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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伤怀 ...

  •   小明沉默了。
      小螃蟹继续说:“小明哥,你的天分,我很清楚,冲田秀更加清楚,他不会轻易放你走的。
      上次,他让你来宁波制止达三对温赵两家的屠杀,可结果是----你设计的铁甲船使我失去了爹爹,失去了如星舅舅,使大明水师失去了最后两个可以依靠的人;这次,他让你来带我走,是不是他又想利用潜丸进行别的阴谋了?”
      小明依然沉默。
      小螃蟹微笑:“小明哥,有些事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和冲田秀斗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必然是想趁双屿岛瘟疫流行,利用铁甲船控制大明海域。是不是?”
      小明仍然沉默。
      小螃蟹微微摇头:“小明哥,你回去告诉他,他不可能得逞的。双屿岛虽然不能出航,福建水师却在这里。而且,小明哥你的潜丸仍然不够完美。”
      小明一脸漠然。
      小螃蟹只得继续:“我曾提过的潜水艇,那是通过空气压缩的原理自由上浮下潜;而小明哥你的潜丸只是通过装入大量巨石,增加比重,这才能潜入水中,到达目的地后,再通过排掉石块减轻比重,才能浮到水面上,它一旦露出水面就不能再潜下去,这样的潜丸怎么能算真正的潜水艇?
      而且,潜丸外壳采用的密闭钢铁甲板既容易受海水侵蚀,又容易打不开,这样子的船作渔船都勉强,何况作战船?”
      小明依然置若罔闻。
      小螃蟹笑了笑:“小明哥,你回去吧,我还要去找药物,双屿岛上的人等着我呢。”说着,小螃蟹转身打算离去。
      突然,小明从背后抱住了小螃蟹,小螃蟹一惊,连忙挣脱,可是小明紧紧地抱住了她,毫不松手。
      小明如同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梦呓一般,轻轻地说:“我知道,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我早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们……,我们终究是敌人,你绝对不会跟我走。
      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就试一次。
      ……
      现在,我的尝试最终失败了,无论我怎样的对你,怎样的为你着想,怎样的百般讨你欢心,你始终不愿为我打开心里的那扇门。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我很冷,很孤独。
      ……
      今天,你不肯跟我走;明天,也许就是明天,我们俩会在战场上相见。
      我能做什么呢?是怪我的父母把我生在了冲田家,还是怪你的父母不是我的国人?
      我谁也不能责怪,我只能抱怨自己的运气太糟。
      ……
      可是,我的坏运气好像也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如果当年,我没有回去告诉祖父,我了解了大明宝船的制造方法,可以据此改造陈旧的本国战船,也许,他不会起意再次攻击朝鲜,攻击大明,攻击赵温两家。
      ……
      如果,如果当年,你有和我多说一句话,哪怕是轻轻的勾一下手指头,我都不会回去的,我会陪在你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可是你没有,我只是你的玩伴,也许是最好最重要的玩伴,但是,只要温如星或是你爹爹出现,你就会把我抛在一边,你的眼睛里只有你的如星舅舅和你爹爹,你的笑容只对他们绽放,你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如同我在你身边绕来绕去一样。
      你甚至不再看我一眼,只要他们在那里。
      我很嫉妒,我发疯似的嫉妒。
      白天,我依然温文尔雅,保持着钟麓书院里最有才华的学生、名闻江南的才子田明的形象;夜里,疯狂的嫉妒使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我坐在那里,一个人默默数着白天你和我说了几句话,和温如星说了几句话,你对我笑了几次,又对温如星笑了几次,只要你和温如星说的话多了些,笑的次数多了些,我就嫉妒的无法抑制心头的怒火。
      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疯狂的妒火,终于回到自己的国家,希望那富士山的雪,希望那美丽的樱花能让我平静下来。
      可它们不能,那些曾经使我忘记双目失明仇恨的世间奇珍也无法驱散我心头的妒火,那妒火如同毒蛇一样夜夜缠绕着我的心。
      我的祖父并不明白我的心思,他让大哥在众家臣面前展示自己的出色的韬略,他让三弟在众军士面前展示自己骄傲的忍术,他想促使我展示自己出众的才华,却被我一再拒绝了。
      那时的我还有存有两分清醒的认识,我知道一旦祖父知道我掌握了造船术的秘密之后,他一定会起意侵占大明的。
      我不想和你为敌。
      但是,最终,大哥探出了我深藏心底的秘密,他给我提出一个建议,建设新式舰队,佯装攻击大明,展示我国实力,让大明皇帝把你嫁过来,就像当年的赵解忧和牧信玄那样
      大哥的这个建议,如同魔鬼的召唤一般,时时在我心底回响;同时,祖父又拒绝放我再回大明,我想见你已无可能;我痛苦不已,只能夜夜仰望西南方的星空,在心中暗暗模画你的容貌。
      我从没见过你的容貌,可我相信那一定是世间最美、最美的。
      如果不是,我又怎会觉得富士山的雪、春日的樱花都毫无意义;如果不是,我又怎会日日牵挂于心;如果不是,我又怎么会形销骨立犹如病鹤。
      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我给你留的和歌你都没有给我任何答复,那两首饱含着我所有情思和期望的和歌,我希望你能看懂它,给我一句回答。
      终于,我大哥派人把那封上面印着几枚脚印,揉得皱巴巴的和歌信纸给偷偷拿了回来,那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更不用提淡淡的泪痕或是你身上的香气。也许,你都没有认真地读过它,更没有读懂我信里的一番深情。
      我心如死灰,我一反常态,我喝得酩酊大醉。
      三弟的一名家臣当众嘲笑我的失态,我拔剑出鞘,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在他手里的酒瓶落地之前,稳稳的把它握在了手里;三弟拜伏请罪,我依然自斟自饮,长歌当哭,唱出了一曲伤怀赋;众人惊艳于我的才华,称羡不已,我大笑,随随便便的高谈阔论了一番海上战舰的改良和规划。
      酒醒之后,我已无可选择,我已经由一介白衣变成了天皇陛下的左近位大将,我必须为天皇陛下,为冲田家,为我的母国做些什么。
      ……
      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吗?
      我知道你不能。我的历历罪行已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你的眼前,你也已经完成了对我的宣判,我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你,永远都被流放在你的心灵之外,永远都只能呆在无法看见你的永恒黑暗之中。
      我必须用一生去赎我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小明轻轻放开了紧紧搂住小螃蟹的双臂,他走下了大车,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向前方。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那抹乌云已经散开,弥漫了整个天幕,层层黑云之下,冬日的冷雨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这林间小道已是满地泥泞。
      小明走了几步,因为目不视物,他被一只横梗于地的树根绊倒了,高洁的白衣沾满了泥泞,整齐的发髻也散了开来。
      披散着长发,冲田明次勉强爬了起来,他继续向前走,可没走几步,又被一块石块绊倒。
      小螃蟹坐在大车之上,无声无息的看着小明跌跌撞撞的、几乎是用爬的走完了这条林间小道。最后,他摸着面前的一排大树,终于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他头也没回,直接转身,走上了侧面的官道。
      小螃蟹放下紧紧捂住嘴的手,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她的双腿早已坐麻,可是她不敢动,真的不敢动。因为,她害怕自己会狂奔过去,去拉着小明哥要他带自己去祾丸号。
      她真的很累,很想休息,很想随着一艘大船一个港口一个港口的流浪下去,很想有小明哥作为她寂寞孤独痛苦时的依靠。
      可是,她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

      小螃蟹拖着发麻的双腿跳下车,却不小心落到了一个泥坑里,泥浆四溅,沾污了她的衣裳,她的面颊。
      她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去抹脸上的泥点,只是拍了拍驾车的马,让它自己追小明去。这是冲田家为小明特别训练的识途老马,它能辨认自己主人的气味。
      冷冷的冬雨打在她的身上,小螃蟹走向和小明相反的方向。
      这时,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一棵大树背后,闪过了一片绯色衣衫。

      雨越下越大,暴雨洗刷着小螃蟹的身体,冲去了她脸上、身上的泥浆,也重重的敲在她的脑袋上,如同被人在脑袋上打了几个爆栗,小螃蟹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起来,她想起一些往事:小明临走时托人送给她的那封信,她随便扔在桌边,失踪以后也不曾去寻找;小明回来看她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虽然有些嫌小,却洗得干干净净折的边角整齐的书院院服;这些年他想方设法维护她的种种事情,为她连夜抄写的一本本棋谱;……
      即使今天,明知道江南流行着大头天行,明知道她是从大头天行的起源地回来,明知道她很可能满身都是病毒,他依然来找她,甚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甚至从未有过的伸出双臂紧紧的搂着她。
      这个世界上,可还会再有这么一个对她如此好的人?!
      小螃蟹越想越伤心,眼泪和暴雨一起模糊了她的眼,走着走着,一时不慎,她被一段枯枝绊倒,扑在了地上。

      伏在冰冷的泥地上,小螃蟹挣扎了两下,试图爬起身,可她满心悲伤,只觉得已耗干了全部的精力,再也无力站起,于是,她干脆伏地不起,痛痛得哭了起来。

      突然,一双穿着高齿雨屐的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头顶的那一片天空,也不再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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