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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第九章

      此刻,恺撒对苏裴手中的那截木头充满了兴趣,只是一截木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组旋律飘出来?他本以为小提琴就是刺耳的旋律,总是高高地盖在其他乐器的声音上面;然而此刻眼前的这截木头发出的是很多很多声音,是很多很多组合旋,这截木头本身就成了一组管弦乐团,它自己就有了几个声部,分清楚了主旋律和合旋。

      恺撒慌神了,他觉得对方的演奏已经是完美的了,自己的钢琴应该往哪里插啊?

      小提琴里传出的是完全陌生的旋律,然而好听。那也不是前面温柔后面宏大的诠释,而是活泼轻快的旋律,搭配着苏裴温柔的笑和微微闭起的双眼,让人无法质疑他诠释的正确性。

      苏裴拉完了,他一看恺撒的脸就知道对方已是方阵全乱。苏裴告诉恺撒,或许你也应该弹一次,我来合。

      “前面的主旋律是钢琴,中间是小提琴,最后的旋律我们俩应该是一样的,所以是一起走主旋律。您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先来一下第一章节吧。”

      恺撒将手放在了钢琴上,随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苦练三个月的旋律。他的脑子里只有苏裴的旋律……骗人!他那个是伴奏?怎么可能?——那个明明就是主旋律。

      他望向身子左边,想要向亚历山大求救,转头看去这才想起亚历山大根本不在。他努力回忆着旋律,他感觉着旁边静静等候着的苏裴的视线,说真的,他想起身离去。

      然而苏裴的态度实在无法让他发作,他在崩溃边缘回忆起了一点点旋律。那不是开头部分,他只好顺着旋律往下想,想去那需要重复的小节,这才回忆起开头部分的合旋。他硬着头皮弹了一次,他不敢慢了,哪怕自己的理解一直告诉他这里应该轻一些温柔一些;就因为苏裴的琴并不轻柔并不慢,他也就放弃了自己的理解。

      苏裴听完了这无数停顿无数错音的第一章节之后,点点头,喃喃地说,真好听。

      恺撒觉得眼前的人真虚伪。

      他并不知道,苏裴脑子里已经自动地将钢琴和提琴的旋律柔和在了一起。苏裴也不容易,他拿到曲子时第一章节就是个伴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伴奏加上那神秘的主旋律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反应,能生成如何的旋律。今天他终于知道了,虽然那旋律是磕磕碰碰了点,但他总算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节。这下换成了恺撒等待苏裴,苏裴愣愣地站在那里处理旋律,他的脑子迅速地将钢琴声融进自己的旋律里,再自动处理好各个部分的连接与过渡。他都安排好了,低头时才发现眼前气鼓鼓地等待自己的恺撒。怎么忘记了还有人在呢!他连连责怪自己,急忙抱歉地对恺撒说,真不好意思,因为好听,所以走神了。

      对方的样子实在不像在恭维,但恺撒也实在不觉得自己的旋律有多好听——尤其是在和苏裴对比之后。

      “再来一次吧。”苏裴有些迫不及待。

      恺撒又开始了他的磕磕碰碰,第三小节的时候,苏裴的琴声响起了,旋律一下子从垃圾升华成了精品。琴声很小,毕竟它是伴奏;然而轻快柔和的琴声一加进来,钢琴声突然就有了底气,像是在下面加上了一块托盘,琴声也就因此凝聚在了一起,上升到了某个层面。这下钢琴也逐渐顺当了,被提琴牵引着摸索出节奏,统一了情绪;恺撒偶尔会记不起下面的旋律,然而提琴声一融进来,后面的记忆就自然地被唤起。这是一次愉快的合作,他们俩都因为彼此的旋律而更加了解眼前的谱子,虽还未经过任何处理,但就只是现阶段的合奏,他们已觉得异常兴奋。

      苏裴的理解依旧是轻快柔和的小快板,恺撒心里却总有着自己那柔和惆怅的情绪。他总觉得自己的理解并没出错,他于是开口问苏裴,这个曲子是谁写的?什么背景?

      也就是此刻,恺撒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的话——你要弹好一首曲子,就一定要了解他的背景。

      苏裴吃惊地反问道:“你不知道是谁写的?”

      “是攸斯波夫先生写的。”苏裴不敢相信地回答道:“至于背景,我就不知道了。”

      “那……攸斯波夫的背景是什么?”恺撒了解不到作曲的时代背景和作曲动机,只好掉过头来了解作曲家的生平。苏裴吃惊地笑了,他轻声说,你果然是位完全不图功利的钢琴家。

      苏裴并没有介绍护的生平,他反问恺撒,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

      “残疾人。”恺撒实话实说。

      苏裴觉得这话似乎不太有礼貌,转念一想也确是事实,于是笑了。他将琴架好,歪过脑袋,随后说,我们还是练琴吧,不要让攸斯波夫先生失望。

      他们又合了几次,天色暗下来了,苏裴要去附近的餐馆打工,不得不准备离去。他们约好第二天晚上在护的办公室见面,继续练琴。第二天早晨,恺撒早早地去了护的办公室,护整天都没有过来,护不过来怜人也就不在,于是恺撒独自一人享受着全学院最宁静的办公室和最高档的钢琴,自由自在地练习他的协奏曲。

      今天的学院特别空,中午,恺撒去餐厅吃饭时,发现很多平时能在钢琴系走廊上见到的脸孔都不见了,他随后才在别人的谈话里知道,今天学生们都上教堂听亚历山大演奏去了,因为很多教授也过去了,所以钢琴系下午的课几乎都改成了自习。在恺撒脑子里,亚历山大是个吊儿郎当的典型法国人,不愿意追究东西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是位看不出城府的无拘无束的人。他试着想象对方在庄严的教堂里演奏那有着无数烟囱架起来的乐器,他还构思出了天使和彩色玻璃,然后他觉得这画面不伦不类,就连小天使的脸也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他独自在护的办公室里摸索着钢琴,但又想去看看对方的演出。最后他还是去了,因为不认识路,他很费了些功夫才找到那巨大的,有着巴洛克风格房顶的雪白教堂。教堂外停满了各种车辆,各个国家的车牌都有;正是中场休息时间,人们或是站在教堂门口谈话,或是三三两两地结伴参观教堂附近的雕塑和彩绘。钟声响了,下半场要开始了,恺撒要从正门进去,却又被门口检查票据的教父拦了下来。他在门口向对方解释说自己无论如何想进去看看,对方则慈眉善目地说这怎么可以呢?

      恺撒有些失望,正要离开时,他身后传来一句生硬的英文。声音的主人对教父说,他是我公司的人。

      教父立刻侧身让出了位置,恺撒不由分说朝里面一钻;他随后转头看向身后人,那是位个子相当高的亚洲人,身高超过了一米九,发黄的皮肤和方正的五官,居高临下的表情看得恺撒一阵不安。这人也不再看恺撒,自己朝前排走去,看见他的人纷纷给他让了道;恺撒只见对方咖啡色的风衣夸张地摆晃着,这么看过去有些像皇帝的披风。

      恺撒承认自己被吓住了,人怎么会拥有那么不可一世的气势?演出已经开始了,由于是站在最后一排,他看不清最前面的台子上都有些什么人。他踩着幽暗的彩色玻璃印下的阴影朝前排走去,他在第一排的人中发现了护,护旁边坐着怜人,然后是几位老年人,随后,在第一排的角落里,坐着苏裴。

      他走去苏裴身边,苏裴一见是他吓了一跳,随后急忙示意他蹲下来。第一曲完毕,苏裴趁着鼓掌和谢幕的空挡问恺撒,你怎么进来的?恺撒指指第一排正中间的那拢咖啡色说,那个人带我进来的。

      苏裴瞪大了眼睛说,你确定是他?

      恺撒点点头,不再理会苏裴,自己朝台上看去。亚历山大出来了,致敬之后开始了第二幕,演出的曲目是《勃兰登堡协奏曲》。那是由很多独奏乐器交相呼应组成的协奏曲,总共有六个部分,今天亚历山大演奏的,是他的第三号协奏曲。第三号协奏曲是由大,中,小,以及低音提琴和管风琴组成,弦乐部分的演奏者都是由维也纳音乐学院管弦乐团里挑选出来的,他们的平均年龄都在四十五岁以上,且对鼎盛时期的巴洛克式音乐有很深的了解。今天,拉下演出者平均年龄的不协调人物是亚历山大雨果,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六岁,但今天的整个表演中,他才是压轴。

      《勃兰登堡协奏曲》结束之后,亚历山大开始了自己的独奏表演。恺撒听着身旁的苏裴低声告诉他,管风琴的最低音可达20Hz,是非常深沉的乐器。趁着曲目之间的停顿,苏裴又对恺撒说,你看见那些管子了么?有哨管和簧管两种,越粗越长的,声音就越低。

      “这是非常复杂的乐器,你要弹琴,还要同时注意音拴和音踏瓣,你还要看着风压;所以你看,”苏裴指指台上:“雨果先生面前的那个台子上,有各种键盘和摇杆,还有按钮。雨果先生真的非常厉害,今天的管风琴键盘有七层,脚下的那个键盘,还有两层,而音拴则有四百多个。

      恺撒看不清楚,他的脑子里出现了蜘蛛一类的怪物形象——七层键盘和四百多个音拴?开玩笑,他是蜈蚣么?

      苏裴轻声笑了,他非常享受今天的演出。亚历山大奏的都是自己童年时电动游戏里的背景音乐,这勾起了他很多回忆。

      演出结束了,恺撒并不觉得有多好,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激动地鼓着掌,直接导致台上的亚历山大的幕谢了一次又谢一次,恺撒觉得这些事除了耽误时间以外没有任何意义。亚历山大很随和,谢幕之后就直接从台上跳了下来,朝第一排的观众走来。护也站了起来,一站起来才发现苏裴旁边蹲着恺撒;他急忙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裴替亚历山大答道:“他说是秋庭先生带他进来的。”

      护惊讶地张大了嘴,转头看了看那边高大地身影,摇摇头说,怎么回事?

      他说完之后就走了,牵着怜人的手朝大门口走去。怜人回头似乎是在找什么,走得有些不情愿。苏裴看了看恺撒,又看了看护,随后说:“攸斯波夫先生总是这样,从来不愿意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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