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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二.默变之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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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日,鼬都会早早地从睡梦中醒来。他望着木制的天花板,看上面圈圈绕绕的纹理。这是在醒着的时候,他给予自己为数不多的休憩时间之一。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不久前,自己结业的那一天。
十月十日。四代目火影逝世两周年的日子。这一天,七岁的他从忍者学校毕业。
他跟在三代目火影身后,在周围人群自动清开的一条道路上,与忍者学校的教学楼渐行渐远。他掀起眼帘,定定地注视着三代目火影前行的背影。红白相间的长衣,红白相间的斗笠,身形瘦削,然而精神矍铄,气势威严却又不失和蔼之风。
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在两旁,大人们的眼神或赞赏或不屑,孩子们的眼神或歆羡或妒忌,私语声不时从人群中不知名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缓步前行的鼬默默地听着人们对他的种种评价。在听到几句措辞十分偏激的话语时,他微微笑起来,神色云淡风轻,仿佛别人谈论的对象并不是他一样。
越过人与人之间的狭小缝隙,鼬忽然瞥到人群后方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子。她荡着秋千,看着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心。天青色的发用一根红绳扎着,束起高高的马尾,刘海随着秋千的晃动而扬起,细致的眉眼安安静静地敛在白皙的小脸上。
这时女孩子将目光从人群中心转开来,不期然地对上了鼬的视线。短暂的讶异过后,浮现在女孩子脸上的是熟稔的笑容,接着她开口,声音被吵闹的人墙阻挡,然而唇型却可以辨认出来,只是有时,人群的挪动使得鼬无法看得太真切。
如果猜得没有错的话,那句话应当是“恭喜”吧。谢谢,七帆。将头转回来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继续跟着三代目火影离开忍者学校。
他抬手抚过眉旁的发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已经戴上的木叶护额。金属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脊椎。鼬的手悬在空中,淡然的脸庞沉静下来,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护额的触感。
或许木叶护额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是从忍者学校毕业并成为下忍的标志,是可以让他们咧嘴笑上一整天的荣耀,但对于他来说,不是,都不是。欣喜固然是有的,但是接踵而至的,是幼小却早熟的他无法承受的沉重之感——意识到自己身负责任的沉重之感。
他还记得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四岁那一年,第三次忍界大战爆发的那一月,一个人穿越染着鲜血的战场的那一天。
四岁至七岁。中间只不过是短短三年的时间,过人的禀赋却让他从今天起,开始肩负此后需要一直坚守的责任。这刻着木叶标识的护额,便是最好的佐证。
回想至此,戛然而止。记忆中众人的五官和女孩子的笑颜已然有些模糊,像是被雨水斑驳刷过的旧照片。但是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却从来不曾衰退过分毫。
片刻后,鼬翻身起床。
进行常规忍术训练。被派遣去做任务。在家中照顾佐助。偶尔去学校看看。一天,差不多就是这些事情,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
从练习忍术的森林回家时,会路过七帆结衣的家。前院用镂空的雕花栅栏围起来,里面种着好看的花儿,一条铺着圆润卵石的路从院口伸向屋门。房屋的式样和前院的布局很温馨,很温暖,很有家的味道。屋里常常亮着灯光,晕黄的颜色在夜晚柔和地散布开来。
然而这一天,鼬从七帆家路过时,没有看到灯光,只看见七帆结衣窝在前院的摇椅里,眼眸直直地盯视着她自己不停重复着几个特定姿势的手。
不及一秒,鼬便反应过来。她在结印,或者是,练习结印。而印的顺序是——亥,戌,酉,申,未。
布袋与布袋之间摩擦的声音缓慢接近,一个穿着绛紫色与藏青色相间的衣裙的女人提着做饭的材料出现在前方的路上。女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黑发及肩,戴着黑框的眼镜,左眼眼角有一颗泪痣。
在离鼬几步之遥的地方,女人停了下来。她从袋中掏出钥匙的同时偏头说:“你就是宇智波鼬吧。我是结衣的母亲。我们家结衣经常提起你呢。”
他点头:“伯母好。”
“呐,宇智波君啊,伯母我拜托你一件事好吗?”女人打开前院的门,但并没有走进去,“能够请你教结衣手里剑术吗?”
闻言鼬仰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结衣的母亲。后者眸光微闪,神情隐在茫茫的夜色中。
鼬见女人没有解释的意思,转眸看一眼结衣。她已经停下结印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前院门口的两人。然后他答:“好。”
结衣母亲的表情终于明朗起来,笑道:“伯母先谢谢你了,宇智波君。”说完立即迈步走进院子。
“那是通灵术吗?”鼬再次仰起头,在结衣的母亲关上院子的门之前突然问,“那结印的顺序,好像是通灵术的结印顺序吧?”
似乎是没有想到鼬会问这个问题,女人一时僵在原地,手还搭在准备关闭的门上。她颦着眉,有些意外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孩子,而当这些意外慢慢转变成为钦佩与戒备时,鼬听到她说:“没错。是通灵术。有什么问题吗?”
鼬摇摇头。
女人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了他片刻,然后锁上前院的门,再牵着七帆结衣走进屋子。“啪”的一声,灯亮起,窗上霎时出现两人的剪影。
迎着银白的月光,鼬回到了已被迁到村子一隅的宇智波家。他的眉心始终凝聚着不解与疑惑,直到无尽的长夜将他卷进梦乡。
佐助已经两岁了。脸庞带着婴儿肥,笑颜软软,发丝漆黑而浓密,眼睛总是眯成一条弯弯的缝,皮肤有着一般婴孩特有的细嫩。走路的时候会有些不稳,跑起来就更不用说了。他经常赤着脚丫,在宇智波家的院子里到处乱逛。一会儿停下来研究墙边丛生的弱小植物,一会儿欢快地追着偶尔飞过的各种昆虫,一会儿绕着鼬兜兜转转。
这时鼬会伸出手,揉揉佐助的头,将佐助那一头本就不顺的黑发揉得更乱。鼬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脸上是发自真心的微笑。
这名为“陪伴佐助”的时间,与早上醒来望着天花板的时间一样,是鼬忙碌的一天中难得的休息。
他抬头看看苍穹,湛蓝色的天空拥抱着明黄色的秋阳。短得不能再短的树影昭告着时间已近正午。于是他抱起贪玩的佐助,进了屋。安顿好佐助后,他回到房间。鼬的房间虽然谈不上一尘不染这种神级的干净,但是收拾得很整洁,物品的放置井井有条。他大致上整理一下,带上必备的忍具,随后准备外出做一个C级的任务。他的同伴们已经在村口等着他了。
走出房间,鼬回身拉上纸门,却在半途中停止了动作。
白净的床单上,叠好的被子下,露出了一截红色的绳。他皱眉,再次走入房间,弯身提起那红色的绳。绳子末端的线结参差不齐,有着断裂过的痕迹。端详一阵,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鼬的眉不再拧起,唇边还隐隐出现了一抹淡笑。他又从被子底下摸索出另外一条红绳,将两条并在一起,拎在手中晃了晃。
锋利的黑色苦无。断裂的红色发绳。他忽然间就想起那一天柏绿的森林,那一天霞染的天光,那一天七帆结衣惊慌失措的模样。
将两条绳仔细缠好,塞到柔软的枕头下后,鼬便离开了。
他走出村子大门的那一刻,结衣正躺在自家的床上,一如几天前鼬所看见的那样,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结印。
这一年,曾经以为不会改变的东西,渐渐默然地,悄然地,偏离了原来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