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扶小瑶

10、第 10 章

　　计晓枫「噗嗤」一笑，转头看着顾恒，淘气地吐了吐舌：「当时我已经认识洛风了，他答应让我去他公司当模特嘛，我想我应该能够活下去。」
　　对于这样的理由，顾恒实在是懒得搭理他，淡淡别开目光就不再说话。
　　本来他以为他们之间会是一个无奈伤情的故事，因为他在季哲深色的眸子深处看到浓烈的不舍和依恋，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恐怕季哲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在复仇的计划中，真正爱上计晓枫。
　　「他很爱你。」半晌后，顾恒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开了口，语气很淡，听不出一丝感情。
　　计晓枫却又笑了，「咯咯」的笑声扰得顾恒心里有点乱，「嗯，我知道。」
　　隔了半晌，他伸着脖子凑到顾恒面前，笑嘻嘻地打趣道：「顾恒，如果我连你都可以打动，那么大概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可以对我无动于衷。」
　　顾恒不回话，深邃的眼瞳里翻腾起暗潮，空着的手突然抵住计晓枫凑过来的脑袋，恶狠狠吻上他微张的红唇。
　　计晓枫所有准备好拿来调侃他的话，顿时被他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上一次是计晓枫强吻他，这一次换他强吻计晓枫。
　　只不过，不像上一次的温柔，这一次的深吻，隐约带着几乎让两个人都要窒息的粗暴。
　　顾恒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往下腹涌去，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强烈的欲望，那股欲望来得很突然，几乎要绷断他头脑中每一根理智的弦。
　　双唇分开的刹那，计晓枫在顾恒的眼眸里看到一片漆黑汹涌的狂潮，那片狂潮让他觉得惊讶，但是更多的，却是对顾恒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完美的自制力感到敬佩。
　　顾恒别开脸，径自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顾恒，到你了。」计晓枫没有继续他诱惑的举动，而是调整好坐姿，笑盈盈地看着顾恒。
　　后者却没有如之前答应条件时那么干脆，沉默了半晌，拉开车门下了车。
　　对于这个突然的变故，计晓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跟着跳下车，大声朝那个笔直往外走的背景喊道：「喂，顾恒，你不能说话不算话，说好我们交换伤疤的。」
　　修长的双腿顿时停下，顾恒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地传来：「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你欠债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明天。」
　　「哎？你说真的吗？」
　　「嗯。」
　　淡淡应完，顾恒迈开大步很快走出了计晓枫的视线，安静的车库里，计晓枫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慢慢叹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顾恒很沉默，和计晓枫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着一部叫做《海角七号》的电影。
　　计晓枫躺在他腿上，一开始抱怨电影枯燥无聊，看到后来却渐渐被吸引。
　　顾恒看得似乎也很认真，但是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说。

　　第二天下起了大雨。
　　计晓枫睡得昏天黑地时被砸在窗子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不禁在勉强睁开眼睛时不满地抱怨了几句。
　　迷糊的视野里身边的床空着，他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床垫，冰凉的触觉就好像那里一夜没有睡过人一样。
　　计晓枫慢慢坐起了身，还不算清醒的大脑回忆起昨晚顾恒似乎有上床睡过。
　　他爬下床，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顾恒落寞颀长的身影如雕像一般伫立着。
　　豆大的雨点不断砸在他身前透明的玻璃窗上，飞溅起微小的水花，很快又被下一轮雨点覆盖。
　　顾恒如冰雕般的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玻璃窗上的倒影苍白而迷蒙。
　　计晓枫看着这样的顾恒，心里突然觉得很痛。
　　他蹙起眉，慢慢走过去，从后面抱住顾恒的腰，入怀的身体冰冷冰冷的，恐怕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顾恒，对不起，我不该……」
　　「不关你的事。」顾恒突然开口，淡淡打断了计晓枫的话。
　　他转过身，紧紧抱住计晓枫，低垂着的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闭着眼睛许久都没有说话。
　　计晓枫始终皱着眉，心里一波波流淌过的，是顾恒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了解的情绪。
　　许久，顾恒才抬起头，轻轻放开计晓枫，「去洗漱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下这么大的雨，不急的话明天再去吧。」
　　「不，就现在去。」
　　计晓枫朝窗外的雨看了一眼，轻叹口气，点了头后向卫生间走去。
　　两人各拿了一把伞出门，却仅仅是从大楼门口走到车库的距离，就已经被淋得半湿。
　　上了车，计晓枫看着手上不断滴着水根本不知道能往哪放的伞重重叹气，顾恒不说话，只是把他那把伞也一起扔了过来。
　　一路上都只听得到车外噼啪的雨声，连绵不绝地灌进耳中，听得人心烦气躁。
　　顾恒深邃的双眸笔直地看着前方，衣服上的水迹一点点晕开变成单调的图案，却丝毫也没有影响他专注的沉思。
　　计晓枫看到他们开到了一片墓园门口，因为下着大雨，整片停车场上只有他们一辆车。
　　顾恒停好车，拿过计晓枫一直拿在手里的伞，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车门。
　　计晓枫始终看着前方的眸子里闪过片刻的失神，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也跟着下了车。
　　车外，雨伞挡不住磅礴的大雨，冰凉的雨滴飞溅到身上脸上，荡起一片凄楚的寒意。
　　计晓枫跟着顾恒走进墓园，一排排孤寂的墓碑在视野内如多米诺骨牌般排列着，他看着那些墓碑，总是弯着的嘴角这一次却再也勾不起任何弧度。
　　他们径直走到一座放在角落里的墓碑前，黑白照片被大雨冲刷得有些看不清晰，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计晓枫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魏严，双眼中逐渐弥漫起忧伤的神色。
　　「这就是我的伤疤，也是我心里的禁地。」哗哗的雨声中，顾恒的声音有些飘渺，他的目光落在魏严的照片上，分外的柔和。
　　计晓枫不接话，静静等着顾恒说下去。
　　「认识的时候，我们都只有十五岁，他因为身体不好常被欺负，有一次，欺负他的人碰到我正好不爽，被我当了出气筒，他和那些人却都以为我是为了保护他。那之后，没人敢再欺负他，他也始终记着我的恩惠。」
　　「所以他想报答你？」
　　「与其说是报答，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那种依赖后来越来越强，以至于有一天，他说他爱上我了。」
　　「你没有拒绝他的依赖？真不像你。」轻声问着，计晓枫别开视线，不再看着顾恒。
　　「拒绝与否，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而且，他真的对我很好。」顾恒微眯着眼睛，依然直直看着黑白照片，声音里带着隐约的迷离。
　　年轻的时候，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付出，即使看着那样尽心尽力的魏严，仍然无法相信他卑微荒谬的爱情。
　　而让他明白了那些的，是计晓枫。
　　计晓枫同样的付出，同样的执着，让他意识到，曾经的魏严，是真正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
　　「后来呢？」许久之后，计晓枫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淡地响起。
　　「后来被家里知道了，他们极力反对我再和他来往，给我办了转学，走的前一天，他在学校里问我能不能不走，我说不能，然后他就跑了，一个人跑出了学校，就出了车祸。」
　　最后一眼，是他站在教学楼下，独自抬头看天的瞬间，那个画面在他死后深深印在顾恒的脑子里，怎么都消除不掉。
　　「又是车祸呢，死神真是不会变通。」
　　低着头，计晓枫开玩笑般的口气让顾恒不悦地微皱起眉，他的视线终于从魏严的照片上收了回来，穿过淅沥的雨幕，最后落到计晓枫的脸上。
　　「晓枫。」低沉干涩，甚至带着暗哑的嗓音，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魏严死后，我一直忘不了他，过去他所有的好都在我脑子里盘桓，九年过去了它们还是无比清晰，我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能真正忘记。」
　　有些事，预先说清楚，对彼此都是好的。
　　顾恒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忘记魏严，他的心里总有一块地方要留给魏严，所以如果计晓枫要的是他一颗完整的心，他给不起。
　　计晓枫许久都没有说话，清秀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魏严的照片。
　　雨渐渐下得小了，但是两个人已经差不多都成了落汤鸡。
　　顾恒看着计晓枫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他的要求提得很过分，但是他向来不喜欢自欺欺人。
　　就算他现在似乎了解到他对魏严确实不是爱，他也没办法就那样把那个人忘掉。
　　好一会儿后，计晓枫转过头，对着顾恒灿烂地笑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啦，我会努力在你心里赶上他然后超过他的。」
　　很洒脱的话，洒脱到顾恒怔住了回不过神来。
　　计晓枫走过来，从顾恒的外套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转身往墓园出口走，「顾恒，你应该还有些话和他说，我去车上等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绵绵细雨中，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却透着任何人都无法打倒的坚强。
　　顾恒想，也许计晓枫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他的这一份洒脱，和坚强。
　　回头，和照片中的魏严四目相对，顾恒绵长悠远的叹息轻轻溢出口，「魏严，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有些人，记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并不需要以行动来表现哀悼，顾恒很清楚这个道理。
　　而且他已经不能给计晓枫完整的心，不能再把人劈成两半。
　　走出墓园时雨彻底停了，顾恒收起伞，远远地看到计晓枫坐在副驾驶座上朝他挥手。
　　还是那样秀气好看的笑容，习惯性地露出一点牙齿，就好像顾恒是带他去看了一场电影，而不是一块墓碑。
　　顾恒正想给他点反应，却看到他突然大惊小怪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猛然跳下了车。
　　「顾恒，快转身！」伸手指着顾恒身后，计晓枫兴奋地大声叫着。
　　顾恒被他叫的一愣，反应了三秒才回头，只见墓园的山上，青色的树海间架起了一道彩虹，七彩的华光连接起树海和天际，美丽得让人惊叹。
　　「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彩虹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侧的计晓枫笑着感慨，声音里满是激动。
　　顾恒微微点了点头，深邃的双眸中映着七彩的光辉。
　　看了许久，计晓枫拉起顾恒的手，轻笑着说：「好了走吧，我都饿死了。」
　　顾恒听了这话，才意识到今天早上起来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过，不但自己不吃，还害得计晓枫一起饿肚子。
　　不禁歉意地朝他笑笑，转身一起往车子走。
　　上车之后，顾恒转头看着计晓枫，目光深邃而认真，「晓枫，你真的不介意？」
　　「我说过了，我会努力超过他的，有压力才有动力。」朝着顾恒握了握拳表示决心，计晓枫笑得似乎很自信。
　　顾恒失笑，发动了车子。
　　路上顾恒说要出去吃饭，计晓枫却说要回家做，因为冰箱里的食材放得久了会不新鲜。
　　因为考虑到做饭还要不少时间，所以两个人在楼下买了肉包子先垫了肚子。
　　到家后两人分别洗了澡，计晓枫围了围裙就去做饭，顾恒本来要帮忙，却被他从厨房推了出去。
　　顾恒觉得莫名其妙，瞪着计晓枫的背影看了几秒，最后郁闷地去沙发上看电视。
　　等了一个半小时才听到计晓枫叫吃饭，顾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走到餐桌前发现计晓枫今天做的全部是很花心思的菜。
　　「今天是怎么了？做这么特别的菜？」
　　顾恒以前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计晓枫的手艺虽然满意但是也不会觉得有多特别，但是今天，却着实被他感动到。
　　计晓枫笑着递过筷子，眨了眨眼睛，「人们不是常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顾大少这么难伺候的胃，我不努力怎么行呢。」
　　戏谑的玩笑开得顾恒无语，摇了摇头开始吃菜，然后真心诚意地开始赞美计晓枫的手艺。
　　计晓枫就不停地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呐，顾恒，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吃完了饭，顾恒自觉洗碗，计晓枫在边上负责擦碗，声音淡淡地传出来。
　　「什么约定？」
　　「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无论是谁的过错，都要忘记对方，不再顾念这份感情。」
　　顾恒洗碗的手顿了顿，脸上面无表情，转过头看着计晓枫。
　　计晓枫笑了笑，思索了几秒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到，爱情中的分离，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分开之后还继续顾念已经结束的感情，太痛苦了。」
　　顾恒许久没有接话，看着计晓枫的眸子里满是沉思。
　　最后，他微微点了点头，转回去继续洗碗，隔了一会却开口：「那么，我也要提一个约定。」
　　「嗯，你说。」
　　「不许欺骗对方，就算要离开，也要说清楚。」
　　「顾恒你这不是一个约定是两个哎。」
　　「就算是两个吧。」
　　「唔……」计晓枫点着下巴开始沉吟，半晌后笑嘻嘻地说：「后一个我可以答应，前一个嘛，我从来不骗人，就算欺骗，也是善意的谎言。」
　　顾恒朝他递过去一个卫生眼，「善意的谎言也不允许。」
　　「喂喂，你这样实在太霸道了吧，我不管啦……」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开始针对「善意的谎言」这个深奥的问题展开讨论，只不过，以计晓枫的三寸不烂之舌，顾恒自然是到最后都没能让他答应那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