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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35 ...

  •   安泽尔篇

      一岁,我刚学会如何走路,走得酿酿跄跄,爹就逼我走一长段路,不走完不给吃饭。
      我咬着牙走,摔了一跤,膝盖被划上了一个大口子。血止不住地往外冒。我开始哭,眼泪哗啦啦地流。

      爹走到我面前,瞪我说:“起来,你娘怎么生出个那么没用的女儿。”

      爹一直期盼着娘生个男孩,好继承他的捉妖术,连名儿都取好了,可惜他没能如愿。我刚出生那会儿,他逢人就叹气道:“唉,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得个儿子。”

      爹打小就对我很苛刻,隔壁的阿珠和绿儿在私塾前的大庭院里跳皮筋儿的时候,我在私塾里捧着本书;隔壁的阿托蹲在一棵大槐树上朝我们私塾里头打弹弓的时候,我还在私塾里捧着本书。爹不准我玩,他认为玩是没出息的小孩所贪恋的。所以我从小有一半的时间花在了私塾里,还有一半在床上。

      自我出生起,就没见着娘,我常常想若是我有娘,兴许就不那么苦。一次,小敏采花的时候被马蜂蜇了,她娘见着了,吓得不行,连连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我躲在树丛后头瞧着,隐隐觉得心有些疼。

      听奶娘讲娘是在生我时死的,还是冤死,是被给我接生的年轻姑娘所害。那姑娘接近我爹的时候就不怀好意,打着我爹的注意,我娘临产时她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蹬蹬蹬”从大老远的一小山坡赶了过来自我举荐要给我娘接生。她哪是给娘接生啊,分明是想借难产为由杀了我与我娘。当时我被她掐得小脸涨得通红,不会说话,只会一个劲地哭。周遭的下人们都被她赶了出去,幸亏奶娘年纪老了但耳朵还灵敏着,听着这声音不大对劲便跑来看了看,于是救下了我。可怜我那娘亲没能幸免于难。

      爹不知是真不知还假不知,竟让娘不清不白地下了土,而奶娘也不知是为何不去告诉爹,兴许是被那姑娘要了挟。总之最后那年轻姑娘当真成了我的后娘。

      那姑娘叫什么点画,名字倒蛮好听的,也有着一副好皮囊,只可惜那皮囊里藏着颗蛇蝎心肠。

      我一直和和气气地唤那姑娘点姨,却就是不唤她娘。我打心里不认她,却又由衷欣赏她。点姨是个聪明的女子,至少斗过了我娘。感情这种事,只会让一个人得到,于是她得到了。

      当一个人获得了胜利后,她是如何取得胜利的便不再重要。人们总是对结果比过程更注重些。

      所以之于苏矢,我得不到他,别人也别想得到。若是他日别人得到了他,那我不惜一切也要毁了他。

      第一次碰见苏矢的时候,我才十一岁,爹让我去青玄林,一个让人听了就心生畏惧的地方。那里杂草丛生,荒无人烟。没什么野兽,也没什么能毒死人的东西,可比起危险,人们更害怕于未知。很少有人能活蹦乱跳地呆在青玄林里超过一个月,因为人们越往那林里头走,就越摸不清这林子,越觉得玄乎,就越是心惊胆战。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你将会遇见什么,是金闪闪泛着耀人光泽的摇钱树还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

      若是别的小孩在十一岁被赶去那种充满恐惧的地方,定会哭闹。但爹将我抛在那的时候,我却只觉得这是宿命,是一种苦,一种难,一种悲,却更是一种失去与获得。既然没有人能帮上我的忙,我就得靠自己。

      我在青玄林里待了整整一个月零八日,奄奄一息就快熬不下去了。我想我那时定在记恨着爹,毕竟是他将我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可细细想来,那时好像又没在记恨,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总会竭尽可能地回忆美好的东西。但于当时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是美好的,值得我挂念的。兴许那时只是我太累了,没力气去恨人。

      看见苏矢的时候,是夜,我已经五天没有喝水,口干舌燥,眼前发黑。就在这时,苏矢披着群星的光辉来到我身旁,看到我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估摸着吓了一跳,却仍是弯下腰递了个水壶给我。他笑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呀?”我眨了眨眼,腹中空空没力气作答,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个人,是自己一辈子也不能放手的。

      在青玄林里的日子是我十多年来过得最快活的时光,即使有时我和苏矢饿得只能拔那树皮吃,却也是幸福得想让我歌唱。白日里,我和他一起爬到树上偷鸟蛋吃;黑夜里,我和他用枯木枝生火烤野兔子。我们仰望的是同一片碧色的天,我们分享着彼此藏在心底里最隐晦的秘密。

      “得当年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梅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轻轻地哼着旋律,苏矢偏头看向我问:“这是什么歌?我怎么从没听见过。”
      我笑了笑:“随感而发,你毋要嫌弃。”
      苏矢也笑:“没想到你歌唱得也那么好,只可惜这词儿让人听着有些悲凉。”
      我没说话,苏矢也没,空气里静静的只有我们俩的呼吸。

      我从来不知道时间能过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爹来接我的时候我竟生生不想与他分开。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对我有着怎样的情感,但我隐约觉得,我有些喜欢他了。他救了我,陪我度过了当时最艰难的时光,没有一个女子不会不对这么一个男子动心的。所以即便私塾里的那教书老先生没告诉过我什么叫做喜欢,那时的我也“歪打正着”地懂得了。

      约摸记得私塾里的老先生说过,北方的一种大雁一辈子只认一个异性作配偶,一世一双雁。我有些怔忡地想,我这辈子就认定那个披着群星的光辉向我健步走来的少年吧。

      从那鬼林子里回去的时候,我一路埋着个头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儿,一边念着那少年的样子,一边恼自己没去问他要个名,导致最后竟不知是喜的多些还是恼的多。想来也可笑,怎么说我也是个不害羞的姑娘,怎的一看见那少年放大的脸我那颗强大的小心脏却会陡然悬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无所依附。

      这时,爹突然对我说:“刚那男孩你可识得?”
      我愣了愣,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我不晓得我和那少年的关系应该用什么词儿来讲,算是认得还是不认得,只觉那份微妙的情感是任何词语都说不清也道不明的。

      爹没在意,说:“你帮爹把他给寻来。”
      我又喜又忧地点了点头。喜的是我又能碰见那少年,且是基于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之上;忧的是不知爹找那少年所为何事,心里头闷闷得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快活的日子总是那么的短,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它,便被它一溜个儿地跑了。
      迈进家门的时候,那如火如荼的红耀伤了我的眼,紧接着点姨便大着个肚子来迎接我与爹。

      我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上穿的衣裳比往日里讲究了,眉眼间都含着笑。想必是在这家中混得如鱼得水,若是失宠哪得那般的笑?我不知人为何会恨从心起,但我那时确实动了个邪恶的念头:
      点姨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活。

      点姨待我不是不好,但她害死我娘我也并未与她计较。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我已不想再追究,但我绝不容许安家有另一个孩子的出生。
      若点姨生了个女孩,便会与我在这安家平分秋色,若生了个男孩,便可凌驾在我之上作威作福。不管是哪一种,对我来说都是半点好处也无,甚至有着无穷尽的麻烦与忧患。何况我的母亲早已入土为安,点姨却正立在爹的心尖尖上,点姨的孩子一旦呱呱坠地,我便有着失宠的危险。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但自私的人都不至于太蠢,只有傻子才会无私奉献。所以在我笑容可掬地唤了声点姨的同时,心里打的小九九也在潜滋暗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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