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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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白莽之后有没有找花红和柳绿询问过案发当日的情况初云并不清楚，她的脑子里现在已经被矛盾和犹豫堵得牢牢的。从上辈子起，她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法律至上，不论是谁都没有行使审判的权利。所以，在她的脑子里，黑与白的界限十分分明。可是到了现在，她却忽然开始怀疑，过去的那些想法是否果真适合现在。
她费尽心思想要找出真凶，最后是否真正地达到了匡扶正义的目的和效果呢？这个世界本来就十分不公平，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律法无法为已死之人伸张正义，所以，就只能靠暴力和阴谋。
因明儿道员老爷就要动身离开，为了防止再生事端，白莽和一众捕快都留在了驿馆里。初云惦记着案子的最后发展，也不肯走，拉着水生一直守在屋里。
天黑之后忽然起了风，刮得呼呼地叫，听得毛骨悚然。温度忽然又降下来，冻得驿馆里诸位捕快瑟瑟发抖。白莽心疼闺女，特意让驿站的小吏生了两个火盆，把屋里烧得暖暖的。捕快们瞧着甚是眼热，有跟白莽熟络些的，便候着脸皮钻进屋里来取暖。
晚上小吏熬了姜汤，初云也分了一碗，趁热喝了，浑身都热乎乎的。在炕上坐了一阵，水生忽然悄悄拉她的衣襟，涨红着脸小声道：“姐，我……我想去茅厕，外……外头黑。“
“啊？”初云哭笑不得地到处张望了一阵，想找白莽领他过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人。三德子和另一个叫做铁栓的捕快倒是也在，只是今儿忙得狠了，这会儿正眯着眼睛在火盆边上瞌睡，初云不大好意思唤醒他们。
“起来吧，我跟你一起去。”初云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站起身，又随手抓了件不知是谁的旧袍子给水生裹上，尔后才牵起他的手，一道儿出了门。
才一开门，凌厉的寒风立刻灌进了初云的脖子里，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水生也跺了跺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这边院子里没有茅厕，得经过走廊去西院。所幸初云胆子还算大，又是两个人，倒也不害怕。
过了游廊，才进西院的大门，就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响。初云止住脚步，拉住水生，好奇地躲在柱子后头想一看究竟。
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正有人点了香在跪拜，口中念念有声，地上有烧了一半的纸钱，风一卷，火光忽明忽暗，照在那人的脸上，映出韩家大小姐阴冷的脸。
她这是在祭拜彭举人？初云心中顿时升起一团疑云。如今这案子虽不说真相大白，但彭举人的身份却早已揭穿，明明知道那是她的杀父仇人，为何还要深夜拜祭？这韩家大小姐的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者，她是在祭拜早已过世的韩县令？可是，初云记得，白莽曾经说起过，韩县令被害是在那年八月……
“……娘……我恨死她了……如果不是她，娘亲一直都会陪在我身边……现在，连爹爹都被杀死了……”
寒风中依稀传来韩大小姐的声音，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听得初云心里头有些发酸，一时竟没注意到她话中的异样。倒是水生使劲儿拽她的衣服问道：“初云姐，这个人，难道不是韩家大小姐？不然，为何称那彭举人为父亲。”
“啊？”初云闻言一愣，抹了把脸后，旋即会意，立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惊诧地盯着水生，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是说……她是是彭举人的女儿？”
初云一直误认为这位韩家小姐是韩县令当年与那妾室所出的长女，因当年案发时她年纪幼小才幸免于难，而今听她一说话，初云这才猛地惊醒——所谓斩草除根，董彭二人若真有恻隐之心，当初就不会动手杀人。既然对韩家大少爷动了手，没理由会留下另一个孩子。
所以，真正的韩家大小姐，也许早已死在了十几年前，也许，也和付斌一样，艰难地活了下来。到而今，只怕也——
原来，她才是真正的韩家小姐！
本是千金闺秀，却因此变故而毁掉了一生，流落于风尘之地，成了备受人鄙夷和凌辱的妓女，难怪她会对董彭二人，甚至韩夫人憎恨至此。至于付斌，身为韩家的长子，养在韩夫人名下，当年也定是备受韩夫人呵护和教养过的，多少对韩夫人有孺慕之情，所以才不肯对韩夫人下毒手，所以，才会对韩夫人所出的小少爷关怀备至吧。
难怪付斌对这女人态度冷淡，换了任何人，对着杀父仇人的女儿，也热切不到哪里去。
那韩家小姐——不，应是彭家小姐跪在地上哭了一阵，始终没有要起来的迹象。初云偷听了半晌，没再听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见一旁的水生憋得满脸通红，终于抓了抓他的脑袋瓜子，陪着他去了茅房。
事情至此已经十分明白了。
可是，初云却一点也没有解决案子的喜悦。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换了是她，如果被害死的是白莽，也许她做得会比那两个人更狠更恶毒。
那两个孩子，出事的时候大的只有七岁，小的才刚满三岁，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才终于走到了现在。
水生从茅房出来后就一直悄悄地盯着初云看，担心又关切的样子。姐弟俩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院子，进门时，他忽然一脸郑重地开口道：“姐，以后我长大了，会保护你的。”
初云诧异地低头看他，想了想，才笑起来，同样认真地回道：“我知道啊，所以，水生你得快点长大。”从很久以前起，他就一直保护着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回去的时候白莽已经在屋里了，因没瞧见他们俩正急得满屋子乱转呢，三德子和铁栓也早醒了，正耐着性子劝他。瞧见她们进屋，白莽这才松了一口气，待问清了是怎么回事后，又赶紧让铁栓去小吏那里要了个红漆马桶过来。
初云没有和他说起碧芷的身份，进屋后倒头就睡，只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起来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下方就笼了一抹烟青。
出了门，大老远就瞧见白莽一脸严肃地站在院子里，陶柱满脸憔悴地在跟他说着什么。
原来南州距离临河县真的这么近。
“阿爹——”初云唤了白莽一声，慢慢走到他跟前。陶柱僵硬地朝她笑了笑，想说话，人却晕晕乎乎的。白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回去歇着，跑了一晚上，可把你累坏了。”
等陶柱走了，初云才小心翼翼地问：“阿爹，柱子大哥他——查到了什么？”
白莽皱着眉头没出声，好像在琢磨着该如何回话。
“碧芷——她是韩县令的女儿。”初云终于还是开了口，“案子破了，可是，我一点都不高兴。”
白莽抚了抚小女儿的头发，想开口安慰两句，却又一时想不到说什么好。
“白头，道员老爷要走了。”三德子急匆匆地从外头院子里进来，问：“这案子，到底该怎么办？”
白莽苦笑，想了想，终于还是挥挥手，“去找付斌，还有——碧芷。”
初云的心跟着抖了抖，愈发地情绪低落。
一行人才出了院子，正欲往西院走，就瞧见铁栓咋咋呼呼地从里头冲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白头不好了，韩夫人畏罪自杀了！”
“什么？”白莽陡地一惊，下意识地朝付斌的房间看了一眼，尔后立刻朝韩夫人屋里冲去。
韩夫人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肃静，神态安详，仿佛只是刚刚睡去。
一旁的丫鬟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床边，几乎说不出话来。
白莽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厉声问：“她是怎么死的？”
丫鬟只知道哭，根本就说不出话。倒是铁栓眼睛尖，瞧见枕头底下有一截儿书信露出来，赶紧把信拽了出来递给白莽，道：“白头您看看，这上头写的是啥？”
白莽飞快地拆了信，一目十行地看罢了，神情忽明忽暗。过了好半晌，他才微微低头，用一种郑重的，不可否定的语调沉声道：“韩夫人畏罪，吞金自杀，这案子——就此了结了。”
闻讯而来的陶柱一脸惊诧，才欲开口，白莽却把手里的信塞进他怀中，低声道：“你给大伙儿念念。”说罢顿了顿，又道：“既然韩夫人已经畏罪自杀，旁的，也就作罢了。”
陶柱跟了他好些年，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低声应了。
外头付斌也闻讯冲了过来，韩家小少爷只瞥了韩夫人一眼后，立刻就晕死过去。付斌赶紧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出门去，临走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白莽冷冷地看着他，目中是了然的决绝。
付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缓缓低下头，再也不敢抬眼。
道员老爷走后，衙门里的捕快们也迅速撤离了驿站。大伙儿忙了好几天，早已精疲力竭，刘县令便放了几天假，让大家好好修整。
因案子破得好看，白莽得了刘县令的嘉奖，也得了不少赏赐。付斌也托人送了些礼物过来，送礼的人说，他安葬了韩夫人后，就带着那小少爷离开了临河县，至于去了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
连着好几天，初云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做什么事都蔫蔫的提不起劲。白莽为了哄她，没少买些零嘴和小玩意儿带回来，只可惜成效并不大。
这一日傍晚，他再回来的时候，竟带回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小猫咪。初云倒是喜欢，可不知怎地，水生对这猫儿却刻意保持着距离，白老太太见状，只当他怕猫，遂笑着哄道：“莫要怕莫要怕，这猫儿才将将满月，指甲都没长好呢，伤不着你。”
水生笑笑没说话。
初云见他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心里忍不住犯疑，拉了他在角落地问道：“你若是不喜欢这猫儿，明儿我让阿爹送回去。”
“没有没有！”水生连连道：“没有不喜欢。我只是——只是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他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我以前，也曾经养过一只猫的……”
初云忽然就明白了。
“可是，它死了。”水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它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伪更下看能不能刷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