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一]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那个泛着盛夏潮湿气味的午后。
      是八月的初端时节,湿热的空气夹伴着惹目的日光倾城而来。浮躁不安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只有躲藏在苍翠树木下的蝉发出不停的鸣噪声。浓密的树影透入家家窗格,似要唤醒倦怠的人们。寂静的街道并不真实的安宁,巨大的秘密似乎潜藏在其中,即将喷涌而出。

      一家典型的日式房屋,有些驳旧的木质地板透着它年代的久远。草木浅淡的清香随风裹杂涌入薄薄的窗帘,半掩的门中时时洒出寿司的气味。

      少年莽撞的撩起门帘,沾满汗水的脸上带着疲累的喜悦,一脚踏入门内。少年微微侧目,环视了下屋内,空廖的几张桌子上铺撒着均匀的阳光,只有一个单薄的少女芊芊而坐。她在接触不到阳光的一个阴笃角落,苍白的衣裙裹挟着她,似一只欲破茧而出的蝶,周身泛着斑斓的微尘。

      少年楞了一下,清朗的面颊上闪过一丝迟疑。“难道老爸不在家吗?……”少年似在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了一些无奈。
      少年随即撤下了一旁的毛巾,擦去额角黏腻的汗水。然后拖着急躁的步伐走到少女身边。

      “请问你需要些什么吗?”少年温润清澈的声音一如他的脸,透着安稳。
      少女的身形一钝,缓缓抬起头来。在这个光线并不充裕的角落,只能依稀辨认出少年脸部的轮廓。他的眼眸清澈的如同不染尘滓的湖水,明亮却没有一丝波纹。他的嘴角上扬的厉害,似乎满世界的欢喜都从这里蹦逸而出,没有伪装和虚空,只是满满的纯粹。

      她迅速用手指沾了一点清水,在斑驳的桌面上写下比木色略深一点的文字。
      ——寿司,谢谢

      少年上扬的嘴角登时僵硬下来,慢慢趋于平缓。少女有些尴尬,又匆促的写下一行文字。
      ——抱歉,我不能跟正常人一样说话。

      苍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书写,甚至有些微微泛红,带着凉意的指尖似乎随时都会融在夏日炙热的空气中。

      所以果然是……少年笑着挠了挠头,眼中带了几分歉意。一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讪讪的搭话“那个……哈哈,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山本武。”

      山本明媚的笑靥凝刻在少女眼中,灿烂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少女微微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的哀静也随着山本带来的阳光荡然无存。

      桌上又多出少女新写的一行文字.
      ——并盛中棒球部的主力,我知道的。
      山本不意外的笑容更加灿烂,然后低下头,看接下来的字。

      ——我是八月桑末。请多关照。

      [二]
      ——呐,你说如果,不会有我们该是怎么样?
      ——我倒宁愿,从未有过我们。

      喧寂房间的一隅,八月桑末惨白的衣裙一如她的肤色赤裸在空气中。落满灰尘的墙面被她重重一推,暗室赫然崭露在眼前。
      暗室中似乎被黑暗和灰尘充塞至满。敞开的一瞬,黑暗和令人难以呼吸的烟尘便躁嚷着涌出。一个被白色长裙包裹住的少女靠在墙面上,缓缓将头从臂膝之间抬起。似一只藏在茧中不肯出来的弱蝶。一时之间的光线还让她无法适应。那张和八月桑末一模一样的脸上显出了些许的喜悦和委屈,灰色的眸中无数的光点流转。

      “你终于来了,桑末。”声音在空气中激溅而出,纤弱却清越,带着无比的、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坚定的情绪。
      “桑枷……”八月桑末才吐出一个音节,就哽噎住了无法说下去。她们两个相同的样貌身材,唯独声音有着天壤之别。桑末的清越明耳,桑枷的纤柔婉转。
      “是……找到他了吗?”八月桑枷有些迟疑,又有些莫名的欣喜。
      八月桑末眼中顿时充满了恐惧,睫毛微微颤抖着,然后低头。灰色眸中惯性流露出不着痕迹的温柔——对着桑枷的温柔。

      “对啊,终于找到了他。”找到了那个原本不想打扰的人。
      “那么……那么我可以见见他吗?”桑枷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调过于急切,甚至都有些颤抖。那种难以名状的、即将要喷涌而出的喜悦,似乎是拦、也拦不住的。

      “不行噢,还不行。桑枷,不可以太过急躁。”桑末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去,接着,桑枷的喜悦也默然消失。
      暗室再次归于沉寂,阳光叫嚷的喧嚣刺破耳膜达到心底,暗尘似乎也被除去。桑末跪坐在桑枷面前,双手揽住她瘦削的肩膀,紧紧抱住。
      “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吗?又有什么委屈的呢?
      明明都是一样的,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明明为了这一天等待了那么那么久。
      所以应该……很开心,才对。

      [三]
      那一年冷涩潮湿、弥漫着黑暗气息的地下水室。空气似乎都要腐烂着发霉,处处透着令人恶心的肮脏气味。冰冷的地下水浸透了皮肤,寒冷刺入骨髓。
      毒虫和蝙蝠在这个幽阴的一角肆意横行,偶来的一声凄厉的叫嚣让人禁不住打个寒颤。远处唏嘘传来的滴水声像是给予的警告。每一处都是疼痛。

      “桑枷……我好怕。”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脖子上的锁链快让我窒息了,桑枷!”
      “桑末……我们要活着出去。”

      桑末揽着桑枷的脖子,腐朽的铁链交相碰撞,刺耳的吱嘎声。桑末却还未打算放开桑枷,两人的臂紧紧缠绕,将对方进一步推向死路。两人却并不知晓。

      “桑末,如若我们只有一人能活……”
      你一定要活下去。

      明明尚是稚嫩的童声,此时却像极了撕开了伤口后极力的狰狞,
      对面的来人看不清面容,她们只晓得那人的笑很恐怖,那人的手沾满了她们父母的鲜血。暗处,血浆溅入口中,一份恶心的黏腻。血腥味极其甜腻浓重,她们看不见彼此最初的面容。这一刻,是谁撕裂了谁心中的稚嫩,又是谁承认了谁的脆弱。

      水室中的低低嗤笑,所有无助的面庞,顷刻打碎。

      命运在这样一个交叉路口,将未来铺好了结局。
      彼时弱小的她们无法选择,只有妥协。那一年初秋的地下,囚禁,血色,黑暗。漫长却短暂的一生似乎都在这里经过。此后经年,每每回想起那年的场景,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似乎都是经历一场酷刑,身心具是受尽折磨。

      [四]
      饶是镇定如山本,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幕——
      此时在夕阳满盈的棒球场,众人期期的目光下,桑末拿着白毛巾,踮着脚尖,靠上山本的肩为他擦去汗水。
      夕阳的暖黄下,少年的脸微红,挠着后脑有些不知所措的笑着。这厢,少女却也微微笑了,给了他了再见的手势,敛眸转身。伶仃的背骨映着一身金黄,单薄而落寞。

      山本盯着少女的背影,愣是发了好一会的呆。知道同伴拍了拍他的肩,唤着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如若失去,又能否找的回来了。八月,桑末。那个女孩。

      比赛前的一天,傍晚时分,八月桑末又来到了山本家的店里。
      天色已有些暗了,层层叠叠的云掩映着夕阳的余辉,不甚明亮。桑末坐在那个老位置,等着山本一点点向她靠近,一点点的脚步声清晰,却迟疑。
      这之前许久,她都似乎有意躲着山本不见他。自从那天桑末无意听到山本身边一个银色头发的少年对他说“棒球混蛋,又是那个不说话的蠢女人来找你了。”从那天开始,桑末就未主动找过他。

      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讽刺,不是因为怕听到非议。只是命运他太过强大,她与桑枷的一切都是被注定好的,一旦逾了界,下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她只能这样小心翼翼的活下去,听从指令,每一步都进退维谷。

      木质地板上的脚步有些磨蹭,客人已经渐渐少了,山本却不急着往这边靠近,慢慢的似是赌气,又似是试探。终于到了面前。桑末扯住山本的衣角,苍白的手指上夹带了一张纸,塞给他,然后放了手。闭上眼,深呼吸。
      山本不例外的打开了纸条,字迹有些模糊,被水浸过的样子。

      ——山本君,对不起,不能去答应你的棒球赛了。我姐姐病了。

      山本的眉有些皱起,之前未曾听她说起有什么姐姐,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但素来随和如山本,他笑了起来,一扫疑惑,笑的纯粹而干净。
      “没关系。”
      只要是桑末,都没关系的。

      赛场上是颇为激烈的,山本却似乎乐在其中,汗水都挥洒的分外豪迈。中场休息,旁边的沢田急忙递过毛巾和水。一边又和狱寺憋不住话的样子。
      “阿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咳,啊!就是……那个桑末怎么没来啊。山本你别介意,我随便问问的。”沢田一边笑一边心虚的低下了头。
      早就看出桑末与山本最近怪怪的,却不知道怪在哪里。不知这样问是不是唐突了。

      “她啊……她有事就没来。哈哈,今天的对手真是不错呢。不过阿纲你们放心我肯定会赢的。”随手将毛巾塞给沢田,满嘴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便匆匆走向赛场。
      “比赛还没开始呢,山本……”沢田刚一反应过来变向山本消失的方向叫到,山本已经没了影子。
      “这个棒球混蛋,真是……没听到十代目在喊你吗?!”狱寺已大有拿着炸弹就冲出去灭掉山本的冲动了。
      “狱寺君,算了算了,山本他……”好像很失落呢。

      没听到,没看到,不去想。这样难过的感觉会不会少一些。
      什么时候,连自己也学会了矫饰,然后逃避。像桑末那样,努力逃避命运强加给自己的那些。无论是阿纲的黑手党游戏也好,还是棒球的大满贯全胜也好。那么多的笑颜,竟抵不住这一刻的失落。原来离开一个人,即便是那么短的一瞬,也会,那么那么失落。

      桑枷的确是病了,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生气,平静的面容沉睡了,仿若和桑末从一个模子刻出的脸有些不同的沉静。桑末在一旁守着,空白的面颊上看不出情绪。
      阳光很淡,透过经久蒙尘的窗帘落在桑枷的发际,她的发丝低垂着,遮住了眼,一抹玉色缠绕颈间。桑末倚窗而立,纤细的指轻抚灰尘,视线的焦点汇聚在桑枷身上。

      “桑末,屋里太暗。”桑枷拖着软糯的语调轻嗔着,有些浮肿的眼半咪起来。
      “哦。”几乎是下意识的,桑末拉开了窗帘。似乎已经忘了,是有多久,她们未一起见到过阳光了。阳光的丝线缠绕住整个白色房间,慢慢延伸扩散,午后的阳光还很懒散,并不再炙烤人心,而是慢慢的收紧,直到心中的血迹滴落成千万阳光的一滴,悄然消散。

      “我说,山本他……”桑枷捞起枕头,放在肩窝,墨玉般的发轻巧滑落。
      桑末深吸一口气,灰色眸中点点寒星飘摇,落定。“桑枷若是想见,我便不会拦。只是一定要记得,不可以。”
      不可以动了感情。

      欲言又止,桑末终是敛住了眼睛,桑枷亦是。没有资格去警告别人什么,还未开始,便早已动了情,谁的笑,早已撩动人心。就此深陷,却恍若未觉。

      [五]
      山本的梦里,那个女孩亦是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贝壳风铃似得笑声,叮铃铃叮铃铃,不停地响,她的面容却越渐模糊。她笑着,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山本,山本……”那样纤弱甜美的声音,却如何都捕捉不到。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白色球场。蓝色的天际线延伸得很远,几浮白云缭绕日旁,馥郁的花香挑动鼻息,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眼前的少女,歪着头调皮地笑,甜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山本君,谢谢你救了我。”她向他走来,塞给他一簇干燥过的栀子,脸颊红的仿若天边的云霞。山本惊诧,将手慢慢向前伸去,少女的笑容却已泛白,像极了黑白相片中的人,那般的色彩分明。

      从相同的梦中惊醒已是数不清几回。山本揉揉有些痛的脑袋。
      明明那个女孩和桑末长得一模一样,可她却不是桑末,桑末亦不是她。他却总是有意无意将两人混为一谈,强将那女孩的影子加于桑末。只可惜,她未曾再次出现,即便他努力将桑末放在视界之中,却也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个女孩的白裙和面容,像极了桑末。
      那个女孩的笑容和害羞,却独一无二。

      贪心是块镜子,它映射出人内心最真实的欲望,却无法收回,让人说谎不能。
      也许山本也不得不承认,即使只有两面之缘,但那个女孩在他心中的意义,是多么的独特,连他也无法预知。在十六年的漫漫岁月中,他听过许多告白,却也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别扭的在他面前红了面颊,却只为了说出一句谢谢你。他知道她并非害羞的人,却有意想逗逗她。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持着惯性的笑容摸了摸头,问她:“救人就是这样报答的呀?”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儿,嘴中还喃喃:“那要如何报答呢?”
      他嘴角洋溢得更满,几是没有犹豫的回答:“你记得欠着我的就好了。”她目瞪口呆,眼角眉梢却晕染上一层喜悦,淡淡的光华,让他一时移不开视线。
      他其实本没做什么,只是将发呆的她从疾驰的车前推走。彼时她却认真的站到他面前,向他道谢。少女的一颦一笑印在少年的心里,顺着记忆的线索慢慢隽永。

      现在她消失了,他又要从哪边将她找回,履行她的诺言。又要从何处看她的清楚笑颜,清丽明媚,生生晃花了他的眼。
      山本只好偷偷自私一些,将现有的桑末留在身边,耗费流年轻转。这般的私心,他曾经想也未曾想过,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诶,阿纲,你们都在啊。”一个转念,望见了远处的沢田和狱寺。山本眯起眼睛,手中的球棒高举,向沢田挥了挥。
      “啊!山本,就在等你呢……”沢田本在和身旁的狱寺说些什么,看到山本,温声道。
      “是这样……事情有些麻烦。Reborn说……”
      山本阳光般温柔的眉眼微微皱起,却不改笑容,一脸的光芒粲然,一如往昔般温和淡然。

      “山本,不好意思啊。本来不想麻烦你们的,我也不想当什么麻烦的十代目,但Reborn说这次真的有些棘手……”
      “诶,阿纲,这是什么话。”

      一束清澈的阳光恰落入山本暖棕色的双眸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六]
      桑末倚在桑枷的病床上沉睡,桑枷的手穿过桑末柔软的长发,清新空气越窗而入。于桑枷而言,风像是经久未见的老友,浅凉的气息浮绕在鼻尖,几分熟悉的味道引得鼻腔一阵酸楚。桑末的睫毛突然挂上一丝晶莹。她似乎是没有醒的,嘴中的声音却缓缓流出。
      “桑枷,你还不快走。”

      还不快走,还不快去见他。知不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可以见到想念的人。

      桑枷眼中的酸涩终于落在桑末的脸上,炙热的、急促的,像极了无法停止的想念。桑枷忙不更迭的扯下了身上囚服一般的衣服,阳光霎时落满白色长裙。一朵朵明艳动人的花,印在眼底,桑末急急扯了被子盖在眼上。声音隐忍而压抑。
      “快去快回。”

      同样炙热的泪,漫过脸颊,湿了被角,却无法再挽回谁的决定。谁会不知道呢,她只是那个谁心中无法取代的代替品。那个人笑容多么澄澈无辜,对着她春花正明艳到刚好,微凉的指尖落在发梢,无比宠溺的爽朗大笑,那人唤她:桑末。
      多么美好。

      桑枷没有回头,几乎是夺门而出。那个在她心中的谁,她已急不可耐地想见到,他可安好。他可还像是初见时的模样,趴在桌上躲在书后睡的一派安然。他可还……记得自己。

      她曾见过他无数次,他只见过她不过短短两面。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桑枷喜欢那个阳光一般的少年后,自己时常想,从七岁那年起,明明自己的感情已经磨灭的几乎黑暗无光,却在碰到他后,像是意外在漫长的委屈的冬季遇见一束温暖的阳光,那么令人割舍不掉呢。
      可是那么多的意外,都是在自己遇到他后发生。她不曾想,连她遇到这个少年,都像是上天为她和桑末安排好的,只为等待她们最后的命运尘埃落定。
      桑枷在努力突破命运的束缚,一步步走向她的少年。她放弃了之前做出的诸多努力,选择了对抗的姿态来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可是命运的强大之处在于,即使你挣扎逃脱,终归走不出它设下的圈套。她忘记了之前的亦步亦趋,忘记要听从命令,没想过下一步会不会是万劫不复。

      桑枷见到山本时,山本正坐在自家店门口,纤长的手抚着球棒,微微失神的模样。晚霞渡过来,玫瑰色泽的光铺撒在发尖,一双明朗的眼卓然成为一道风景,端的明艳。桑枷几乎是瞬间翘起嘴角,却迟迟的哽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山本侧头,嘴角迸发出笑意,“你回来啦,桑末?”
      桑枷的眼中一瞬间就蕴了泪意,“山本君,是我呀是我呀是我呀……”
      无限循环,生怕那人早已不记得自己。
      “我是八月桑枷呀……”

      山本眼中的暖棕色被玫瑰色浸染,桃花般绯红泛滥的色泽,笑声似乎一瞬被凝滞在空气中,生生不再敢接下一句。女孩晶莹如玻璃球般的琉璃大眼望着他,山本连笑都几乎忘记。
      “呐,桑枷,好久不见。”当真是好久不见啊,这么久,久到无法追寻时光的痕迹。久到我都忘记问你,这么久,你去了哪里。久到我都忘记告诉你,我有点想念你,比一点点多出一点点的想念。

      玫瑰色弥漫的街道,两人并肩走了许久,待暮色都渐渐消退,山本才想起与沢田的约定。
      “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山本笑着,视线不离桑枷。
      “呃,不用了。”
      “诶,对哦,这么说来,桑末是桑枷的妹妹吗?”
      桑枷怔忪着,缓缓低下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她和桑末,可是从未同时出现在别人面前。现在是要冲破底线承认身份吗?
      山本并未在意桑枷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你们这么像。”

      “是啊,真的很像。”桑枷再次抬起头来,灰色的眸子,却蕴了夜的微凉和寡淡,似是封了层淡淡的坚冰,无法破除。

      [七]
      ——桑枷,你就不会害怕吗?
      ——桑末,除了你和山本君,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的了。

      桑末玩味着嘴角的笑意,眸子追逐着落日的最后一抹光辉,灰眸浸染点点桃花色,潋滟着纷霏。她靠在桑枷肩上,一脸的天真烂漫,享受出逃后第一抹可以分享的阳光。桑枷翘起嘴角,笑得宛若旧时光一般,她顺手拂去手臂上不断溢出的血,沾在白色衣袖上,点点红痕,像极初绽的梅花。

      “可是,桑枷你如果喜欢山本,那么我该怎么办?”
      “桑末你说什么?”
      桑末笑了,对着最后一点灿烂,大声喊了出来。“我说,我也喜欢山本武,八月桑枷,你听到了吗?”“
      我说出来了,终于。不是对他,而是对你,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目的真心对待我的人。八月桑末也喜欢山本武,真的,很喜欢。那喜欢像是穿过了所有时间的一场洪荒,终于将我淹没。
      转目,桑枷满眼的无所适从,灰蓝的天幕映在眼中,化成雾气升腾。不时,再次微笑。
      “那又如何?”

      [八]
      桑枷答应了山本参加他的棒球练习。

      晨色漫天,浅浅的雾像是绵转流长的絮。初升的朝阳刺破了晨的宁静,应了谁心中的不安宁。
      桑枷坐在球场边,脚下不停摩挲着落叶悉索。山本浅笑,走向她。桑枷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着实是,惹人喜欢呢。

      “桑枷,你这么早。”山本嘴角带笑,温热的掌心落在桑枷的发间。
      桑枷愣愣的看他半天,傻笑了,灰眸的温柔都带着一股傻气,伸出双手,拉住山本的袖子就势扑在山本怀里,双手勾住山本。浅薄的笑意。
      她与山本相差二十厘米,是很长一段距离了。于是,她踮起脚尖,唇落在他的脸颊。笑的一派自然,如果没有脸上一片堪比云霞的红晕。
      “早安吻,山本君。”

      确实是未曾预料的热情。山本两手不知所措的挠着后脑,招牌的山本式笑容,带着与桑枷同频率的傻气,像极孩子。

      此后桑枷常想,如果她再勇敢一点,如果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如果她不是那么喜欢山本,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后来」。可是她看着山本明净的眼眸,的确是,醉的无法自拔了。然后,她像所有刚刚恋爱的女生一样,问了山本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
      山本君,你有没有把桑末当作过我呢?

      山本垂着头,似笑非笑——有吧,不过还是不一样的。
      答完山本就有些后悔了,他也不知道不一样在哪里,只是因为心中的「喜欢」,所以才显出不一样吗?

      诶,桑枷歪头——那山本君会喜欢我这种的女生还是桑末这种呢?
      山本依旧是笑,弯了眼睛——我好像啊,是比较喜欢像我一样活泼开朗的呢。
      桑枷别过头去,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现——这样啊。

      山本君,你说的活泼开朗实在太难,我和桑末,怕是都没办法做到。

      [九]
      所谓的棒球练习,其实是山本不停教着桑枷棒球的基本姿势。结果自然是两人连带着棒球,都是一头大汗。恰是炙热的光射过来,晃得桑枷的眼微晕,又望见山本的明眸灿烂,忽的身上的汗水化为泪水氤氲,生硬地在空气中溅出七色虹光,落在臂上,烫的滚热生疼。
      山本看到她这副模样,极为自然的揽着她的肩膀,拖她到树阴下坐着,丝毫不觉得这个动作的暧昧意味。诡异的铃声突然响起。

      ——桑枷,出事了,你快回来。
      桑枷简单回答,放下手机。朝山本笑的纯然无害——山本君,抱歉,这个上午都没有帮到你什么。桑末在家中暑了,我要赶回去看看她。
      语气中有些不自然的防备,灰眸中的暖意也尽数全收,随即就是急促的站起身来。
      山本亦随她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桑枷笑着摇摇头,把球拍郑重的放到山本手中,转身跑远。

      山本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变小,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拿起钟爱的球拍,不觉叹起气来。
      诶,桑枷啊桑枷,我怎么这么在乎你。
      挥舞着球拍却无力起来,终归是放心不下,循着绰约的影子大步跟了上去。

      [十]
      桑枷回到家时,已经是一地的狼藉。满目的血色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像极当年,桑枷锁着双眉,跨过斑斑血渍走向房间。
      桑末靠在床脚,受惊后微微喘息着,本是纤尘不染的裙子沾满血污,白色的棉衬着红黑色凝固的血,分外刺眼。桑枷快步走向桑末,扶住她,吃惊并着担心——桑末到底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桑末眼中写满惊惧,原本如笛声清脆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他们,找到我们了。桑枷,你仔细听我说……

      “呐,桑枷桑末,你们在吗?”辙然的推门声,山本的声音跃入,两人慌了神。
      “呐,桑枷!桑末!”似乎也是被屋内的景象惊到了,山本的声音大起来,微不可查的惊慌。
      缓缓地踏步声逼近,桑枷的眸子惊得不知所措,只是盯住山本即将到来的门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桑末的动作。
      山本拿着剑,靠近房间。第一眼便看到了血泊中的两人,心稍稍放下了。急急跑到桑枷身边扯住桑枷,暖棕色的眸有一瞬的光亮。
      “你们怎么了啊?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少年不复明朗的嗓音,有些低沉的严肃。
      桑末嘴角弯起笑意,眸光射向山本,“无非是想杀了你。”清淡的嗓音,带着些事不关己的倨傲,可是归为最终哽咽。

      黑暗的枪口指向山本的额,桑枷坐在山本身前,呼出的空气都是冷的,冰冷的指尖抵住枪口,颤抖了。“桑末,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怎么……”

      山本笑——桑末你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骗我。
      桑末泪水刺穿皮肤,用力扯过桑枷的手——桑枷,对不起啊,我没办法把你和我的生命做赌注,来成全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桑枷笑的释然,猛地一推身后想要抢掉枪的山本,手紧紧握住桑末的手,枪抵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如多年前的模样——桑末,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你一定要活下去。
      桑枷看到了对面屋顶已准备就绪的杀手,忽的,十分解脱。
      原来背叛不是不能原谅,然而这原谅的代价太过沉痛。她承受不起。闭上双眼。不理睬身旁山本用力的拉扯.

      山本有些从未有过的失控——八月桑末,你住手!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桑末几是有些绝望的闭上眼,阳光下刺眼的泪滴坠入无法预计的深渊。手却不住的颤抖了。

      早就知道了,无论是谁,命定的结局不是吗。

      枪声划过长空,流动的透明流质寂静下来,空中偶有鸟叫传来。婉转的尾音袅袅,一如阳光般明媚悦耳。
      没有喊声,冻结了泪水。

      下一秒,桑枷抓着山本的手冲出去。黑暗的停车场。
      哭声破嗓而出,“山本武,你害了她,你……快滚。”几乎投掷了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的,撕破了最后一点自我,将他推了出去。

      山本最终是被人拉扯着走出那里的。最后一眼,微弱的光亮中,只有桑枷嘴角残存的一点泪迹显眼的骇人。

      远处隐约的枪声。
      呯呯的,顺着血迹四处蔓延,冰冻了心脏。

      [十一]
      教堂上空的苍穹碧色透蓝,远处玉色的建筑连绵,汇聚到视野焦点。

      “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为了保证彭格列的安全,这种纷争我不得不介入。”reborn一边压低帽檐,一边递给山本一个信封。

      山本眸色带着些灰,暗沉的,不复生气。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密件。
      ——“科索家族双胞胎杀手,目标彭格列家族雨之守护者,已死。”
      附带的是一张照片。

      黑白的照片,轮廓分明的脸颊,被缓慢镶嵌在时光的大相框中,带着细碎的附裹凉意的暖,最后的笑定格在一片艳色到酴醾的花朵中。只有黑发灰眸兀自温柔着。
      有什么滚烫的,冰冷的,疼痛的,从心底涌溢,化为空中透明的一滴,落在她的脸上。

      终于,命运代替了她们,向着最爱的山本武,说了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