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星为记（最终版）》航海时代

22、围城

　　南京的春天极短，转眼间天气就热了起来。屋外，知了在大声歌唱，屋里，小螃蟹懒懒的倚在黄花梨贵妃榻上，搬着手指头数日子，计算舅舅还有多久才能带着好玩的回来，爹爹出发去宁波又走了几日了。
　　米女端了盏冰镇酸梅汤递给她，恹恹接来，小螃蟹正打算随便尝一口，突然王妈妈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小小姐，出事了。”
　　“啪”盛着酸梅汤的玻璃盏失手砸碎在地上，“怎么了？是舅舅出事了么？”
　　王妈妈说：“不是不是，是姑爷……”
　　小螃蟹跳起来：“爹爹怎么了？”
　　王妈妈又说：“不是不是，不是姑爷……”
　　等不得王妈妈理清思路了，小螃蟹立刻奔了出去，跑出院门，穿过回廊，一路狂奔，直到老太太门前，一眼看见一个小厮刚从二门外进来，她一把拉住他说：“我爹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从外面来肯定知道，快告诉我。”
　　那小厮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背后有人喝道：“蕴丫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原来是老太太走了出来，洪妈妈忙过来，拉小螃蟹进房，又喝骂小厮离开。
　　进到屋里，小螃蟹跪在地上，老太太余怒未消，敲着拐杖说：“冤孽！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知礼的小畜生。”
　　祾蕙忙也跪在边上，祾芊等姊妹也随着跪了下来。
　　小螃蟹头也不能抬，只听三太太说：“老太太息怒，这孩子也是心急，你看她满脸泪痕，想是担心二老爷了，倒是个孝顺孩子。”
　　老太太这才消了怒气，淡淡的说：“你爹爹没事，是何亲家太太出了事了。”

　　原来，爹爹去宁波的路上，听说了个坏消息，四婶婶的堂妹、前一阵子来拜访的何太太一行人在从苏州府常熟县娘家起程回湖南的路上遇了倭寇了！
　　她们别了家人，上了官路没过多久，就只见一股六七十人、明刀明枪的倭寇杀了过来。那何太太见倭寇势大，保护她的官兵或死或逃，为保贞节就跳河自尽了。而小螃蟹的朋友卓琳、倩裳都被倭寇掳去，生死不明。爹爹在路上听说了消息，忙赶去救援，可是那倭寇早已退回了海上，爹爹命人回来报信，又匆匆赶去宁波，和外公商讨派舰队追击倭寇，救回卓琳、倩裳。

　　四太太李氏哭得很伤心，小螃蟹看她那样，心中不忍，便走去拉着她的手说：“四婶婶莫要伤心，爹爹一定会把卓琳、倩裳救回来的，也一定会杀了那些倭寇为表姨太太报仇。”
　　四婶婶止了哭声，诧异的看了小螃蟹一眼，便又掩面哭到：“琳儿、裳儿那么贞烈的孩子，又岂能让那些倭寇掳去，必是早已投河了，只是尸首找不到罢了。呜呜呜呜，薄命的孩子。”

　　小螃蟹听了这话，不由得退了一步，心下冰凉：在这个年代，女人的贞节这么重要么？一个女孩子，被倭寇掳去，即使被玷污了，难道这不是大明的耻辱？男人们的耻辱？难道是这个女孩子自己的耻辱，她必须用自己的死来弥补？或者，她必须在被玷污之前死去，以保全她的家族的门风，父兄的面子，姐妹们未来的姻缘？

　　小螃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默默回到房里，再也无法忍耐，只能趴在床上大哭，哭卓琳、倩裳，哭她自己、祾蕙、祾芊，哭这时代所有的女孩子，哭所有这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女孩子。
　　王妈妈坐在边上，拍着她，说：“小小姐，别哭了，这都是命。”
　　小螃蟹蓦地翻身坐起来：“什么命？都是自找的，你自己好好的脚被人缠了，你还想来缠我的，都是你们，你们这些愚昧的女人，一代一代的自己束缚自己，委屈自己，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
　　我，我不要做你们这样的女人！
　　不要做这样的女人！！！”

　　几天后，爹爹回来了，胡子拉碴，脸也黑了，人也瘦了。他告诉祖母赵老太太，这股倭寇人数虽少，却极为狡猾奸诈，他们在福山上岸，盯上了何太太一行人，抢了钱财就退回海上，又在海上绕了一圈，虽然受水师舰队重创，船只多数沉没，可他们却弃大船乘小船自金山咀登陆，绕过杭州北新湾，经淳安入安徽歙县，又转而迫近芜湖，如今竟奔着大明朝的留都应天府来了，因此爹爹急忙退回，要通知应天府的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速做准备，将十二万驻军展开，全力捕杀这群倭寇。
　　听着这番话，祖母的脸色不时变来变去。小螃蟹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她知道祖母在想什么：祖母一是担心倭寇自浙江登岸，又平安绕过了杭州，怕朝廷怪罪任浙江布政使的三叔；二是高兴倭寇作乱，朝廷必要再次起用赵、温两家，可能以后日子会好过些。至于别的事情，自然不在这历经几朝，见多识广的老祖母心里了。
　　可是有些事往往出人意料，那拨倭寇无视大明朝留都的十二万大军，竟然越过层层堵截，来到了应天府城下，还射了封信进城说要爹爹还他们钱！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街头巷尾，所有的人都在绘声绘色的传说爹爹暗中和倭寇勾搭，运了数船西洋火器给倭寇，可最后收了一大笔钱，却不给他们货了，所以惹来倭寇报复。那倭寇又在城外杀了不少人，把人头高高的挂在杆子上，展示给城里的人看，惹的老百姓心惊肉跳，那死了亲人的更是咬牙切齿，恨透了爹爹。
　　爹爹急的天天待在兵部衙门里，催促兵部的老爷们速速出兵，甚至要求亲自领兵出城与倭寇鏖战。可那些老爷们不紧不慢的敷衍爹爹，一味的紧闭城门，说要严防内鬼与倭寇勾结。几日后，满城的人都说爹爹是汉奸国贼，那些倭寇方才离开，渡江过兴化、建湖，往滨海去了。这时，兵部尚书打开城门亲率大军奋勇追击倭寇。
　　围城的这些天，赵府里人人自危，甚至有一批仆人都跑了，三婶婶和四婶婶都几乎气病了，只有祖母泰然自若，继续看戏赏花。
　　城门刚开，突然一个信使来报说福王妃身体不适，要迎娶祾蕙冲喜，命赵家全家都去福州，待祾蕙完婚再回来。于是祖母带着全家出发了。
　　出城之时，兵部员外郎匆匆赶来，意欲留下赵家一族，却只见祖母笑说：“老身四十年不曾离开应天府，今日方出城一次便有大人来亲送，真是给老身面子。待老身见了福王爷，必将提及此事，同福王共领大人盛情。”
　　这番话说完，只见那人脸色苍白，站在路边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的见赵家众人的车马大轿大摇大摆的从他身边经过，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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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历史不是航海杜撰，在1555年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一股不到百人的倭寇按这线路逼近南京城，而南京的十二万守军兵未能捉住他们，眼睁睁的看他们退至宜兴武进。最后虽然被全部歼灭，但杀伤的人数据称到达四千多人。
　　耻辱呀耻辱，航海再拜抗倭名将戚继光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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