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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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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陈国
我的父亲是陈国的皇帝陈宣帝,我的名字叫宣华。
据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彩云在宫殿上飘飞,异香满室。一个有名的相士来为我看相,大惊失色,说:“此女可以倾国!”
汉朝李延年曾作歌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故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孰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从此倾国倾城变成了赞誉女子美丽的词句。可是到了后来,有人把倾国作为祸国的代名词,如倾国美貌引起倾国之乱。褒姒、西施等人皆是具有倾国美貌和引起倾国之乱的女人!
我不明白!我的父亲陈宣帝和我的母后也不明白,究竟这个倾国指的是什么?相士却不肯再说,飘然而去了。
我父亲从此不再喜欢我。
我一天天地长大,变得具有惊人的美丽,后宫的嫔妃、宫女见了我都自惭形秽,而宣华公主的美丽逐渐被陈国上下所知。
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十七岁那年,陈国亡了。
(二)晋王
黄昏来临了,我披襟当风。
秋风起,尘沙漫漫。
我是晋王杨广,我的父亲是隋文帝杨坚,我的母亲是独孤氏。
我的父亲杨坚派我去攻打陈国——
厮杀!战场!城头飘扬的旗帜!架起的云梯,还有血与火。
我率兵攻入陈国后宫,看到的是锦绣堆积的宫苑惊慌失措的宫女们。却找不到陈国的君主,还有那个美人张丽华。
我持刀走进宫苑,满目是姹紫嫣红。
花丛中有白衣一闪。那里有人!我迅速靠近――
一柄刀快速向我划来!我本能地一闪,却没有闪过,在胸前划一条口子,鲜血沁了出来。
我大怒,一把扭住他,只听那人发出一声叫声,竟是一个女子!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在风中轻舞!
那双眸子和她手里的刀一样清凉如水,发丝凌乱,眉目是那种清雅的精致,仿佛是早晨的露。
我一惊!原来陈国后宫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她手里还有刀,回刀向自己的颈间抹去――死!只是一个瞬间的事。生!还须长路漫漫。
我一把夺下她的手中刀!为什么要救她?我不明白,可能只是不许她死。我也不知道,这个女子与我今后的纠缠。
“禀告晋王!陈国君主和张丽华躲在井里。”我的侍从来到我身后。
“是么?”我饶有兴趣,下令:“往井里投入石块,把井埋了!”
我是统军的将领,陈国君主的下落使我精神一振。
“是。”侍从转身要走
“不许这样!”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挡在我面前。
我看到的是—-那清傲决绝的眼神,宛如冰雪。
我回视!她不屈地不肯移开目光。
“用绳子把他拉上来吧!”我说。原来,我也肯折服在这清绝的目光下。
我吩咐士兵把她带到俘虏的陈国宫眷中去。
战事结束,陈国亡了。
我,晋王广站在高高的殿上,看着丹墀下跪着的一大批俘虏。为首的是陈国君主。官吏登记造册,我侧耳倾听。
当念到陈国公主“宣华”的时候,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有她在,陈国宫眷们皆显得无甚颜色。
她无意中一抬头,恍如在她头顶上打了个雷相似。我的目光,那是想得到又想毁灭的目光——强者的目光,入侵者的目光。
我在霎那迷惑了,却马上下令:“将陈国宫眷带到长安,由皇上亲自发落。”
陈国的宫眷们开始缓慢地移动,走向我安排好了的各辆马车。她走在最后,当她走过来的时候,我快步走下丹墀,低声说:“你伤了我!早晚我会找上你。”
原来,我的未来这样的清晰,也就是要君临天下,得到她!
(三)母子
再次见到她,是母后独孤氏病故之后。她已经是我父皇的宠妃陈宣华。
我的母亲独孤皇后死后,父亲隋文帝杨坚生活日渐放纵。他整日和两个宠妃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在一起饮酒作乐,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这时的我已经是太子。
那天我前去看望父皇,只见他躺在仁寿宫芙蓉轩的长榻上,宣华站在一旁。
她看见了我,躲到了屏风后,那身姿惊鸿一瞥。
父亲拖起病体和我谈了一会儿,我却心不在焉,心里想着屏风后面的那个娉婷身影。
出了仁寿宫,我没有立即出宫,在附近转来转去。心里在想:也许可以遇见她。
已近黄昏,风淡淡。月初升,天地变得暗下来。
那座高楼上,我看到了一个娉婷的人影。
我的热血冲上头脑,快步走过去,上了楼。
危楼上,她挑帘望月。离我只有十步的距离。
那背影亭亭玉立,仿佛是一个传说一般动人。
我慢慢挪步,靠近了她的影子。
一步,两步。
“母妃竟然在这里!”我说。
她显然是吃了一惊。
“母妃好兴致,竟在这里望月。难道是在等待我么?”
她的脸上有了薄怒,“太子,不可无礼!”
我不待她再说,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原来,抱她的感觉这样美好!
原来,她生来就是我的人!
宣华极力挣扎,空气中充满了她醉人的幽香,瀑布一般的发丝散落在我的肩上,“太子你!”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总是可以追寻到。”
“太子――”
她就像我花了多年心血酝酿的一个阴谋!
这种爱充满了危险!
我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把一切缠绵重叠在月光里。
她挣扎不开,说:“我是一个倾国的女人!”
我不懂。
她终于挣开了我,面对我站定,身上穿的红色纱衣迎风飘逸,像是蝴蝶的翅膀。在凄迷的月色里,心驰神摇。
“放过我吧!放过你的父皇吧!我是一个可以倾国的女人啊!”她向我喊。
我微微一惊,然后冷笑,“你逃不开的,父皇春秋已高,我可以等!”
宣华匆匆下楼,临去一瞥,似是有情。
(四)烛影
隋主杨坚的病日渐沉重,太子杨广时常前来探视。他与宣华夫人在病榻前相遇,便以目送情,宣华知道,却有意不理。
芙蓉轩外,两人又狭路相逢。
“母妃,请借一步说话。”
宣华也怕人看见不雅,于是和他来到偏殿里的一间暖阁内。
太子杨广面对着宣华,暗暗下决心:这是他多日的勇气,如果这次放弃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两人隔着一道雪白的珠帘,珠光闪烁。
“母妃,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
“你是太子,将来可以拥有天下!”她不退缩,不愧是陈国的公主。
“我要天下,也要你!”他说。
“我不会依从你。”
“你好狠心,母妃!”杨广说:“可是你没有了退路!”
他扯断珠帘,隔着他们的不就是这道珠帘么?
什么母子名分!什么关系统统抛在脑后!他只想消除她眼中的冰雪。
哗!珠帘散落!莹白的珠子仿佛是无数跳跃的雨点奔跑着,迷失了方向。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雪亮的刀刺向自己的脖子,血顺着刀尖流下。
他上前——在她一怔之间,他握住了刀锋利的锋刃。
刀像一片被弯转的新月!寒光刺目之间,却“啪”的一声断了。
杨广踏着珠子,把她压在身下――带着积蓄已久的暴力把她压在身下。
珠子跳跃着,奔跑着,四散逃逸!
宣华身下是冰冷的宫殿花砖,那种寒意洞穿了她的心肺。
触目是一片空洞的清绝,她的眼睛没有看他。杨广心一紧,她仿佛是自己掌心的一片冰雪,片刻就要化去。
“知道吗?宣华!”他说:“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我是你的庶母。”
“宣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即使是我父亲的女人我也不管!我就是要你!”
“不可以!”她说:“母子名分已定,不能让你犯□□的大罪啊!”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可是现在我在天上!”
这是对人伦的背叛!她突然想放纵地大笑,“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将永世不得超生了!”
也许是前世的因缘。
流云花纹的绛纱窗,月光印上垂柳斑驳的影子。
我猛然推开他。
“宣华!”愣怔片刻后,他大步上前用力握住我的手腕。
我使劲地甩开他。
“你怎么能……”
“我怎么样?”我皱眉笑着。在心里很深的地方有着一点酸楚,就像断弦的古琴,发出不规律的苍冷的声音。原来,事情终会发生。
“你还是没有接受我?”
“是。”
当看到他一脸受伤的表情。可是我没有歉疚!
“外面风冷!”他松开我,将手中的斗篷轻搭至我肩上。
我挥落肩上的斗篷,出了门。
他没有阻拦。
夜很蓝,染上些雾气。碧波池水面上有着随水而逝的落花。拨开夜色,投身入水!落花随水,它们的归宿呢?
风吹在身上,树叶低吟着飘摇回舞,薄雾晕染的暮色。起伏的宫阙,一样的寒冷。
无尽的苍穹,上面有无数闪烁的星辰,哪一颗是我的星?
“宣华,你神色有异!出了什么事?”芙蓉轩内,隋主杨坚已经醒了,目光炯炯盯在我身上。
“没甚么事。”
“你敢欺瞒圣躬?”没想到隋主大怒,“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万千委屈浮上心头,我只说了一句:“太子无礼……”
这一句话却让隋主惊愕愤怒了!“原来,独孤误朕!”
独孤皇后曾经极力推举杨广为太子。
“速召兵部侍郎柳述和黄门侍郎元岩到来,朕有话面喻!”
过不了多时,柳述和元岩来到芙蓉轩内,隋文帝下令:“速召我儿杨勇!废了那个逆子!”
我心震颤,竟然为了他的命运担忧。难道,我竟然爱他?
我才明白:原来,我真的爱他!
这爱,难道只有心碎了才懂?
时已三更,更漏沉沉。容华累了,我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坐在灯前,用玉钗拨亮灯花,毫无睡意。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谁这么大胆?
我站起身来,见一人推门而入,竟然是右庶子张衡!接着进来一人,是太子杨广。
“皇上在休息,不得打扰!”我大声说。
“我是太子!敢不放行?”他厉声说。
张衡狞笑着说:“圣上要面授遗命,夫人从速回避!”
我不动。
“还不快走!不要耽误了国家大事!”张衡声色俱厉。
我无奈之下,走出了芙蓉轩。
我退到后院,看着绛纱窗上晃动的人影。
看到隋主站起来,好像很气愤的样子。接着,居然看到一柄长长的利斧……
“不可以啊!不可以!”我终于冲了出来,穿过长长的穿廊,冲进了内室,看到的是皇上慢慢倒下,如同一只筋疲力尽飞倦了的大鸟,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胸口,鲜血飞溅。
我看到的是张衡阴冷的眸子,还有他手中的大斧。
“你,杀了皇上?”我惊得不知后退,反而一步步走近,走近那血腥。
张衡举起沾满鲜血的利斧向我逼近。
狂乱的呼喊已经震裂了整座宫殿,我竟然不知这喊声出自于我的口。
就这样解脱了吧!
“不许杀她!”杨广说。
“太子,这个女人看见了。若不杀她,有碍太子登位。”
杨广瞪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告诉他:失去了天下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她。
(五)因缘
新皇帝登基,称为炀帝。
内侍将宣华夫人宣到了芙蓉轩。
她一走进去,就看到了那张镶金嵌玉的长榻。
宣华紧靠在墙壁上,没有想到,在这张床上,她和隋文帝杨坚在一起,如今是和他的儿子在一起。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痛彻心扉呢?
经历了亡国之痛,由宣华公主沦为宫女,不知道,在人生的道路上,还要经历什么?
走了多少路,逃不开这里。逃不开他们的爱么?
门声一响,炀帝走了进来。
“朕这几日国事繁忙,没有来看夫人,夫人怨朕吗?”
宣华定了定心神,说:“太子!”
“朕已经是皇帝了。”他说。
“你在想什么?”他看出宣华的心不在焉。
“我在想,皇上已经死了,我为什么不死?”她说。
“朕才是当今皇帝,你是我的妃子。”
大殿上,百官齐聚,重臣杨素上奏。
“陛下,近来宫中传闻,先帝之妃宣华留在宫中,并与陛下有了苟且之事。请陛下立即宣旨遣宣华出宫。”
一丝冷笑浮上了炀帝的脸,“就凭你,也来中伤宣华?”
杨素怔了。
“你年龄已大,回家吧!”炀帝冷冷地说。
两个内侍上前抓住杨素的手臂,把他向殿门拖去。
杨素边走边喊:“陛下,你难道不要大隋江山了吗?”
“大隋江山!” 炀帝张开手臂,说:“我要江山,也要她!”
群臣变色。
回到宫中,炀帝看到宣华在看佛经。
美丽而抑郁的女人,傍着一束香兰,一只雪白的鹦鹉,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经卷,宛如一幅绝美的画。
“不要看了!你注定是个不贞的女人,而我是一个作出□□杀父行为的人。我们两个注定要下地狱。在地狱里,我仍然和你在一起!”他上前拥住她。
她的头埋在他胸前。明知道不可以,却因为他的痴情而纵容他,这么做不对啊。还是自己已经被他打动?母子的关系,只要不去想,就能接受他?
佛经悄然落地。
(六)缘尽
我是陈国的公主宣华,曾经是隋主杨坚的宠妃,如今,是炀帝的宠妃。
“现在宫里宫外每每风传一些不堪的话,说娘娘是先帝的妃子,现在和皇上又……”一个宫女说。
“我明白。”我木然说。
想起那次奉圣命前去看望生病的兰陵公主。兰陵公主一看见我,就破口大骂,“是你!你和杨广那畜生杀了父皇,杀了我丈夫柳述!”
兰陵公主的丈夫是柳述,也是隋主让他草诏去召废太子杨勇的。
“我悔啊!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让我丈夫杀了你这个狐狸精?来长安的道上就早该杀了你!”
我木然。
“你的美丽可以杀人……”
兰陵公主在枕上抽动,最后双眼一翻,不动了。
又是一个因我而死的人!我的面容因不堪刺激而扭曲,双肩抖动,笑出了声。
我的笑渐渐变得放肆而疯狂!宫女们吃惊,上前,“娘娘!”
“他说得不错!我的美丽可以杀人,可以杀死很多很多人!”我笑出了眼泪,“先帝就是因我而死!”
宫女震惊地无上了耳朵,然后纷纷跑了出去。
待我亲厚的隋文帝杨坚,他多像我的老父亲,我们的爱混杂了太多的东西。有亲情、君臣之爱等等。可是我却谋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那年轻英俊的晋王杨广用深情和惊诧的目光注视着我,他对我说:从看到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要我做他的女人!
我病了!
炀帝来看我。
“没事,你很快就会好的。”
我摇头,“我要死了!”
他变色。
“只怕,我犯了大罪,到了阴间要上刀山过箭林。”我的眼泪流下来。
“是朕逼你的!”他急切地说:“不要怕!若真有那么一天,朕会向阎王说明白,不关宣华的事!一切罪责和惩罚全由朕一人承担好了!”
“你没有别的事了吗?”我皱眉,“身为帝王,当以天下为己任。”
“宣华说的是。”他唯唯退去。
过了几日,我的病情加重了。宫女们惊慌失措,报于炀帝和萧后。
萧后先到,看到我的样子,叹息一番,劝慰了几句。
不多时,炀帝来到了。萧后连忙告退。
他连连骂我身边的宫女太监,又命人去宣太医。
“宣华,你怨朕么?”他说。
我不说话。
“我知道你怨朕。”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
看到他憔悴失去神采的脸,我的心柔软了,说:“宣华不怨你,惟怨今生命数而已!”
“只要得到了你的真心,不枉朕爱你一场!”他欣悦。
“生难死易,原谅臣妾先走了。”
我瞑目而逝。
“宣华,宣华!”我听见他在叫我,“你竟然这样死了?叫朕怎么办呢?”
我的魂魄看到他对着我的尸体发誓:“宣华!踏遍天涯,我也要寻到你!”
风在吹,雨在下着。
他说:“我要找到你,带你回来!”
我死后,魂魄在长安暂住。看到炀帝因我之故,不愿留在长安,迁都洛阳,
萧后为炀帝广选美女,可是没有一人能入他的眼。
萧后说:“寻到宣华那般美丽的人不难,可是寻到宣华却是难上加难。”
他抿紧唇,即而发出一声暴喝:“我不管,我就是要寻到她!”
萧后为难,说:“那就去江都吧!那里的人生的灵秀,说不定会有和宣华相象的人物在。”
早朝上,炀帝说要巡幸江都。
“修大运河,朕意已决!”
“修大运河,耗费民力。只怕……”有臣子奏道。
可是,大运河还是开始挖掘了。
千万人倒下,死在修大运河的路上。
“这是秦始皇啊!修万里长城还可以说是抵御匈奴,修大运河是为了什么?”
民怨沸腾,他们恨啊!
江南,杨柳岸。
拉纤的女子各具秀色。
隋炀帝和萧后坐在御船上。
“皇上,”萧后在旁说道:“她们美么?”
隋炀帝长叹:“人虽美,却无一个是宣华!”
萧后愕然。
满目秀色——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春风,绿了岸边的春草,满目青青。
夏雨,嫩了道旁的杨柳,丝丝碧碧。
隋炀帝留连在江南不返,众兵士家眷皆在关中,对此甚为不满。
萧后劝过,众臣们劝过,全都没有用。
“陛下,人心思归。如何留恋在这里?江南虽好,倒底不是京城。”萧后劝道。
“圣上,今有瓦岗寨贼寇李密,大修营垒,整顿甲兵,进逼东都。令祖君彦草就檄文。”大臣进见。
“念来!”
“魏公大元帅李密,谨以大义布告天下:隋帝以诈谋继承大统,罪恶滔天,不可胜数。紊乱天伦,谋夺太子,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伪诏杀弟,罪之三也;迫奸美妃,罪之四也;诛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开掘河道,土木之工遍天下……”
炀帝开了酒樽,喝了一口,说:“好酒!”
又有人报:“李渊率兵攻入关中,占据了长安城,自居长乐宫,拥代王为天子,尊皇帝为太上皇。”
我是宣华,更确切的说:我是宣华的魂魄。千里御风而来!来看他。
暗夜里,我来到他的窗下。
他这种自杀式的放纵,是因为我么?
奇怪!我竟然能走近他。
“宣华夫人,你还不死心么?”土地出现了,摇头叹气,“为了一介凡夫俗子,你已经在凡界逗留了这么久。你可是瑶池殿上的女仙啊!”
我不答,透过绛纱窗,双眼直直地盯着窗内的他。
“你还这么痴情?”土地说:“他快要去阴世了!”
我猛抬头!见黑色的苍穹中,群星闪烁,唯独紫微星暗淡了。
原来,他的寿命将尽么?
再也没有顾忌!我进入房中。
我伸出双臂,拥抱他!
他站起身来,径直向书架走过去。
他毫无阻碍地穿过我透明的身体,走过去。
既然他要死了,我要陪伴他。
中郎将窦贤竟然率部西去了!
炀帝闻之,派人追杀窦贤,持他的首级回来。没想到的是,追杀窦贤的人也逃回了关中。
大臣王义奏道:“陛下,军士们思乡。军心不稳了!请陛下早日西归。”
炀帝不理。
萧后也劝道:“如果陛下就此返京,以安将士之心。若不听大臣之言,只怕祸由此萌。”
炀帝冷笑一声。
“圣上到了今日,仍不悔悟么?”萧后十分着急。
她看到至高无上的君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用手比了一个吓人的姿势,“好头颅!谁来取?”
“皇上?!”萧后吓得呆坐在地上。
一坛浸过剧毒的鸠酒就摆在炀帝的床边。他,随时等待着死亡么?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善终么?
江都忽告粮尽,扈驾的兵将多是关中人,在江都留了多时,思家心切,尽想归去。而炀帝见中原已经大乱,没有什么心情北还了。
“朕欲迁都至丹阳!众卿意下如何?”炀帝对大臣们说。
“大隋基业在关中,如何迁至丹阳,这万万不可!”群臣反对。
“朕意已决,无须多言。”
于是变乱发生了——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和直阅将军裴虔通密谋,推举大臣宇文化及为大丞相,弑帝西归。
此事恰被一个宫女听见,前来密告炀帝:“奴婢在宫里,听到有人密谋,要逼宫谋叛呢!”
“是么?”他唇边露出一个冷笑,“拖出去,斩了!”
“我是想救皇上!”宫女大惊失色。
炀帝喝尽了杯中酒!用力一摔,酒杯粉碎。笑着对那宫女说:“凭你也能救朕?哈哈,你当朕是什么人?”
酒杯片片碎裂,杯中酒蜿蜒着,宛如一摊鲜血。
“拉出去斩了!”
众人大惊失色,齐声叫道:“皇上!”
“这坛酒,早晚朕是要喝的!”他抱起那坛酒,大袖一挥!转身进了寝宫。
珠帘后,传来炀帝是断时续的笑声。
众人听出了笑声中的疯狂之意,不禁脸上出现了惧色。
(七)宫变
“陛下请速避!”十六院夫人中的朱贵儿跑了进来,“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和直阅将军裴虔通进宫来了!”
“他们是想来看看朕是否疯了!”炀帝大笑,“就让他们进来何妨?”
忽然,他的双眼瞪圆了。他看到朱贵儿胸前冒出一截带血的刀尖。
司马德戡抽出了刀,若无其事地上前说:“臣见过陛下!”
“你杀了她?!”炀帝终于清醒过来。
“外面的军士都已经反了!”裴虔通说:“只有你还在梦中不知罢了!”
司马德戡说:“臣等的举动,原是深负陛下。但今日天下俱乱,东都被围于李密,长安失守于李渊。圣上车驾欲归,已是无路,臣等求生无门,想借陛下首级,以谢天下!”
“取鸠酒来,帝王自有帝王的死法!”炀帝强自镇定,“不劳妄加锋刃,待朕服毒自尽。”
“哪里容得你再饮鸠酒?!”裴虔通举起血刃逼近了,“用它来自杀!”
炀帝长叹一声,解下罗巾,“愿得全尸。”
我是宣华的魂魄,悄悄来到,正看到他被一袭白练绞紧。
我张开手臂,迎接他!
当他的灵魂从身体中逸出的时候,就看见了我!他惊喜地大叫一声:“宣华!”
恰在这时,裴虔通把手一松,他的灵魂重新回到身体,睁眼看到他们,不耐地说:“快,快一些!我要见她!”
裴虔通狞笑,用力一勒!
他的灵魂再次逸出躯体,向我扑来!
“宣华!”
我们两人的魂魄相拥在一起,只听他说:“原来就这样简单!这样简单就可以找到你!”
魂魄有泪么?
我终于要回到天上。
在奈何桥头,我目送着他走进酆都城的大门。
我与他,就此云泥两隔!
大隋国继陈国亡国后不到二十年,也灭亡了!我是一个具有倾国之貌的女人,可是父亲陈宣帝想错了,我倾国!倾的是大隋国!不是陈国啊。
骄傲的炀帝啊,既没有得到天下,也没有得到我。
春风,杨柳岸。
因为他,柳树姓了杨。
杨柳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