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扶小瑶

6、第 6 章

　　那天之后，计晓枫有好一阵子没有出现，顾恒忙着毕业论文定稿，也不常想到他。
　　只是偶尔会在学校里看到有经过的女生拿着那本有计晓枫照片的杂志，看到她们兴奋爱慕的表情，会想起那天晚上计晓枫说他是很低调的人。
　　这样过了半个月，有一天苏茹蕙很兴奋地来找他，告诉他他们设计的衣服入选了冬季时装艺术节新秀设计师设计大赛，手上还拿着一份宣传资料，激动地说：「学长你看，主办方选了你们的照片做宣传照呢。」
　　递过来的宣传资料上果然印着他和计晓枫的照片，戴着眼镜和帽子的他穿着灰色的风衣，计晓枫则是白色的毛衣，站在一起，竟然分外的适合。
　　「对了，学长，你知道晓枫哥的手机号吗？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呢，是不是他换了号码？」苏茹蕙说着摸出手机，细长秀气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顾恒微微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翻出号码给苏茹蕙一对，发现号码并没有错，心里不禁也开始觉得奇怪，计晓枫这个人，没事的话不可能不接人电话吧。
　　「奇怪了，号码没错啊，他不会一个人病了也没人知道吧。」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苏茹蕙抿了抿唇有些为难。
　　顾恒被她这句话触动到，心里闪过并不怎么好的预感。
　　「你先回去吧，联系上他了我让他给你电话。」淡淡地开了口，顾恒说着就要走，苏茹蕙只能忙不叠地点完头，和他道了别。
　　顾恒边往校外走边打电话给陈华，想问问他最近有没有看到计晓枫，有没有去过他家，结果电话也是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挂上电话时顾恒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暗骂陈华这家伙真是每到关键时刻都靠不住。
　　他凭着记忆一路摸到了计晓枫家，踏进那个狭小昏暗的大楼入口时，耳中立刻传来了隐约的男人叫骂声，骂着粗俗下流不堪入耳的话，顺着空气直直传过来。
　　顾恒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楼，果然在计晓枫家门口看到有人站着，正对着开着的门里叫骂。
　　那人穿着一件花衬衫，最里叼着支雪茄，挺着个啤酒肚，让顾恒看到的一瞬间脑子里便冒出爆发户的想法。
　　「计晓枫，我告诉你，你他妈要是今天再不把钱还出来，我就让弟兄们直接把你扔到天上人间去，你就给我进去卖吧你。」
　　随着他的骂声，房间里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计晓枫虚弱的哀求声。
　　顾恒忍不住大声开了口：「住手！」一边朝那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走了过去。
　　花衬衫转头，看到顾恒后哈哈笑了起来，「又是个小白脸？计晓枫你小子倒真是会勾引男人，他们一个个都这么宝贝你，怎么不替你把钱还了呢？」
　　顾恒听着他的话，停下了脚步，他知道门里的计晓枫看不到他，「他欠你多少钱。」
　　「呦，你真要替他还？你是哪户富人家的少爷，口气这么大。」花衬衫斜睨着顾恒，表情里有鄙夷还有不屑。
　　「我替他还。」顾恒不为所动地开了口，就好像压根没听到刚才的话一般。
　　「十二万，我现在就要。」花衬衫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随即把手往顾恒面前一伸，脸上满是讥诮。
　　顾恒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平静地拿出手机，然后看着花衬衫道：「你在这里等十五分钟，我让人送钱来，我给你十五万，但是你要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来找他麻烦。」
　　「呸，你当老子是白痴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小白脸可以在十五分钟内拿出十五万。」花衬衫低啐了口，还伸手推了顾恒一下。
　　顾恒往后退了一步，深邃的双眸依旧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就凭，我是顾氏的继承人。」
　　「什么顾氏，你他妈少给大爷玩花样……什么？顾氏？你说的难道是那个顾氏？」花衬衫嚣张叫骂的语气一瞬间变了声，瞪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了一般地看着顾恒。
　　「没错，拥有龙恒和天锐两大集团公司的顾氏。」语气没有变化，眼神也没有变化，仅仅是这一句话中的分量，就让花衬衫吓破了胆。
　　「原……原来是顾氏的少爷……我……我，对不起啊，我向您保证，只要拿到了钱我再也不会来找计晓枫麻烦，您也知道，现在生意难做，我也是公司周转不过来，才……对不起啊，顾少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花衬衫赔着笑脸不停地开始道歉，顾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现在马上帮我开一张15万的支票送到我学校边上的万虹小区2号楼下……是的，立刻……嗯。」
　　简单地交代之后，顾恒挂上了电话，抬头看向花衬衫淡淡开了口：「带着你的手下到楼下等吧，钱很快就送到。」
　　「好好，顾少爷的承诺不会有问题的，我这就带人走。」
　　花衬衫点头哈腰地说完，朝计晓枫的房门方向招了招手。
　　三个穿着黑色低级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快步经过顾恒身边时都瞥了他一眼。
　　顾恒没有去在意那些男人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脸上维持着漠然，就好像那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直到男人们的脚步声从楼道上完全消失，顾恒才在深吸了口气后缓缓走向计晓枫的家。
　　一地的狼籍和想象中的没有分毫区别，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浅米色长袖外套的计晓枫坐在玄关尽头的角落上，手肘靠在曲起的腿上，脑袋埋在胳膊弯里，一头柔顺的头发凌乱地趴在他的脑袋上，显得非常狼狈。
　　顾恒没有走进去，只是静静在门口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便仿佛是雕像一般。
　　许久之后，计晓枫慢慢抬起头，细碎的发随着他抬头的动作缓缓滑落着改变角度，清晰得仿佛是电影里的慢动作。
　　「对不起，顾恒，本来不想让你看到如此狼狈的我的。」
　　他的声音里透着顾恒之前没有听到过的苍凉，脸上虽然带着笑，可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的黑眼圈还有嘴角的乌青却都让他的笑容看上去非常刺眼。
　　至少对顾恒来说，这样勉强的笑容，让他觉得很刺眼。
　　然后计晓枫站起身，迈着虚弱的脚步走进客厅去收拾已经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屋子。
　　顾恒看到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明明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却仍然固执地不想在人前示弱。
　　顾恒突然想到，陈华说过，计晓枫是很死心眼的人。
　　「被毁了这么多东西，你有钱重买么？」
　　在计晓枫捡起被砸得稀巴烂的CD唱机时，顾恒终于开了口，声音一贯的淡漠，没有夹杂丝毫的情绪，没有同情，也没有不忍，更没有丝毫惊讶与迟疑。
　　计晓枫转过头，嘴角还挂着那抹逞强的笑容，「顾恒，我暂时没有钱，不过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也许不能很快还出来，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还。」
　　说完，他低头自嘲地又笑了笑，把CD唱机直接扔进了垃圾筒，又去捡那些散了一地的CD，有好几张已经被踩烂了，但还好大多数都还完好无损。
　　「这里没法住人了，你搬去我那吧。」平静淡漠的嗓音却陈述着绝对无法和嗓音联系起来的关切，顾恒的话让计晓枫猛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转头看着他。
　　好一会儿，房间陷在一片沉寂中。
　　计晓枫漂亮的眼睛里渐渐流泻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随即看着顾恒开了口，「顾恒，你是可怜我吗？我这辈子最讨厌自己被人同情，即使是我喜欢的人也不可以哦。」
　　「我并不是可怜你。」顾恒很快接了话。
　　计晓枫微微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干涩，「那么，是什么呢？」
　　「那天你说过，如果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我就和你交往看看。」
　　「嗯，难道你决定改变主意答应我的要求了？」
　　「也许，至少我们可以先尝试着了解彼此。」耸了耸肩，顾恒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微妙的表情，计晓枫怔在他的话里，许久之后轻声笑了起来。
　　楼下这时传来机车引擎声，顾恒转身走到护栏边，朝着下面打了个手势。
　　花衬衫正带着手下等在楼下，拿了钱后，转头朝顾恒又谄媚地鞠了半天躬，才带着人走了。
　　送钱来的人和顾恒点头打了招呼之后，也骑着机车离开了。
　　等机车的声音彻底听不见，顾恒才转头看向计晓枫，斜倚在护拦上的身影带着一丝慵懒，淡淡开了口：「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你要给我机会，我怎么会拒绝。」计晓枫笑了笑，扬起下巴朝顾恒眨了眨眼睛。
　　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微妙气氛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流窜开，很淡却很明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弄明白，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微妙。
　　「顾恒，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住在学生公寓吗？难道那边可以让我一起搬进去？」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要走时才想到这个非常实际的问题，计晓枫不禁歪着脑袋看着顾恒问，眼睛眨巴眨巴的样子让顾恒很想笑，却因为考虑到形象问题而没有真的笑出来。
　　「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哎？你不回家住吗？」
　　「暂时不打算回去，家里人多。」提到家的问题，顾恒的表情生硬了不少，计晓枫看出了些眉目，便打住了这方面的话头。
　　他朝顾恒笑笑，兴奋地说：「那不错，真正的同居生活。」
　　顾恒似乎微微勾了勾嘴角，并没有接话，夕阳下他的表情还带着些许的冷硬，深邃的双目中有着计晓枫无法触碰的淡淡伤感。
　　计晓枫知道那是顾恒心里的禁地，谁都不能也不准去碰的禁地。
　　「那你接着就不在学生公寓住了？」为了打破那突然而来的尴尬沉默，计晓枫很快又挑起了话题，顾恒微微挑了挑眉梢，点头作了回应。
　　「那，你喜欢吃什么？」
　　「你会做饭？」
　　「拜托，我可是高手，」挑着眉，计晓枫一脸得意：「说吧，房租呢我也不付了，你的一日三餐我都包了。」
　　顾恒思量着沉默了会，陆续报出了几个菜，计晓枫听着，嘴角的笑容越勾越大。
　　「哎，顾恒，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好养？」不禁摆出个欠扁的表情说着欠扁的话，计晓枫发现眼前的人还真是有趣，原来混熟之后，也不是不容易相处的人。
　　「没有，不过，现在似乎是我养你。」抚着下巴，顾恒说的很认真。
　　计晓枫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无比放肆，与血红色的夕阳产生的寂寞感丝毫也不相符。
　　两人先回了顾恒的学校，再开车到了顾恒租的地方，很优雅安静的小区，房间布置得干净清爽，像极了顾恒本人。
　　计晓枫把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都找地方放好，然后看着他们即将要同居的房子一个劲的傻笑。
　　那一脸幸福满足的笑容，让顾恒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一起在附近的小饭店吃了饭，饭后计晓枫去了酒吧打工，顾恒则回学生公寓收拾行李。
　　这周交了毕业论文后就只等答辩了，没想到六年的大学生活，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晚上在等计晓枫回来的时间里把论文定了稿，听到开门声时已经过了两点。
　　顾恒没有抬头，目光笔直地落在笔记本电脑上，然后听到计晓枫走近的脚步声，还有似乎已经习惯了的带笑嗓音，「呐，你果然在等我。」
　　顾恒没有反驳，只平静地接口：「你每天都这样打工？」
　　「当然不是，一周有四天吧，每天这样要长黑眼圈的，洛风会杀了我。」
　　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认真，计晓枫拿着带回来的夜宵，径直走到顾恒面前，「给，你一定也饿了，楼下罗森买的，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大排挡哦。」
　　顾恒无语地看着递到眼前的印着罗森字样的袋子，心想刚才那句解释还真是多余。
　　两人狼吞虎咽地各解决掉五个寿司，才继续言语交流。
　　「洛风是？」有本事能杀了计晓枫的人，看来一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我所在的模特经纪公司的老板。」眨了眨眼睛，计晓枫答得顺畅，一边站起身收拾掉两人扯下的寿司包装，一骨碌全扔进垃圾筒里。
　　「你除了当模特，不干别的？」
　　「以前还玩音乐啊，现在嘛，模特的工作就忙不过来了，我可是界内红人。」扬了扬下巴，计晓枫笑得一脸狡黠。
　　顾恒的眉梢轻扬了下，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关心那些。
　　「啊对了，我和茹蕙联系过了，她想请我们继续担任他们比赛时的T台模特，说就这一次，以后不会再麻烦我们了。」
　　「确定只这一次？」顾恒问话时斜睨着计晓枫，心里想着那天上的果然是条贼船。
　　计晓枫笑着点点头，这次神色倒是挺真诚。
　　「那好吧，不过我可是要收费的。」把目光调回电脑屏幕上，顾恒淡淡吐出的话让计晓枫差点摔地上去。
　　收费？不是吧，他顾大少还会在乎这点小钱？
　　「我是认真的。」见计晓枫一脸不信的样子，顾恒又加了一句，没办法，谁让他是商人呢？白费时间和精力实在不是他会干的事。
　　计晓枫眨巴着眼睛看了他许久，意识到他真的是认真的时，「噗嗤」笑了出来。
　　「好吧，也让茹蕙先尝尝有偿模特的滋味。」说着无比狡黠的话，计晓枫的表情生动而活泼，顾恒瞥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