明生物想，如果再来几次的话，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千万个在研究新物种过程中殉职或者精神错乱的“学者”前辈中的一份子。
见茉莉对自己的赞扬无动于衷，岩井导演也没有表示不满，他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微俯下头，注视着女孩的双眼道：“但是，你知道《一封情书》……这个剧本的由来吗？”
“那是我，为了唯一的女儿而写的。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我的女儿……你应该认识的，结城小姐。你认识岩井小百合吧，嗯？”
小百合……啊！
社幸一脑海中闪过医院的花园里，摔倒后爬起来，躲在树干没命地尖叫“不要过来啊”的面缠绷带的女人。
他马上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把将茉莉揽过来放在身后，坚定地站在岩井面前。
岩井导演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兴致：“总之，结城茉莉，无论你的演技有多好，我都不会把角色给你的。有一件事外界传错了，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友好和善的老头。但是他们错了，我心胸狭窄……窄得不得了。”
男人和茉莉擦肩而过。
看来，要开始循序渐进地碰触躯体的记忆区了。茉莉歪了歪头，把岩井导演那段十分有趣的精神波动记录了下来。
人类的负面情绪似乎更能诱发“第一熵减悖论”的样子，茉莉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这个躯壳原来的主人有多么的令人讨厌，然后……变得比那更让人厌恶去招惹以及收集强烈的精神波段！（喂）
不管那边那个异次元来客在酝酿一个多么邪恶的计划，这边演员见面会经过休息后重新开始。这次，岩井导演的身旁，男一号的位置上，坐了个眉眼文秀俊逸、书卷气很重的青年。
“你们好。”青年文质彬彬地轻笑，眼眸似乎映着水一般有着极其亲切的盈光，“我是结城诚一。”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观测日二十：演技和落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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