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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看人间事事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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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十三年 夏 墨城
陆钊聚精会神的在烛火下,研究着手里这枚严丝合缝的金质圆球。尺寸比鹅蛋稍小,光滑的包金球身上有着细细的,图案怪异的纹路。他小心的用手轻摇,可以感到球体里面似乎还有东西。陆钊恨恨的咬了咬牙,如果不是怕毁了里面的东西,他早就把球直接打破或砸开。
再次挫败的叹出一口气,陆钊缓缓精神,将金质圆球放回到木匣中。匣内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另外四个圆球——分别紫檀木,黑水晶,红玛瑙和白陶土四种质地。陆钊的眼神有些低沉,他用左手,依次在球面上轻划而过,象牙指套和球面的碰触,发出不连续的“嗑哒”声。
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窗外已经微微显露出曙光。司家的机关秘籍果然非同凡响,陆钊正想着,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披着的长袍放在床上,转身摘下墙上的宝剑,推门来到院外。
一个静如处子的起式之后,陆钊手中长剑一抖,银亮的剑身在晨辉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随着身体的飞转腾挪,陆钊的新计划也渐渐在脑中浮现:司家的漏网之鱼已经除去,母亲的大仇已报;但是,母亲重振陆家雄风的心愿,尚未完成。司家秘籍虽已到手,可过了一个月,仍不能拆解。看来,想通过独门绝技一鸣惊人已非捷径……那么……
想到这里,陆钊突然在半空中将手腕一抖,宝剑“嗖”的一声直直飞出,一下剟入院墙之中。翻转落地,他面色沉静的进入收式,然后转身回到室内。
陆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薄本,这是他当初花重金聘用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墨色无边后,另外购得的一份资料。在这份资料里面,详细记载了目前最有势力的几大家族的情况。陆钊细细的翻阅,目光最终锁在樊城这一页……
万福十三年 夏 樊城
当月秀才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跪在床下的小青。月秀才有些迷茫,他努力的想回想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腹部突然袭来的剧痛让他几乎又晕过去。
“这是在哪儿?”月秀才从几乎虚脱的状态中挺了过来,无力的问。
“樊城的客栈。”小青的声音很轻而沙哑。
“樊城?我们都到了樊城了。十一……”月秀才的脑中突然闪过些画面,他完全清醒了,也想起了所有事情。他紧紧地抓住被子,死死盯住小青,一边颤抖,一边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你,害了她。”
“是……”小青没有抬头,但是她的肩膀开始抖动。
月秀才颤巍巍的坐起来,环视屋里一周,然后强撑着走向桌边。他搬起板凳,恨意涌上心头,死死的瞪住跪着的小青。“你……怎能……弃她不顾!”说着,月秀才竭尽全力高举双手,把板凳狠狠向小青的头上砸去……
万福十五年 秋 樊城
小青,不,现在她的名字叫月十一,再早以前她还有个名字叫司琅。总之,院子里的邻居们都知道,她是卧病在床的月秀才的独生女儿月十一。
“十一,又去给你爹抓药啊。”邻居傅大婶是个热情的人,当初煎药还是她教月十一的,“唉,我家大妮儿要是有你一半孝顺,我就天天给菩萨烧高香去。”
傅大婶又上前拍拍月十一的肩膀接着说:“我说十一啊,有什么困难就跟大婶说。我们家没钱,但壮丁多得是,千万别客气。”
月十一温和的笑笑,说:“那就请傅二哥帮我把房檐下的竹竿劈成细篾吧,我赶着做些大笸箩,下次请傅大叔去乡下办货时顺带帮我卖了。”
“嘿,就说你这丫头,总拿我们当外人,我不提你也不吱声。我这就叫他们都来帮忙,别说你房檐下的三根竹竿子,就是一片竹林我也让它片甲不留。”傅大婶最爱听馆子里的书,尤其是讲女侠女将军的,而她性格里的豪爽劲儿,倒真有几分像个侠女。
月十一又好好谢过了傅大婶,便出门直奔城里山家的药铺。在路上,月十一反复想着:孝顺吗?她不禁摇头,她只是在赎罪,为了已经枉死的、真正的月十一。
这两年来,每次看到大街上前呼后拥的豪门贵户,都让她的心狠狠地拧一下。就是这有钱人才穿得起的缎子衣服,枉送了月十一的性命。她如果早知道,原来平民的穿戴是那么的不一样,她一定不会让月十一穿出去的。可是现在……她唯有顶着月十一的名字活下去,好好照顾月十一的爹爹月秀才,然后按照月十一当年说的,找个人入赘……她不愿想下去,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月十一抓完药站在药铺门口,冲着不远处的街面发呆,那里是卖身找工的人聚集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还要站到那里。
月十一忍不住伸手摸摸额角的疤痕——那是当初月秀才怒急攻心砸的。大概就是因为这里破了相,才免去她被抢入青楼的厄运。
最初为了攒够住客栈的房钱,她曾经到那条街上去找工作,也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秀气孤苦的姑娘被强拉着上了妓院的马车。而她自己,在老鸨挑剔的目光下,因为这条疤逃过大劫。从那次以后,月十一再也不遮掩这道疤痕。
虽然工作没找到,但是有好心人告诉她,可以找到很便宜的房子租住,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住所。租来的屋子每月要五十个钱,日常生活每月要三十个钱,月秀才的药费每月要五两银子;她把月秀才变卖老家房产的钱全部用来为他买药看病;又因为单住后,病人离不开照顾,她不能像傅家大妮儿一样给人家当丫环,所以就做些手工。
她每个月靠编制东西大概能得七八十个钱,有时候运气好,接到订单就可以多赚一些。这两年来,月十一学会了很多东西,她的手也因为日夜不停的工作早已硬茧遍布,干燥开裂。那个躲在机关府里优哉游哉的大小姐真的死了,现在是普普通通的月十一在活着。可是,即便是这样,老底儿也已经被吃空,下一个月的药钱,月十一现在还不知道从哪里找。
回到家里,月十一先把药煎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月秀才床前看看。她刚打算转身离开,月秀才突然醒了。“等等……你……去煮两碗面来。”月秀才声音低沉的说。
月十一不敢有丝毫犹豫,马上点头跑出去弄。
月十一小心的扶月秀才坐到桌子边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在月秀才面前的有一个大大的煎蛋和不少蔬菜,而月十一的则是一碗清汤面,面条少得都可以数出来。
月秀才皱皱眉头,他看着对面的月十一说:“今天是十一她娘的忌日,也是十一的生日;她们都不在了,你来替她们过吧。”
月十一闻言赶紧低下头,默默无声,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汤里。这还是两年来月秀才第一次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我……”她反而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你记着,十一月初七,你今天的生日,从今天起,你就是真正的月十一了。”
月十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直直的看着月秀才,“这……爹……爹……”两年来,月秀才不管她在外面如何说,但是从没正式承认过她是他的女儿。
“这面你拿去吃吧,我喝些汤就够了。”月秀才似乎连拿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勉强的推动了一下面碗……
吃过晚饭,月十一服侍月秀才躺回床上,自己才静悄悄的收拾了碗筷出去。借着昏暗的烛光,月十一手上编制的动作格外麻利,她盼着多赶出些活儿,哪怕每天多挣一文钱也行。
今夜她的心情格外的好,不仅是因为月秀才终于肯原谅她了,更是因为月秀才今天的气色较之以往好了许多,只是依然没什么胃口。但是,月十一不怕,她至少看到了希望。所以更要加紧干活儿,多给月秀才买些有营养的东西补身体,做个乖女儿,好好孝顺父亲。这是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也正是她这两年来能够挺下来的原因。
万福十五年 冬 樊城
在寒风呼号雪片狂舞中,月十一形单影只,打着一把伶仃破漏的纸伞,默默地站在新起的坟堆前。已经身无分文的她连块墓碑都买不起,更不要说像样的墓地。如果不是傅大婶家帮衬,她就要带着月秀才的尸体长跪于街,挂上一块“卖身葬父”的牌子。
原本月十一以为,只要再多花点气力,月秀才的病就会好了,所以她当掉了心爱的防身戒指——这枚戒指她只用过一次,帮她逃离了那噩梦般的小镇——又因为不敢让人发现一丝一毫机关府的踪影,所以她忍痛没有说出戒指暗藏的机关,便不能争取更高的价格;还因为如果是死当,可以多得一两银子,所以她咬牙签下了死当……
月秀才临终前曾宽慰月十一说:“我这是去找她们娘俩了。那孩子死在我前头也未尝不是运气,要不然也得落个孤苦无依的结果。人死了,恩恩怨怨也结束了,如果我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必定不会有今天的结局……十一的死,我早已经不怨恨你,你也是个无辜的可怜孩子……”
月十一能坚持到今天,原本是为了还债。如今“债主”放过了她,她反而迷失了方向。安葬了月秀才以后,月十一婉言拒绝傅大婶为她家二儿子向自己提亲的好意。眼下,她只打算在樊城每一处她曾涉足的地方走过一圈后,哪怕是靠乞讨,也要再回墨城的机关府老家一趟。即使那里早已成了瓦砾,她也要去看最后一眼,把爹爹给的机关府秘籍埋在原处……至于再往后的日子,她没有任何想法。
雪片无情的刮割着月十一的面颊,她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皴裂的手背冻得通红,仿佛已经僵在伞炳上。
……
缓缓的走在人丁稀少的大街上,风雪渐微,月十一依然茫惘的撑着那把可怜的破伞。前面就是她每月必来三次的山家药铺,左面则是卖身找工的街面,月十一就站在路中间愣着,脑中一片空白。
“喂,这位姑娘,麻烦你给让让路啊。”
坐在轿中闭眼小憩的大公子突然被轿外本禄的吆喝声惊醒。
“诶?我说这位姑娘,你倒是动一下啊。”本禄的语气开始不快。
“本禄,绕过去就是。”大公子不想在这样的天气下为难一个姑娘,便出声吩咐小厮。
“可是……”,本禄的语气让大公子突然想到,只怕是路太窄,左右的间隔都不够他这顶四人软轿通过,也难怪本禄为难。
“我们换一条路,顺便去一下诗风酒楼。”大公子想着天寒地冻的让下人们绕远不好,索性找个理由让他们都歇歇,也暖和一下。
“好嘞。”本禄回答的声音让大公子微微一笑,他都可以想象的到本禄现在喜出望外的样子。可静静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轿身移动,大公子难免奇怪,轻轻挑起窗帘向外张望。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穿着粗麻孝衣,身形单薄的姑娘,撑着一把破伞,一动不动的站在路中央。
大公子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仿佛又看到十一年前,路边孤零零却倔强站着的斐菱……那背影……真像。
大公子“呼”的一下甩下窗帘,身体猛地靠向轿厢,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几乎要砸向轿厢的手,最后狠狠捶在自己已经废掉的右腿上。
“为什么还不走?”大公子强忍着起伏不定的慌乱,粗声质问。
“走……可是那姑娘刚才动了一下,小的以为她会让开……”本禄一边应着,轿身也开始转动。
轿身刚一晃动,大公子的心却跟着颤了一下。他把头扭向一边,尽力不去想刚刚的景象,只希望马上躲得远远的,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不知道为什么,走的时间越长,大公子的心绪越乱。那孤单凄冷的立在雪地里的身影,已经像猫儿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抓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他望着眼前不停起伏摆动的墨绿色轿帘,有一种恨不得要撕碎它的冲动。
大公子被心口淤积的闷气堵得实在难受,他一把扯低厚厚的披风领口,喝斥道:“快走快走,怎么这么慢!”
话音刚落,轿身马上一顿,随后突然加快速度。就这一顿一走之间,大公子被惯性带得身子一晃,手臂急忙抓向轿内特制的扶手,慌乱中把挂在上面的拐杖碰掉滚出轿外。
“停轿!”这一声喊出,大公子自己都愣住了……
屋内的温暖和精美的装饰,让月十一有些恍惚,她坐在又厚又软的床褥之上,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床榻上厚厚的紫色丝缎被褥,然后是精致昂贵的双层软纱床幔。一不小心,拇指上粗硬细小的茧皮勾出了一根软纱的纬丝。月十一猛地收回手,紧紧咬住嘴唇,面颊如同火烧一般烫了起来。
德湄带着两个小丫环,端着梳洗工具走进屋时,看到的正是月十一这样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
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身孝服,德湄不禁眉心微蹙——大公子亲自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姑娘的事,已经惊动了老夫人——再静下心来细瞧,额角上一条指节长短的疤痕,衬显着原本就极为浅淡的眉色更加不突出;眼睛的轮廓倒是有几分动人,只是现在没什么神采;五官长得虽不十分出众,但是还算标致,只是身子骨瘦弱些,皮肤也有些粗糙。
德湄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品评。看过一番后,德湄实在不明白大公子看上这姑娘哪一点?不过唯一还说得过去的,是这气质倒还不算粗鄙。想来这位姑娘出身也该不错,应该是个略通书文的人。
“姑娘贵姓?”德湄走上近前微笑着问,“往后叫我德湄就好了。”
月十一被德湄大方温婉的举止所安抚,她本来就对这样的环境很熟悉,只是近两年漂泊在外才吃了苦。月十一静静心神,从床榻上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小女名叫月十一。”
德湄眼中惊异之色闪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她一挥手,两个小丫环便上来伺候。
“月姑娘不要客气,先请坐下,好好梳洗一下吧。”德湄领着月十一坐到梳妆台边,又吩咐了两个小丫环几句,便扭身出去。
德湄前脚刚走,门帘又被掀起,从门外鱼贯涌入三四个人。月十一才抬起头要看看来的是谁,身旁的小丫环很不客气地把她的头往下一压,嘟囔说:“别看,抬那么高我怎么梳啊。这鸡窝似的头发本来就难梳理,一会儿要是主子传人叫你,看你怎么办。”
月十一刚要张口斥责这个无礼的小丫环,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这是和谁置气啊,如今的地位早就不是机关府的大小姐了,既然鬼使神差的跟了这家的主人回来,就该认命。
再说,冰天雪地的肯救助她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这家的主人她是应该感激地。想到这,月十一反倒平静和清明了许多。从她十五年前刚出现在这个世界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对变故的适应恢复能力越来越强。
“清凤姐,她就是大公子亲自带回来的?”一个软软的声音在那群鱼贯涌入的人中间响起。
“听说是,可我看着不信。”另一个颇有些傲气的声音答道。
“还在孝里呢……”第三个陌生的声音柔弱的说道。
“反正比不上清凤妹妹就是。”最后一个声音带着笑意说。
“走吧,”那个叫清凤的发话,“别给德湄姑姑逮到,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小喜、小贺,你俩就当没看见我们啊。”说完,一群人又呼拉一下离开了。
大公子此时早已换下外出的锦袍,穿上家居的裘领棉袄,坐在暖炕上核对着今天收回的账本。
小厮本禄一边忙里忙外的添火盆,送热茶,递毛巾;一边拿眼角往大公子的脸上偷看。他也想不明白大公子为什么要捡一个姑娘回来。可是现在看大公子的态度,似乎捡回来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只小野猫。都快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德湄那边几次派了小丫环过来问,大公子什么时候要见那个姑娘。可是,他瞧大公子的样子,好像没有要见的意思。这可令本禄挠头,大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本禄,抓耳挠腮的干什么呢?进来就看你没闲着。”大公子突然放下手里的账本,笑着看向本禄。
本禄这才醒过味,把挠头的手赶紧放下,凑到大公子跟前问:“德湄姐姐派人来问了好几遍了……”
本禄还没说完,就被大公子突然板起的面孔把后半段吓了回去。
“你告诉德湄,给她在漱石院安排间屋子,收拾好了就从客房搬过去。一切用度和那些姑娘一样,我没传唤一律不见。”大公子好像很不耐烦,匆匆说了这些就打发本禄去做。
本禄一路小跑的去传话,心里琢磨:看来大公子并不十分在意那个姑娘。我要不提,他都忘了。诶?不对,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大公子怎么就知道我是要说这件事?想不明白……不过大公子从来没猜错过什么倒是真的。
次日,随着暂住客房的女子,被大公子置之不理,闪电般入住漱石院后,山庄里的耳语渐渐平息。
月十一在新居里见到了昨天偷偷来看她的四位姑娘。等德湄介绍完离开后,那位叫清凤的姑娘率先开口:“我早就说过,她才不是大公子看上的人。你们净跟着瞎担心。”
清燕,就是那个声音软软的姑娘跟着说:“人家才没有担心呢。”
“上次没看清,她不但戴孝还是破了相的。”清莺柔弱无骨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莺妹妹真是的,怎么净揭人家的短处。要我说,她终究是大公子亲自带回来的人。”笑着说话的第四个人是清凰,她是几人中年龄最大的,今年十八岁。
清凰的话音刚落,月十一看到另外几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月十一刚想开口解释,清凰却已抢先说:“姐妹们还是赶紧先回去吧。十一妹妹可是贵客,别扰了人家休息。”然后就推着另外三个人匆匆离开……
屋里只剩下月十一一个人时,她倒在床榻上,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是她以后要面对的人吗?怎么都是这样充满可笑的敌意。
月十一望着头顶上精美的床架,手平放在柔软的被褥上。她扭头将脸贴在滑滑的丝枕上时,泪水也慢慢沿着眼角流下。这是月秀才死后,她第一次流泪。
痛痛快快的让眼泪流够,月十一坐起身。她走到红木盆架上用面巾擦干泪后,人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又转身走到梳妆镜前,月十一对着镜子作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从今天开始,吃穿不愁,既往不咎,她将做一个全新的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