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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六
      说好了第二日去衙门给照斐办户籍,白莽大清早就起了,却不急着出门,磨磨蹭蹭地等到初云开门,这才悄悄凑到她身边,塞了一锭银子给她道:“一会儿你陪着水生去买些笔墨纸砚回来,不要买太差的,不然回头他去了何府,旁人要笑话。”

      初云没想到白莽表面上瞧着粗糙又莽撞,竟也有这样细心的时候,一时间心里又涌起了些许感动,眼睛一酸,刚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他,结果就瞧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纸来,小声道:“初云你把水生的名字给我写下来,不然去了衙门,我连儿子的名字都不会写,丢人。那叫照什么来着,什么斐,听得我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意思。对了,闺女你听懂了没?”

      初云立刻暴躁了,怒道:“阿爹你快去衙门应卯,再不走就迟到了,小心刘知县打你板子!”

      最后还是不轻不愿地在白纸上写了“照斐”二字,她到底还是不想让自家老爹在旁人面前丢人——不过她那手字也实在不大拿得出手就是了。

      早上吃了饭,初云便要拉着水生去街上买东西,还未出门就被白老太太叫住了,“你这丫头,还真见天儿地往外跑,半点不着家。小姑娘不在家好好学针线女红,成天在外头跑什么。还不快去把屋里收拾收拾,你爹那屋里就跟个猪窝似的,也亏他睡得着。”

      因初云前几日身体不好,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来便是起了,老太太也一直让她好生将养着,大小家务事都由白老太太一人包办,初云也觉得甚是臊得慌,闻言倒也不推辞,老老实实地去了白莽屋里打扫房间。

      老太太说话夸张,其实白莽这屋也并不算多脏,每日里白老太都会过来铺个床,开窗透透气,所以屋里并没有难闻的异味。只是他到底独自一人生活了许久,床底下,壁橱里,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积着各种陈年旧物,俱落了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初云也不管它们有用没用,找了个桶子将它们全都丢进去,准备一会儿拎到院子里仔细查看,若是没用的,便通通一把火烧掉,也省得堆在家里头占地方。

      等到了院子里,借着外头的光亮,她却从“垃圾堆”里翻出了不少有意思的玩意儿来:一个小鸭子形状的木雕,半块雕着梅花图案的玉佩,还有一本没了封面的小册子。好奇之下随后翻了翻,初云顿时又惊又喜——这上头竟然写着探案的故事。

      小册子不止没了封面,前头好几页都被撕了个干干净净,连作者是谁也不清楚。书是个手抄本,故事则以第一人称娓娓道来,说的是“我”在担任刑部侍郎以来遇到的各个悬案。书里将各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极为清楚,包括证人的供词,“我”的思路,甚至仵作验尸时的种种异状……简直让初云爱不释手。

      她蹲在屋檐下津津有味地看着书,浑然忘了自己还有活儿干,直到白老太太一声吼,才把她从书里给拔了出来。

      中午初云在厨房帮着白老太太烧火,水生不动声色凑了过来,低着嗓子小声问:“初云姐你方才在看什么书?”

      初云顿时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水生一脸天真地看着她,目光单纯又热切,“只是好奇罢了。初云姐到底看什么竟看得如此入迷。”

      他若果真是个纯朴的娃儿也就罢了,可初云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位小爷心里头主意多得很,五岁的时候就是个鬼灵精,而今都八岁了,只怕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过的。与其由着他胡乱猜测,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拿给他看,到底是小孩子,说不定见了书里那些唬人的描写便吓退了么。

      如此一想,初云便大方起来,从兜里掏出那本小册子,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扔给他道:“只是个话本册子,里头的故事甚是吓人,你莫要骇到了,晚上又睡不着,我可不会再唱歌哄你。”

      他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就像个难民,正如白老太太所说的那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更要命的是,这孩子不知到底受了什么惊吓,一到晚上就吓得直哭,却又不同于旁的孩子那般大哭大嚎,只默默地掉眼泪,小声地抽泣,看得人的心都快碎了。

      初云一来念着当初他的维护之恩,二来,便是个铁石心肠,瞧见这娃儿哭成那样也受不住,更何况她的骨子里还是个颇具正义感的警察。所以水生刚到白家的那一阵子,每天晚上都是初云陪着,一边唱歌一边轻轻地拍他的背,哄着他入睡。

      到后来水生渐渐恢复,便不再作先前那般软弱姿态,变得稳重又懂事起来。而今陡然听初云说起那些旧事,他脸上一红,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书,小声道:“初云姐又笑话我。”

      灶里火烧得旺,黄澄澄的火光照在水生的脸上,让他稚嫩的小脸看起来有一种沉着安静的味道,浑不似八岁孩童的天真烂漫。这个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一想起当初在河边初见他那乞儿一般的装束,初云就觉得心里针刺一般的难受。

      水生对小册子里的东西竟然十分感兴趣,一埋头便忘了周围的事。起先还帮着初云递一递柴火,很快地动作越来越慢,到后来吃午饭的时候,白老太太唤了好几声,他才猛地惊醒一般抬起头来,眼睛里有决绝的哀伤。

      “水生——”初云担心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他微微低头,眼眸藏在厚厚的长睫毛下,哀伤一闪而逝。

      白老太太察觉她们姐弟俩的异常,疑惑地探过头来问道:“你们姐弟俩在磨叽什么呢?云丫头快过来帮忙端菜摆饭。也不晓得你爹回不回来吃,要不我们再等会儿。”

      “好,正好我们也不饿。”初云笑眯眯地回道,罢了又拽住水生的后背,压低了嗓子狠狠道:“跟我过来!”

      水生在初云面前一向老实,虽说能料到她会问什么,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反抗,皱着眉头跟了出去。

      白老太太还在厨房里忙,并不曾留意往外看,初云也懒得再把水生托进屋,直接在院子里发问:“那书……是不是看着挺吓人的?还是有别的事?我们是一家人,你若是心里有事,定要和我说,便是我帮不上忙,还有阿爹和奶奶呢。”

      水生低着脑袋,咬唇不语。初云等了一阵,见他始终不说话,便不再问。深吸了一口气,将将转过身欲回屋,衣袖一紧,回头看时,却是水生怯怯地拉住了她的袖口,两只眼睛湿湿的,仿佛包着两团泪,委委屈屈的小样子。

      “初云姐——”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有低低的哭腔,“我爹是被人害死的。”话一落音,晶亮的眼泪就沿着脸颊不断地往下落。初云张张嘴想句安慰的话,可脑子里空空的,却是一点也想不出来。正发怔着,水生已顺势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抽抽噎噎地小声哭,一会儿就把她的肩膀渗透了。

      原来瑞王爷已经死了!难怪水生会流落至此。

      庆国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初云也不是很清楚,只依稀从白莽口中听说过一星半点的传闻,那边已经乱了有近一年,而今依旧在打仗,连原来的皇帝都已经驾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谁也说不清。

      水生哭了一阵后渐渐恢复过来,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便有些难为情。初云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小声埋怨道:“瞧瞧你,眼睛都肿了,赶紧去拿凉毛巾敷一敷,不然回头奶奶见了,又要问东问西。”

      水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想了想,忽然又转过身来看着初云,脸上有微微的红意,“初云姐——”他一脸郑重的样子,眼中水波流转,看起来仿佛真的是个大孩子了,“谢谢你!”他说。

      初云没说话,只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到了吃饭的点儿白莽依旧没回来,白老太太也懒得再等,便招呼着初云姐弟俩上了桌。水生的眼睛依旧有些红肿,老太太只瞥了一眼却没有多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给他夹菜。初云总觉得,其实老太太心里头明白得很。

      吃完饭水生帮着初云收拾碗筷,他并不擅长做这些家务事,但胜在人懂事又愿意学,睁大眼睛盯着初云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跟着学,倒也不曾打破过碗碟。才收拾完从厨房出来,就听到外头三德子咋咋呼呼的声音,“白头,白头在吗?”

      白老太太高声回道:“是阿德啊,出啥事儿了,怎么这么急,先擦擦汗。”

      “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三德子都快哭起来了,急道:“出大事儿了!驿站那边死了个官,被人杀的,满屋子都是血,刘县令急得都快晕过去了。白头咋不在呢?行了,我去别处找。”说罢,连口水也来不及喝,心急火燎地就折了回去。

      死……死人了!谋杀!

      初云的心顿时剧烈地跳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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